雨夜。
高楼里芙蓉帐暖,让人丝毫感受不到是在冬末春初。
对面的美人穿着薄纱跳着曼妙的舞,元桢却只是漫不经心的喝着酒。
他一头长发及腰,却并没有束起来,偶有一根落到胸前,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白瓷一般的肌肤,黑发就更显得黑了。他本是一世无双,风华绝代的贵公子,在江湖上却是以邪魅狷狂、放荡不羁著名。
突然,本来将高楼照得灯火通明的烛火全部熄灭。
舞女四散逃开。
元桢似乎已经见惯了这些场面,丝毫不惊慌:“天下想杀我的人很多,你是哪一家?”
“你死之前我的名号无人知晓,你死之后,我自然声名盛大。”来人蒙着面纱,声音冰凉。
明日麒麟榜就发新榜了,她今日不得不和当年的边关雪一样挑了当今的麒麟榜榜首、大名鼎鼎的元桢公子。既然是挑战,自然是没有想过要了元桢的命的。
“无名小辈,想要声名,就不要命了?”元桢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果然不愧为江湖上人人传颂的美人公子,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婉转动听的,“美人初出江湖,可知道我剑法解意宫麒麟榜排名第一?”
谢薇倒是不惊讶元桢看出自己是女子:“明日麒麟榜发新榜,我来不及一一挑战了,所以今夜选你。”
撂下话,谢薇便开始进攻。
高手过招,电光火石之间来人的剑已经横在了元桢的脖子上。
元桢丝毫不慌张,像是知道来人不会把他怎么样一样。甚至还挑眉轻笑了一声:“呵。久不拿剑,生疏了。”
“看来明天,麒麟榜谁是第一还需重新定夺了。”谢薇道。谢薇明显可以感受到元桢在让自己,可元桢在江湖里脾气怪诞是出了名的,只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就行了。
从今以后若是万不得已时天下就会知道沈家大小姐谢薇身边有个神秘的知书阁阁主,便再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可否知道阁下姓名?”元桢索性收起剑,坐下来倚着桌子,想要和谢薇聊一聊。
“明日布榜,自然知晓。”谢薇抽剑离去。
第二日,元桢睡醒了从屋里走出来,刚伸了个慵懒的懒腰,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走过来恭恭敬敬的说:“爷,麒麟榜第一,是知书阁阁主。”
“名字呢?”元桢敲了一下小厮的头,怎么办事越来越不明白了。
小厮摸了摸头:“江湖中,查不到这个人。想来是新人。”
“什么都查不到?那可真是有趣啊。”元桢没有继续怪罪小厮,反而凤眼微眯,勾起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修长的手指勾了勾华服上的丝绦,“接着查吧。总会把这个小猫似的美人找到的。”
盛京京城之中近日流言四起,说沈家有女天命不详。
气得沈夫人王清河在家摔杯子:“定然是哪个贱人见不得我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心生怨恨要如此诬陷我儿!”
身边站着的王嬷嬷立刻走上前来安慰献策:“夫人您不是一直想要除掉谢词留下来的那个祸患谢棠吗?这次正好,外头只是说是咱们家的女儿,夫人要是把她接回来岂不是一举三得?”
“此话怎讲?”王清河一下来了兴趣。
王嬷嬷见王清河听进去自己的话了,得意的继续说:“夫人您想啊,您把老爷外室的女儿接回来您是多么的宽容大度和善解人意啊!她一回来咱们就往外说点什么,不就立刻洗清了小姐吗?将她放在眼前一两年,到时候她暴毙而亡,可就是她享不了福了!”
王清河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嬷嬷喜笑颜开说:“你说得对啊!快快,我这就去找老爷说这件事!”
沈封国自然高兴王清河能够接受自己这个女儿。于是立刻答应了。
王清河立马就派人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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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主断定王清河会来吗?”姜畔替谢薇梳头,从今以后她就是“谢棠”的贴身丫头了。
“放心,她自然会来,而且会来得很快。沈稚凤就是她的底线,是她的软肋。京中流言四起,沈稚凤怎么能顺利的入宫为后呢?自然要找到一个替死鬼了,而我,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我也是沈家女儿,接我回去,一举三得。”谢棠摸摸脸上的青色痕迹道。
是哪一举三得,姜畔也是聪明人,一想便明白了:“阁主聪慧。”
“论智谋,本座不及阿棠。她提前三月入京,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想起谢棠,谢薇喃喃地说。
姜畔知道谢薇是想谢棠了,安慰说:“阁主也说了楼主智计无双,定然能够让自己好好的。何况向小园在楼主身边,她可是宫里神医,定然能保楼主无忧。”
“也是。”谢薇想到谢棠的智慧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
没有想到,她竟然又成为了“谢棠”。
门外响起敲门声,紧跟着一个老嬷嬷的声音:“是谢棠姑娘的住处吗?”
两人对视一眼,好戏开场。
姜畔去开了门,上下打量了几眼,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说:“谢棠就是我家小姐,你是沈夫人派来的吧?我们前些天已经收到了沈夫人的信了。”
“乡下丫头,不知轻重!不错。我便是沈夫人派来的!快让谢棠出来和我一起回去吧!”老嬷嬷早就把这两间草屋上下看了个遍——十分寒酸!开门的丫头模样虽然周正但是身上穿的也就是粗布衣衫,头上连朵花都没有!说话还没有礼节!果然是乡下人!
姜畔叉腰竖眉骂道:“你不过是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怎么有胆子直呼小姐的名讳?”
那个老嬷嬷越发有了劲儿,劈里啪啦就是一顿叫嚣:“也就是夫人可怜你们才把你们接回京城,这样你家姑娘才是小姐,要是不管你们,你们别说指着鼻子来骂我这老婆子了,就是活到什么时候都还不知道呢!再说我费婆子就是在沈家也是有头有脸的,沈夫人和我说话也还要说我是长辈呢!就你这小妮子敢来骂我?”
姜畔急得跺脚,涨红了脸憋出一句:“你这人好不要脸!”
费婆子冷哼一声推开站在门口的姜畔,径直走到梳妆台前坐着的谢薇面前:“这位就是谢棠小姐了吧?我看你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物件,就把换洗衣物带上两件和我回京城吧。”
说罢竟然伸手去推谢薇。
谢薇躲开冷声道:“姜畔,我们走。”
费婆子冷哼一声道:“姑娘也不必嫌这嫌那的,今天有我老婆子来接你已经是好的了!我知道姑娘嫌我是个老货,不愿意让我碰你。但是姑娘恐怕还是要敬我三分!”
谢薇心中一转道:“我哪里有这个意思呢?我不过是今日尚未梳洗,害怕脏了婆婆的手罢了。”
费婆子先是诧异她突然改口,转念又一想她这样养出来的见过什么世面还不是被自己拿捏得妥妥贴贴得?
也不掩饰得意的嘴脸,愈发得意得说教起来:“哎呀呀,也不是我老婆子话多!姑娘知道就好。将来进了沈府可不能在这样懒了!不是得罪我,而是怕姑娘冲撞了大小姐和夫人!”
谢薇忍者不露声色:“婆婆说的是,我记下了。”
等到上车的时候,谢薇十分体谅地说:“婆婆的马车狭小,不如做我的吧?我和这小丫头是自幼皮糙肉厚经得起磋磨的,婆婆不必担心我们俩。倒是您是享惯了福的,又加上年岁,恐怕不好再受这旅途操劳,不如就坐我的车回去吧。”
费婆子听了谢薇的话只是略加思索就高傲的微微点点头上了谢薇的马车。
谢薇和姜畔上了本该是费婆子坐的小马车。
一路上谢薇也是受气包一样处处忍让费婆子。姜畔倒是好几次骂了费婆子但是都被谢薇说教了。
终于快到了京城。
费婆子早就被这几日的经验惯着了,吃过了饭还是自顾自地上了谢薇的马车。
姜畔扶着谢薇上马车,看着费婆子上去了,一愣,笑了一声。谢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笑什么?”
姜畔摇摇头:“我怎么敢笑啊。”说罢更想笑了。谢薇也被她逗笑,笑了好一阵咳了两声:“忍住,等会儿到了沈府再笑吧。”
姜畔努力的将笑意憋了回去。“她身上一股子泔水味儿,那马车就是现在请我去坐我还不去呢!”
马车疾驰,谢薇闭着眼睛一路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姜畔,到城里了。”谢薇睁开眼睛。
城里人多,马车放慢了速度。
姜畔闻言心领神会,掀开了小马车的帘子,十分兴奋的大声说:“小姐!小姐!咱们到京城了!小姐你快看啊!”
姜畔声音清脆响亮,她本身又长得漂亮,一时之间吸引了许多路人侧目。
“这是沈家的马车吧?”一处露天茶馆一堆人在坐着喝茶,一个人发问。
“是啊。”添茶的小伙计抬头看一眼立刻回答。
“那前面是谁啊?怎么我听着后面那辆小马车里面那个好看的丫头一直在喊小姐?那不是下人坐的马车吗?”立刻有人来了兴趣。
马上就有个人捻着花生米道眼睛瞪得铜铃般大惊讶地说:“哟,你还不知道啊?沈老爷早年在乡下有个女儿的。高中了之后就抛妻弃子,攀上了高枝儿!这些天京城到处都在传沈家女儿不详。一看就是这个女儿还有利用价值被接过来顶着了呗。”
“这样啊。”那人恍然大悟,“这样太过分了吧!”
“谁说不是呢!就是这大户人家做事无情,好歹是自己的女儿,何苦让她连个下人也不如?”
“就是就是!我可还听说啊,那沈夫人可不是吃素的!十分的凶悍泼辣呢!恐怕就是她不想这个可怜的姑娘好过吧。”
“也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姑娘能不能活着嫁人。”
街头巷尾的传话能力十分惊人,谢薇还没有下马车这话都已经传到了王清河的耳朵里。
哐!王清河发了狠的摔杯子:“这些人成天没事的乱嚼舌根!我何时亏待了她!”
这时候王清河倒是全然忘记自己叫谢薇回来的目的了。
王嬷嬷立刻走上前来安慰道:“夫人这也值得动气吗?我记得去接人的是费婆子,等她回来了就拿她开刀,将她打发了就是了。倒时候您就是个一问三不知全是刁仆欺主,怎么能赖在您头上呢?”
王清河和王嬷嬷对视一眼,心中明白了。立刻收拾好了出去迎接“谢棠”。
两辆马车停在沈府前面,还不等停稳,王清河两眼含泪的上前去迎接。
却见里面出来一脸懵的费婆子,王清河脸上立刻十分惊讶,随即就是生气、愤怒,直接怒喝道:“大胆刁奴!竟然敢欺压大小姐!来人啊,立刻将她拖出去买了!”
王清河身后立刻走出两个早就准备好了似的的壮汉,一个拿绳子绑费婆子,一个拿布堵住她的嘴,让她没有说话的机会,可怜的费婆子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出口就被拉走了。
谢薇和姜畔暗暗憋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谢薇前面那样恭恭敬敬的对费婆子就是要的这个效果,现在就算是王清河动作再快再干净人们还是会说这都是大宅子里的手段。
王清河这边绑人的动静十分的大,一时间街头聚满了看热闹的人。
姜畔眼睁睁的看着眼前戏剧化的一幕十分钦佩王清河的变脸能力,随即转过头看向自家小姐。
只见谢薇脸色苍白,捧心西子一样走出马车,还不忘咳嗽两声,不就是演吗,看谁会演。
姜畔内心震惊,还得是你啊阁主!
“见过沈夫人。”还没走到面前谢薇就拜下去,礼数实打实的足。
王清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握住谢薇的手,泪眼婆娑:“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还叫什么沈夫人,叫母亲吧。”
谢薇十分感激的看着王清河,竟然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