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ml稀释肾上腺素静推，准备除颤，离床离手……”
“砰~砰~滴~~~~~~~”
这是秦温彻底失去意识前耳朵听到的最后声音。
这一天，秦温早就知道会来，只是没想到居然来得这么早。
半个小时前，秦温做了个梦，梦见了自己的短暂的一生。
20年前，小秦温六岁时，父母双双因车祸离世，小小的小秦温大概是还不太懂得生离死别，只是哭了两个晚上。
之后被接去叔叔家生活。
开始两年，跟叔叔家的两个儿子玩得不亦乐乎，时间一长，望着两个弟弟每天都喊着爸爸妈妈撒娇，小秦温开始懂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孤儿了，但懂得又能怎样，只能一个人在被窝里偷偷流泪。
到了十二三岁时，叔叔家里似乎时遇上什么困难，夫妻两天天吵架，没多久，婶婶带着叔叔的小儿子离开了。
从此，叔叔便班也不上了，天天在家，喝完酒就睡觉，醒来就继续喝酒，脾气越来越暴躁。家中长期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酒味。
小秦温上初二那年的一天，放学背着破烂书包回家时，叔叔的大儿子跪在地上大哭着，叔叔手中拿着根修长的竹条，喝一口碗中白酒后又狠狠将手中竹条抽在跪着的儿子身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惨叫，然后又是更大声更延绵的哭喊声传来。
小秦温最近已经对这种事情见惯了，虽然很可怜跪在地上的堂弟，但小秦温现在对叔叔的恐惧更能占据上风，只敢小心翼翼躲在家门口大树后听着。
“你这个小畜生，让你去给老子打点酒怎么了？人家外人都知道给老子去打酒，你给我支支吾吾的，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叔叔暴躁的声音传来，树后的小秦温却像突然被什么东西砸在心里，沉沉的，呼吸有些困难。
过了很久，叔叔才渐渐坐在椅子上醉了睡着了去，小秦温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树后钻出来，走进屋去。
“你没事吧，快起来了，叔叔醒来就忘记了。”小秦温见还抽泣着跪在地上的堂弟，伸手去拉。
“滚！你这个倒霉包，别碰我。”小秦温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叫吓得一惊。
堂弟继续吼道：“自从你来了我们家，我爸妈吵架离婚，我弟弟也被带走，现在我爸变成这样，也是你霉的，难怪你爸妈会死，你滚，滚出我家去。”
小秦温怔怔站在原地，作为一个正直青春期的少年，小秦温怒火中烧，想狠狠揍一顿堂弟之后离开他家。
但转头望了望在睡梦中皱着眉头的叔叔，小秦温忍住了。
当晚，小秦温躲在被窝里哭了很久很久，翻出书包里陈旧的作业本，撕下仅剩没用过的最后一页，用生涩的内容和字迹，跟叔叔堂弟做告别，也给自己的以往做个告别……
次日，叔叔从椅子上醒来时，揉揉酸痛的腰杆，回头一脚踹在椅子上，拿起昨天剩下的酒朝小秦温的房间走去：“小秦温，小秦温，你早饭做到哪里去了？”
叔叔推开门，空荡的房间只有一张同样空荡的小床，以及叠得整整齐齐的床单被褥。
“这孩子，今天居然不做早饭就走了？”叔叔嘀咕着。
转头看向靠窗的桌子上时，一张旧旧的纸张吸引了叔叔，准确的说是抬头的几个字吸引了叔叔：留言条，叔叔启。
叔叔锤了锤头，尽量让自己清醒：敬爱的叔叔，谢谢这么多年来的收养和照顾，我知道，弟弟说我是倒霉蛋，扫把星，到哪里，哪里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以前我还小，承蒙叔叔一家照顾，现在我长大了，能自己生存了。等侄儿以后赚了钱，一定会回来报答叔叔的。落款秦温。
在叔叔看到留言心中后悔与担忧正起的时候，小秦温已经在去往一个陌生城市的火车节上。昨晚写完留言后，小秦温想了很久很久，本打算天亮了就离开。
但小秦温心中那种莫名出现的一种仿佛那座陌生城市正在强烈召唤自己的错觉，让小秦温在凌晨三点过压住心中对黑夜的恐惧偷跑出来，一路飞奔。
小秦温没有钱，没有身份证，更不知道去往哪里，但要坐上火车，小秦温知道办法，对于从小生活在铁路边的人，小秦温知道在哪一段路火车的速度会降低，小时候偷偷出来追火车玩被叔叔抓住的次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小秦温爬上火车时，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凭借着自己的瘦小身躯，小秦温钻进了火车装载小麦的一个车厢中，困意袭来，倒在麦粒舱里沉沉睡去。
小秦温醒来几乎是被自己肚子吵醒的，头一天回到叔叔家，遇到那事就一直饿着，现在的饥饿感更是强烈，阳光从车窗照射进来，小秦温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小麦灰尘，像小时候跟叔叔一家打小麦时飘扬的灰尘一样，那时候放一串绿色的麦子在火上烤，烤完之后又放在手里搓掉毛毛，一把塞进嘴里，那美味……
现在也顾不得有没有烤熟，抓起小麦就往嘴里塞。
“咯吱咯吱！”忍着成熟小麦的生涩梆硬，吃了两把之后肚中饥饿感才渐渐好了一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秦温只知道火车减速时应该就是要进站了，等速度安全时，自己就跳下去。
然后再走到城里，像以前村里那些大哥哥一样，找个厂去打工，到时候赚了钱，再回去报答叔叔一家，那样应该就不会再被说成扫把星了吧。
大城市就是大城市，小秦温在这陌生的地方好奇的观望着一切，都是些从未见过的东西,几十层高的楼房，大白天都开着的灯……但唯一没看到的就是自己要找的厂。
小秦温漫无目的寻找着。
“小家伙，你在找什么？”路过一个门面时，门口坐着的纹身大汉笑眯眯问道。
“我，我，我在找厂，打工！”小秦温怯生生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答道，按照以往电视剧里的人物设定，这样的人一定是个坏人吧，小秦温在心里如此想。
“哈哈哈？几岁了？还找厂打工？”纹身大汉戏谑道。
“18岁了。”
“18岁？年纪不大，还学骗人？我看你最多14岁吧，是不是跟家里吵架了？”纹身大汉一眼就看出撒谎的小秦温，当场揭穿道。
小秦温此刻也识趣的闭上嘴，不再接话，在火车上时就是怕下车了被别人看出来自己未成年，特意把脸上都抹了一层灰，看起来可以成熟一些。
但没想到随便一下就被人识破了。这样的话到时候还怎么进厂打工赚钱啊。
“行吧，不说算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纹身大汉也停下调侃，试探性问道。
“我没有家。”
“那你爸妈呢？”
“我爸妈死了好几年了。”
“小家伙，和家里吵架归吵架，可不能瞎说啊？”纹身大汉见小秦温什么都不愿意说，还以为是正在叛逆期的气头上，于是出言提醒道。
“我没和家里吵架，我爸妈出车祸死了。”
大汉观察着小秦温脸上沉沉的表情不像是在生气或是在说谎，好一阵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哎！可怜的小家伙，走，我带你去换身衣服，吃个饭。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些了。”
“不，我们老师说，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你是骗子吧，想把我卖去做苦力？”小秦温害怕起来，但还是拒绝道。
“我擦，你个小家伙，卖你去做苦力，你能做啥？”大汉看着小秦温如此谨慎，不由想起当年的自己，小小年纪出来闯荡时也是这副怯生生的样子，心中也是一阵唏嘘。
“好吧好吧好吧，小东西，你不去就算了，”说着便伸手从包里掏出几张钱来：“我身上也就只有这点钱了，你拿去吃饭。记住，不管再难，再苦，一定不要干违法乱纪的事情。”大汉似乎是想到了以前的自己，提醒道。
小秦温犹犹豫豫，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好几百呢。小心脏砰砰直跳，但一想到老师说的话，又不敢伸出手去。
最终，欲望还是战胜了理智，小秦温向大汉鞠了个躬之后接下了大汉手中的钱。又在询问之后得知，工厂都不在城里，都在郊外的路边。
告别大汉，开启自己赚钱的打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