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听琴
清儿扒卧在被子上,衣衫半褪露出莹润白晰的肩背。左肩下被白棉布包扎着,显见是受了伤。
柔儿掀开白棉布,露出一个如铜钱大小呈梅花形状的伤口,上面隐隐还有些黑色,可儿忙从细小的瓷瓶中挖出药膏小心翼翼的涂在上面,和柔儿对视一眼后说:“少主,还是让秦大夫看看吧,都这么多天了,余毒还清不了,也不是个办法呀。”
清儿闭着双眼咬着牙齿缓缓的说:“先不要告诉外公和秦爷爷。”
可儿眼望着清儿,眼睛越来越红,终于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少主,很疼吧!都怪我,如果那天警醒些,就不会被他得逞。”
柔儿抢先说:“谁知道这四贝勒府外竟这么不安全,刚出门就让少主中了暗器。”说着拿起桌上的磁盏,一张俏脸气得通红:“偏少主不许声张,令咱们不能当时就搜拿他,可儿,以后再出去咱们随身带着火铳,看到他就毙了他。”
清儿立直起身系好衣带,转身从柔儿手中接过磁盏喝光了里面的药,抬手拂去可儿脸上的泪水,语气缓慢:“不怪你们,天下间哪有千年妨贼的人,不要哭了,被外公发现就不好了,以后警醒些就是了,叫雷他们回来吧,不用再找了。”
柔儿接过磁盏急急的说:“那怎么成?不找到他就没有解药,没有解药就不能清除余毒,少主还得再受多少罪!偏咱们自己配的药又清不干净!”
清儿看着可儿,语气坚决:“叫人都回来,不用再找了!”他能在哪里?二十个武功好手费时近一个月却没有他一点的蛛丝马迹。还真是让人发愁的鬼见愁。
可儿伸手抹了一把泪,扶清儿坐下:“少主,你这样子能陪老爷子出门吗?”
清儿指着衣柜对柔儿说:“不碍事,去拿件深色的衣服来,咱们出门这些日子,外公没起疑吧?”
可儿摇头:“没有,只和老爷子说少主回盛京老宅休息一段日子,老爷子还嘿嘿的笑来着。”说着和柔儿一起扶侍清儿穿戴。
“嗯?外公竟然笑?”清儿不解。
可儿柔儿也摇头,少主都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知道为什么老爷子会笑。
清儿刚从四贝勒府出来,就要去盛京老宅休息,胡中正怎么能不高兴呢。这些皇子里,他早已看好四贝勒。
清儿和外公坐着车子,来到胡记绸缎庄。
绸缎庄位于前门大街,离会朋居很近,周叔给外公见过礼,又对清儿说:“少主,这次咱们庄里又从南方进了一些料子,我带少主看看吧。”清儿笑着说:“我先去绣庄,一会再去看,周叔你陪外公吧。”周叔答应着自将外公迎至内堂奉茶。
穿过绸缎庄向里走来到绣庄,绸缎庄不仅经营南北的绸缎,还经营自产的绣品,绸缎庄雇了四个伙计,绣庄大约也有三十几个绣娘。向绣娘询问了一些事情后,清儿去前堂挑衣料预备设计春装。
丝、绸、锦、缎、棉、麻、纱等等布匹一卷一卷地堆放在转圈摆放的柜台上,清儿就顺着柜台细看,总有百多种,伙计殷勤地给清讲解各种衣料的出处和织法,清儿正听得入神,不防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清儿!”紧接着左肩被拍了一掌,震动了伤口,忍不住闷哼一声。
回头看是身材同样高大,连衣饰都相似的哥哥和十三阿哥。
两旁的伙计都捂嘴偷笑,显是被哥哥禁声了。
不禁以手抚胸掩饰,嗔道:“哥哥!吓我一跳。”又唤了句“师哥!”
胤祥满脸笑容,“拍疼了吧!我就说不要吓你了。”又盯着清儿脸细瞧说:“何时回来的?脸色不大好?病了?”
清儿抚着脸:“昨天回来的,没事就是有些累。”被掌拍震到伤口,脸色能有多好?
容宇看向清儿的脸说:“怎么没回府,阿玛昨还和我说你呢?面色是有点苍白。”
清儿笑着回哥哥,“原想着今儿回去的,阿玛还好吧?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阿玛很好,我们经过这里,看到风和雪在外面,就猜你在这,你自己来的?”
“不是,外公在里面呢。你们从哪儿来,或者说是要到哪里去?”
胤祥的眸子里满是期待,笑呵呵地说:“难得碰到你,我们去潇湘馆听琴。你去不去?”
清儿摇头不语。胤祥看清儿的样子,就知道他想错了,和容宇对视后,伸出细长的手指点了一点清儿的额头笑说:“你这小脑瓜想歪了吧!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在馆后的小楼里,那只有一个清倌,是九哥认识的人,我们听过几次了,弹得极好,是才来京城的。想不想听一听?”
清儿听明白后来了兴趣:“你自己没说清楚倒怪我,等等我!”转身入内向外公说明后,随着哥哥和师哥一起去听琴。
三人来到潇洒馆,绕过主楼来到后面一个独立的二层小楼,还未走近,便听到一层的厅里弹得正是一曲高山流水。三个人便不进去,只在屋外听。待里面音散后才入内,原来屋中还有人在,胤祥一进门就上前去招呼:“九哥、十哥、十四弟你们也在呀!”
清儿也上前见礼,胤俄亲热的和清儿打招呼。胤祯笑着对清儿说:“清儿你回来了!十三哥!容宇,我可有些日子不见你了,哪天我们比试比试功夫,怎么样?”
清儿心道:自己竟这么被人关注着,真是糟糕!好在这次受了伤就离开了京城,没有担搁,否则不知道会被人传成什么样。
容宇笑着摇头:“不敢,十四爷的功夫越发的好了,容宇可不敢和十四爷比试。”又笑着和胤禟胤俄打了招呼。
胤禟一直没有说话,看到清儿时,扳着冷面目光一碰就移开了。
胤俄见众人只顾寒暄,忙开口招呼:“清儿,容宇,十三你们赶紧坐下,到这来的都是听素卿姑娘弹曲的,别光顾着说话了。”
清儿刚想坐下,听“素卿”这两个字吃了一惊,忙扭头打量,视线所及可不正是素卿,见素卿也正注视自己,一副欲语还羞的模样,清儿没想到此时此地和她相见,也僵住了。
胤禟斜着凤眼冷冷地看向清儿,生日那天亲自去接她,谁想她早已去了盛京,连个招呼都没有,今日倒和十三弟在一起,心中堵着一口气。
见到清儿惊愕的神色,胤禟心里没来由的觉得快慰,戏谑地对清儿说:“你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怎么,想一起给爷弹一曲吗?”
胤俄、胤祥、容宇和胤祯听到胤禟的话都吃了一惊,清儿愣了一下,看到他对自己全不似平日态度,不觉得叹了口气,再回头看向素卿,她正用水润的双眸盯着自己,不觉得又苦笑了一下,也顾不上身上有伤,径直走过素卿坐在琴前,面向素卿说:“我为柔琴师傅弹一曲。
在座的几个人中除素卿外只有胤祯没有亲眼见过清儿为师傅悲痛的样子,却也是听八哥九哥说起过。几个人都知道清儿是极敬爱这个师傅的,不明白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为师傅弹了一曲。
看清儿面目,说是悲伤似乎又不全是,难道她出门的这段日子又发生了什么事?几个人都在心里暗暗嘀咕。
胤禟见清儿满面忧伤和悲切,不由得有些后悔刚才自己说的话,可对清儿的不满在心里梗着,要他认错又绝无可能,索性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胤祥听清儿弹的是师傅和师叔合创的曲子《惜别离》,伸手入怀才发觉没带笛子。
清儿弹完曲子直接站起身,“清儿有事,先行一步,各位尽兴!”
走到兀自发呆的素卿身边,附耳说:“晚上我再来找你。”也不用人掀帘子,直接开门扬长而去。
胤禟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又走掉了!
清儿已走胤禟也没有心思在这里继续逗留,转身招呼众人:“老十,十四,我们走吧!”
容宇和胤祥也站起身,“我们也走吧!”大家不同时来,此刻却都觉得留之无趣。
几个人站起身向外走,容宇从素卿身边走过时,见她恍恍惚惚的好象有心事,就热心地问:“素卿,你没事吧!”
素卿知道容宇是胡清的哥哥,爱屋及乌,不能不答,又不能说假话,只得低着头,满脸红霞:“是胡少爷,他说……”
素卿完全没留意走在门口的众人已停下了脚步,静等她说下去。
宏宇也奇怪,清儿说什么了,让素卿的脸红成这样:“清儿?清儿说什么了?”
素卿的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脸也红得不能再红,期期艾艾地说:“他说,晚上他再来。”
容宇笑笑:“噢,这也值得你这样。你们在搞什么?”
他的话听在素卿耳中却成了暧昧,素卿对众人福了福身,转身就跑进了里屋。
几人互相看了看,都觉得素卿的举动好笑,只胤禟细眯了凤目,探究的目光落在素卿的那把宋代名琴“洒尘”上。
他的消息,这把价值不菲的名琴曾经属于胡清。
***
清儿悄悄推开书房的门,探头向里看。董鄂七十抬起头,儒雅的面上黑眸带笑:“回来了!进来吧!”
清儿进门,乖巧的站在董鄂七十身前,“阿玛!”
董鄂七十伸手指着面前的椅子,清儿坐过去,望着阿玛一笑:“阿玛昨儿和哥哥说起女儿,是不是又担心女儿?”
七十长叹一口气:“什么时候你的婚事定了,我也就放心了。”
清儿嘻笑:“阿玛,又有人烦你了?”
七十扳起面孔:“索相为太子提亲。”
清儿垮了脸,不耐烦的说:“怎么这样?已经说明白了,他还不死心!”
七十盯着女儿的脸,认真的说:“告诉阿玛,你心里可是有人了?”
清儿不解的抬头:“阿玛,为什么这么问?”
七十没有回答接着又问:“有没有?”
清儿越发不解,摇头。“没有啊!”
七十静默不语,清儿定定的看着他。
董鄂七十负手站在一株墨菊前,墨菊开得灿烂,可是他的视线却不在墨菊上。
“阿玛,你怎么了?”清儿不解,阿玛很奇怪呢。
“清儿,太子你无意,那么,四贝勒、九阿哥、十三阿哥这三人中你中意谁?四贝勒为人冷肃,对自己严苛,对待旁人也很冷漠,现在看来对你还算是和旁人不一样,这种人轻易不动真情,但是动了真情就不会轻易放弃。九阿哥从前名声不大好,现在却收敛了许多,而且他为人也很仗义,也没少在你身上用心用力。十三阿哥和你哥哥关系一直很好,又是你的师哥,为人光明磊落,心地良善,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这三人比较,你倾向谁多一些?”
“阿玛,我没比较过。我把他们都当成朋友,没想过别的。”清儿微红了脸,和阿玛说这个,心里觉得怪怪的。
其实,董鄂七十心里也觉得怪,只是女儿的选择关系到她一生的幸福,他不能不问。
“清儿,你的心思阿玛懂,但是他们不懂,你把他们当朋友,只怕他们都是把你当作女人来交往的,清儿,好好想想,你到底喜欢谁多一些。”董鄂七十这会真希望清儿的额娘还活着,至少可以交谈得更深一层,有些话作为阿玛的他真是不大好说出口。
“阿玛,我真的不知道,做为朋友,他们都很好,但是要我选择,我不知道该选择谁,这样吧,阿玛,你来选吧。”
“这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怎么可能阿玛来选!”
“那就让外公和哥哥来选,阿玛说好不好?”
“你外公一定会选四贝勒,你哥哥一定会选十三阿哥,你到时听谁的?”
是啊,听谁的?
“那听阿玛的,阿玛选谁?”
七十忽然露出一个很奇怪甚至有些称得上诡异的笑:“测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