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早晨,四十三岁的张锐送完孩子上学,骑着电动车又来到了熟悉的十字路口。
张锐从口袋中拿出一盒廉价的香烟,在冬日寒风中哆哆嗦嗦抽出一根,放在口中点燃,眯缝着眼睛看着烟雾随风飘散,今天又该去哪里呢?已经失业二十九天的张锐很是迷茫,慢慢抽完一支烟,随手扔了烟蒂,好像下定决心,还是向东去吧。
张锐把电动车定速巡航打开,定速到时速二十五公里,漫无目的地向东而去。骑行在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从身边呼啸而过,张锐摇了摇头,一个月以前自己也与他们一样;张锐自己从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成为这座熟悉城市中的陌生人,自己如无根之浮萍,随风漂流。张锐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四十三年了,工作了二十年,打过工、创过业、成功过、失败过、现在却失了业;这座城市今年经历了水灾疫情,已经不堪重负,各行各业萧条悄然而至,从业二十年的行业也已经历不了这次打击。
张锐行走在路上,狂风席卷着落叶,打的脸上生痛。张锐把电动车停到路边,通过后视镜看到自己的头发已经开始发白,被狂风吹得乱七八糟,原来犀利的眼神也变得黯淡无光,满脸的颓废;又点燃一支香烟,猛吸两口。拿出手机看了看,已经十点半了,去哪里呢,侧着头想了想,中午还是去麻醉一下自己吧。打开微信,找到同样失意的老哥,“在哪呢?”不一会儿,老哥回信,“在家。”“中午有事吗?”“没有。”“中午出来喝酒吧?”“好!去哪儿?”,张锐想了一会儿回信:“你门口的川菜馆吧,老地方,十二点。”“好的,不见不散。”
张锐骑着车向饭店出发,十一点的时候就到了饭店附近,一看时间还早,找了个有阳光的地方,停下车,紧了紧衣服上的扣子,掏出手机,随便找了一个网络小说消磨时间。过了一会儿,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五十分了,收起手机,走进饭店。张锐进饭店,左右看了一下,老哥还没有到,只有饭店老板老吕一个人无聊的坐在吧台。张锐走到吧台,对老板开玩笑说:“老吕,这都饭点儿了,还没上人吗?”老吕抬起头看了看张锐,递了支香烟,又拿过菜单,摇摇头说:“老弟过来了,今年疫情,吃饭的人少多啦,先抽支烟,几个人,今天吃些什么?”张锐接过香烟,推开菜单,对老吕说:“还是两个人,菜还是老样子。”老吕说:“好勒,这就去给你准备,你先喝会儿茶。”这家饭店说是川菜馆,其实老板是个本地人,主要图个便宜。张锐找了一张靠窗的位置,倒上茶,等着老哥的到来。
十二点的时候,老哥如约而至,进门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张锐,坐下喝了口水,拍拍张锐肩膀说:“兄弟!早到了?”,“没有,刚到,这不还没上菜吗?”张锐抬头看看老哥说,老哥有点不满意的样子说“怎么又来这里了,都快吃烦了,今天要的什么菜?”,张锐一脸无所谓地说:“还是老样子,老吕已经去做了。”。谈话间,老吕把菜端了上来,一锅热气腾腾的水煮肉片,一盘蒜蓉时令青菜,一小碟花生米(赠送的),老吕上完菜,说:“兄弟,菜上齐了,你们先喝着,我再去给你们上壶新茶。”
老哥打开袋子,拿出了一瓶酒,边倒边说:“来,兄弟,尝尝这个酒,刚从网上订的,味道还不错。”张锐端起酒杯,装作很懂行的样子,抿了一口,说:“酒不错,有汾酒的味道。”老哥得意洋洋的说:“这酒我喝着都不错,网上才二十元一瓶,以后你也在网上买吧。”碰了一下酒杯,两人各喝了一口,开始聊入正题。老哥对张锐说:“这一段儿,你那边怎么样?”,张锐吸了口烟说:“还好,我那边今年还行,你前一段儿不是去要账了吗?怎么样?”,张锐说这话时,都不敢抬眼去看老哥。老哥叹了口气:“哎,别提了,今年疫情,钱不好要呀,没办法。”两人就这样坐在饭馆中天南海北互吹一通,一个多小时过去一瓶酒就见底了。酒足饭饱后,老哥睁着朦胧的眼睛说:“兄弟,下午还去公司吗?”张锐端起水杯遮着脸对老哥说:“下午还要去,公司现在有些忙。”张锐摇摇晃晃的去找老吕结完账,老哥说:“那咱们这就撤吧,我现在回家睡一会儿,现在老了不睡不行,你也赶快去上班吧。”
张锐两人从饭店出来,先把老哥送回家,张锐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才下午两点,又瞅了瞅电动车电量,只剩不到百分之三十了。醉醺醺的张锐骑着车,慢慢晃悠到一个背风的地方,停下车,找了一个马路牙子,一屁股坐下,拿出手机接着看那无聊又冗长的小说打发时间。借着醉意,时间过的很快,不一会儿时间就到了下午五点,张锐收起手机,慢慢向家中骑行。
六点钟,天色已黑,走进小区已是万家灯火,张锐抬头看向自家窗口的灯光,老母亲这时一定正在厨房忙碌。张锐装作很疲劳的样子打开房门,走进客厅,看到父亲正在看报纸、儿子正在台灯下写作业、母亲正在做饭。“回来了!”父亲发下报纸说,“嗯,刚下班,今天很忙。”张锐边说边走进卧室。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母亲也做好了饭菜, “外边天冷,赶快过来吃饭吧!” 母亲亲切地说。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吃着晚餐,张锐抬头看了看父母那满头的苍苍白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母亲看到了,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工作不顺心吗?”“没有,工作还可以,就是有点忙。”张锐喝了一口汤回答;“今年就是不容易呀,你们那儿还行吧?”父亲问,“还可以吧,我们那里没什么事,您们就不用操心了。”张锐装着一身轻松地说。“爸爸,我今天考了九十分,你是不是要奖励我五元钱?”这边儿子拿着卷子兴高采烈地对张锐说,“好!好!等会儿吃完饭爸爸给你,这次考的不错,下次争取考的更好!”张锐温柔地摸了摸儿子的头答应了。一家人在看似愉快地氛围下吃完了晚餐。
晚饭后,父母在看电视,儿子趴在课桌上写作业,可是张瑞呢?张锐拿着手机钻进了卧室,也不开灯,在这时好像只有黑暗是自己最好的陪伴;无聊地翻动着手机,也不知道在想写什么。“出来看会儿电视吧,说会儿话?”父母在客厅亲切地问,“我很累,想休息休息。”张锐在黑暗中对门外说;“父母是不是觉察什么了,我真的对不起日益苍老的父母、对不起温柔贤惠的妻子和天真无邪的儿子,但是我说不出口,不知道怎样对家人交代,先这样吧。”张锐心想。
张锐妻子是开服装店的,到家时已经九点多了,这时父母已经去卧室了。妻子在换衣服时,气愤地对张锐说:“今天又没有顾着房租,最后两个人来买衣服,聊了一个小时,也没有买。”,“没事儿,本身网购冲击就大,今年咱们这里又是水灾又是疫情,你们楼上电影院和酒吧有没有开,人流量肯定有影响,现在衣服能出就出吧,薄利多销。”张锐安慰妻子。妻子接着无奈地对张锐说:“现在整个商场就没人,衣服卖给谁?你们那里今年没事吧?”,“没有,我们这里今年还凑乎。”张锐搪塞着。妻子换好衣服,扭头对张锐说:“今天太累了,我去喊小宝睡觉了。”“好吧,让小宝也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张锐回答。
半夜时分,妻子和儿子已经熟睡,张锐看了一下手机,已经十一点半钟了,看了看手机上的招聘信息,没有任何回复,起床去卫生间方便,听到父母卧室那边还传来说话声。“还在为我担心呀,找个时间一定要跟家里人讲。”张锐站在父母卧室门口听了半天心里说。张锐再次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自己这十余年中,一路浑浑噩噩、跌跌撞撞走来,没有给自己和家人带来一丝幸福,却一直在让家人担心,遇到挫折,就以自己的懦弱作为借口,将自己封闭,把苦难留给家人;因为自己的敏感,想讨好每一个身边的人,看着别人的脸色生活,最终的结果却是让很多帮过自己的朋友失望,很多朋友离开身边,而自己天天在醉酒中渡过,自己一直还觉得状态良好,却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而活,也许只是为了那廉价的自尊吧。”在半梦半醒中感觉眼前闪过一丝光亮,伸手抓了半天什么也没抓到,费了半天力气感觉触摸到什么东西。睁开眼,看见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了儿子那红扑扑的脸上。“从天亮开始,我要为自己和家人而活,为了自己和家人去工作,不再去看别人的脸色。也许这就是我的目标吧,一定要让孩子和家人过上好日子,一切都会好起来。”张锐给自己打气。
不知不觉中,张锐半躺着熟睡,月光透过窗帘洒落在卧室中,是那么的温暖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