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梁庆之意寄老友 冯学士心忧国运 (一)
第二十二回 壮志难酬有峥嵘
阴险狡诈无活口
诗曰:大风起兮云飞扬,
未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梁庆之夫妇和梁横路上遇到了两个拦截他的贼人,三下五除二就打跑了,所以顺利的南下,在赶到下一个驿站的路上一切顺利,眼前又是一个驿站,看上去炊烟缭绕,其中心想,这回应该不会遇到麻烦了吧。于是他放下门帘,轻轻唤醒孙子梁景武说:“孙儿,快醒醒啊,到驿站了,早点穿好了,小心下车着凉,我们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小孙子揉揉眼睛,甜甜的笑了。梁庆之看到他红扑扑的小脸和挂在脸上的喜悦,顿时感觉心中一阵豁然,好像所有的忧愁和郁闷一下子消减到没有了一样。梁夫人抱着梁庆之下了车。她环顾四周,原来马车来到驿站前,这是个大院子,里面是前后三进的大房子,后院是养马场,院子里拴着一条黄狗,见马车来,早早的就叫起来。驿站的正厅门帘一挑,出来几个穿着厚厚的棉装的明军士兵,为首的一个长得一张圆脸,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他见到这辆马车停在驿站门口,忙迎出门问车夫:“请问这车上坐的可是梁庆之将军吗?”
梁横点头说:“正是”。
圆脸士兵忙说:“快请到驿站里暖暖身子,有贵客在此恭候梁将军多时了”。
梁庆之和梁夫人拉着孙子在几个士兵的指引下进了驿站。他的小孙子也不怕生人,连忙主动说:“我五岁了。”众人闻言大笑。
正在这时,驿站大厅的门帘一挑,出来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这人衣着华贵,身披黑色大氅,头戴万字方巾,浓眉大眼鼻直口阔,看起来就让人感觉正气凛然的样子。
这人赶忙迎上前去,深施一礼说:“梁大哥在上,小弟有礼了”。
梁庆之一愣,情不自禁的问道:“冯安,怎么是你啊?”。
冯安拱手施礼,连连摇头一脸苦笑说:“一言难尽,大哥,快随我进屋”。
说罢,冯安引领梁庆之和他的孙子来到驿站大厅门前,这时驿站总管,一个五十多岁的,身着厚厚的棉衣的男人也迎了出来,他和梁庆之打过招呼后,忙和冯安一起引领梁庆之进屋,大厅很宽阔,摆着桌椅。冯安和驿站总管请梁庆之到里屋,这里暖和可以一边饮酒暖身,一边详谈。梁夫人主动不参与,梁庆之点头授意,梁夫人和驿站总管夫人领着梁庆之的孙子到另外的侧厅去吃饭,于是里屋只剩下梁庆之,梁横驿站总管和冯安四人。
冯安和驿站总管二人再三相让,让梁庆之和梁夫人坐了上座,二人也坐下,驿站总管抱拳说:“小老儿我姓张,张乾。先前在梁庆之帐下效力过,十五年前和将军在朝鲜讨伐倭寇(公元1592年,明军抗日援朝,在平壤取得大捷)后来伤了肩膀,就回来了。一直在这管理这个驿站,一晃十五年了,想不到今日还能和梁庆之共坐一桌,来人啊,上酒菜!”梁庆之闻听此言,颇为感慨,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咱们这批当年在朝鲜同生共死的弟兄们呢,如今也剩不下多少了,这些年间北方没少打仗,先前是和蒙古,打了几百年,现在北方也没平定,反倒是越来越乱,哎!”
张乾说:“大哥你觉得,以后辽东会怎么样?”
“继续乱下去,有没有梁庆之都一个样……”
梁庆之说罢,内心却是一颤,他瞬间想到了辽东的战乱,更想到了自己接到的密旨。其他几个人也都摇头叹息,尽管他们根本不懂梁庆之。冯安见酒菜陆续开始上桌,便和驿站张总管相互点了一下头,共同示意梁庆之说:“难得咱们在此相聚,我和张乾兄共事两年有余,虽说我是他的上司,但是他更像我敬重的兄长,这两年也没少帮我的忙,咱们边喝酒,边说吧”。
张乾也忙点头,他回应冯安说:“冯学士大材小用,郁郁不得志,掌管辽东的驿站,总到我这里关照在下,实在感激不尽,今日能和二位相遇共饮,是我的荣幸啊,二位咱们别只顾着客气,还是先干一杯吧!”
梁庆之和那两人现干了一杯又说说:“感谢二位在此为设宴啊,想不到在这里还能遇到二位故人,造化弄人啊。”
冯安说:“十几年前,咱们一同去浑发部,那一趟可真让人长见识,也不知道如今的浑发部那个金云。”
梁庆之说:“我辞官那天,梁横在府衙等我,他告诉我金云又升官了。”
冯安说:“那不是好事吗?”
梁庆之说:“好事?你知道他在宽甸六堡那杀了多少人?他干了多少缺德事?”
冯安说:“怎么回事?”
梁庆之说:“他这个人啊,当初本质并不坏,后来进了辽东官场,又守不住底线。又没了报仇的动力,就迷上了花天酒地。他奉了命令去监督宽甸六堡的百姓内迁,结果遇到了点抵抗,他竟然下令屠村!”
梁横一脸冷淡的说:“然后升官了。”
冯安不语,但是他突然问梁庆之:“他升官了,你为何辞官?你这不是正中下怀吗?”
“什么意思?中谁的下怀?”
“大哥,你难道还不知道吗?现在官场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风声,说你见过天书里的内容,所以你会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所以,你早晚会被朝廷重用,他们本来就妒忌你,怕你受到提拔,压着他们一头。所以大哥主动辞官,倒是让他们长出一口气了。”
“荒唐,我会炼丹?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我要是会炼丹我还在边关这么多年?”
“大哥,随着你的辞官,这个风声马上就吹过去了,再无人提及,知道为什么吗?你对他们的威胁已经不存在了,如果再疯传,说不定朝廷改天真重用你,当今圣上酷爱炼丹修仙,这万一封你个国师岂不让他们妒忌死吗?”
“哼,我梁庆之没那么大造化,也没那个心思,无官一身轻。哼!”
冯安和张乾半晌都沉默不语。冯安感同身受,他能在梁庆之和梁横的话里感觉到那种愤怒和悲哀,他赶紧举杯,梁庆之欣然碰杯,张乾陪饮。
冯安说:“现在,全天下都在盯着那本《天书神册》,从皇帝到黎民百姓,从边关将士,到富商巨贾。尤其是这些新富贵的商贾。哎……一言难尽啊。”
梁庆之好奇的看着他,冯安接着说:“如今天下,商贾多资敌,那姓商的,靠着在山西和辽东边境的生意,做大了买卖,养肥了自家,卖给鞑子们劣质的盐铁器具,几乎是空手套白狼,换取大量人参、貂皮,然后转手高价卖给关内。然后以此为资,开矿屯田,富可敌国。然后他们高价悬赏,到处打探天书的下落。”
梁庆之很惊讶:“有这等事?他们富可敌国也要这天书?”冯安摇摇头说:“千真万确,因为商家不仅有钱,而且不满足于有钱。你道他想怎样?那商授德,为人道貌岸然,做生意精打细算。可是个一等一的奸商。商家迅速崛起,他家的哪一两银子,还不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铸就的,这几年成了商界、江湖的大老板。控制了商界,再控制江湖,接下来呢?”
梁庆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还敢造反不成?”
冯安摇摇头道:“这人啊,一旦富贵到他们家那个样子,加之他家与朝中命官多有勾结,又有富商巨贾和江湖黑道,可能不止会满足于一个商人吧”。
梁庆之长叹一声道:“看来这天书是能帮他的忙啦?难不成会带给他张良计,然后他裂土分疆?”冯安摇摇头说:“在中原他想那样做是不大可能,但是近年来他家多造民船出海贸易,与东部沿海海盗也多有勾结,说不定拿着天书的造船造炮之法,出海征服几个小国倒是可能,或者控制外海,也说不定。所以,如今的天下,各路势力对天书虎视眈眈,也都暗地里盯着梁将军你”。
“各个势力?那恐怕他们现在失望至极了。不过你说天下,难不成老百姓也盯着这天书吗?”
张乾点点头接过话头:“梁将军言之有理,老百姓也盯着这天书呢,黎民百姓看到连年苛捐杂税,官吏腐败,官商勾结,他们可盼着这天书有什么仙术,解救万民之苦。盼着这天书还不比商贾们更加急切吗?”梁庆之面带凝重,冯安见状忙提杯,三人共饮后。最后一道菜上来了,老虎肉!
张乾感觉到气氛的凝重,又见三人的话题越说越沉重,忙提杯说说:“来,咱们有话说出来就痛快了,今天又有关东虎肉这等佳肴,咱们喝酒吃肉,别谈那些不顺心的事,对吧!”
梁庆之说:“但愿努尔哈赤、或者商家,或者任何大老虎,有一天也能掉进陷阱里,这样天下就再无隐患了!”
众人哈哈大笑,冯安问道:“大哥,这次您离开辽东,什么时候还回来呢?”
梁庆之望着远方,良久才回答说:“也许再也回不来了”。
冯安闻听此言,连连摇头说:“大哥,你如果不在北方,将是这里的一大损失。”
梁庆之望着远方的雪原回答说:“我大明朝,人才济济,怎么会差我一个呢?”
冯安微笑说:“我听得出,大哥的话里还是有怨气的,不过我理解你。当然了,话说回来,这辽东就是乱,最近几年,还有不少老百姓无缘无故的失踪呢?根本找不回来了。”
梁庆之微微点头说:“屠戮村庄城寨,兴亡百姓之苦,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啊,还差几个失踪的老百姓吗?”
冯安微笑一下,又苦笑了一下说:“自毁长城的事情太多了,何止你我,又何止是辽东啊,整个大明朝都越来越容不下不同的意见了,虽然那些言官们什么都反对,今日弹劾你,明日弹劾他,可是后天自己就被弹劾了,可是他们的话毕竟还有得听,但是这雄踞一方的诸侯就不一样了。”
梁庆之点点头不言语了。冯安接着说:“如今,不可否认的是大明朝人才济济,无论蒙古,倭寇,朝鲜甚至是他努尔哈赤的女真,都无法和大明朝相提并论。但是我国的人才们都在干什么?除了无休止的江湖内斗,尔虞我诈,好不容易进了官场,又会沾染上党同伐异的习惯。那些言官们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他们这样确实是误国。如今江湖中不乏能征惯战的高手,个别的不乏呼和千军之能。可是他们当中有几个会来辽东戍边呢?又有谁敢来辽东趟这趟浑水呢?我估计就算当初的项斌还活着,他也不会来的。”梁庆之听到项斌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黯然神伤的目光。
“项斌失踪这么多年了,后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知道他还活着,他一定和那个扶桑娘们儿躲在一个角落,窥探着整个朝廷江湖的动向。但是,一个隐居的项斌不是真正的项斌。”
那么真正的项斌又是个什么人呢?
话说到这,梁庆之的思绪回到了十六年前的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那天,梁庆之在自家和手使霸王枪的项斌在一起切磋技艺。围观者除了梁家的家丁还有很多当世高手。
但见梁庆之舞动手里一杆大刀,看上去少说七八十斤,这正是出纳说中的春秋大刀。这杆大刀在梁庆之手里轮圆,呼呼带风,力大势猛。周围家丁都看得发呆,一个家丁情不自禁的说:“少爷这大刀,有八十斤,差两斤就赶上那武圣关公的大刀了,实在太厉害了。
光靠旁人说不行,还得看用刀的人的功力,就在此时只见梁庆之一招“力劈华山”,披头盖顶就是一刀,这一刀如风驰电掣一般,所有人都惊呆了,大家深知这样的大刀如果这么劈砍下去,什么人能招架?就算这项斌铁枪沉重,也难以抗衡这一刀。何况这一刀集力道,精准,速度于一体,若是项斌横枪向上担,结果可能是连枪带人都被劈作两段,即便是用枪去横拨,也难以改变这一刀劈砍的趋势。
可是使用长枪的项斌一闪身,居然躲了过去,这身法的利落着实了得。但是梁庆之的大刀还是擦着项斌的身边一寸左右劈下去,项斌忙又向后一撤步。那大刀虽然没有伤到项斌分毫,可是却劈到了他身后的石凳上,只听“咔嚓”,“轰隆”两声响,石凳被齐刷刷劈为两段倒在两边。大哥马上收刀,刀杆横扫,那项斌则用枪杆一挡,又是嘡啷一声,此时本应该双方被震得后退,可是梁庆之不愧是重刀高手,他非但没有后退,而是借力发力,刀杆弹回后,刀头立即横扫过来,这一刀迅疾无比,那项斌非常狼狈的猛然一撤身,众人在一旁看得真切,那项斌额头鬓角有汗冒出。可见他对刚才的几招的凶险也是心有余悸的。
但是那项斌也非等闲之辈,两招占了下风不等于一直占下风,项斌毫不示弱,一番闪转腾挪之后,立即变招,霸王枪横抡,一招“横扫千军”,直扫梁庆之膝盖高度梁庆之撤刀横栏,只听“嘡”的一声响,声音沉闷,因为这是千钧之力的撞击。
接着项斌的铁枪如同怪蟒吐信一般,左一枪右一枪,每一枪都直刺梁庆之要害,众人看得真切,大家都知道,这杆霸王枪的来历也非同寻常,这每一枪也都沉稳精准迅捷,将铁枪的重量和两臂的发力融合的淋漓尽致,围观的众人心里都清楚这一枪一枪的刺出去,若是寻常之辈,必然难以招架。
梁庆之显然是不寻常的人,只见他手里的大刀横拦竖挡,方寸不乱,这杆大刀在他的手里无论劈,刺,扫,截都能接得住项斌的招式,而且在项斌的铁枪攻击之时,还能顺势给予还击。就这样,两人不分伯仲,大战了三十多个回合。
众人纷纷情不自禁的感叹,这样的狠斗,这两杆兵器的分量来看,是相当消耗身体的,而二人居然越战越勇,能对抗如此长时间,可见二人非等闲之辈。
二人打斗了大约十几个回合以后,项斌开始发力,他一枪快过一枪,眼看他的支撑手腕一抖,一根枪尖在一瞬间如同化作百十来根,在犹如锅盖般大小的范围内全是枪尖,加上枪头的红缨被舞动开来。一个红缨如同一团火焰,这百十个同时发出,更如同一面火墙。火墙上还有百十个枪尖!
这样的招式面前,梁庆之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