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的救赎主活着,末了必站在地上。我这皮肉灭绝之后,我必在肉体之外得见上帝。"《旧约·约伯记》”
秋末天光渐短,六点半天就已黑透。
北街路边摊的灯光逐一点亮,昏黄的路灯散落在梧桐树上,漏下几缕成脚下斑驳的影子,在这零下二十度的低温下,刮来的北风都是刺骨的。
炸串老板裹紧军大衣,站推车后喷嚏连连。
“不好意思啊姑娘,就三分钟的事,你要着急钱我退给你。”老板捞出糊掉的鸡排扔铁桶里,擦擦手掏出一根烟放嘴里。
“不用,不急。”
梁浅头顶两层帽子,鼻尖冻透红,她掂掂脚,揣回手机,冻红的手得得嗖嗖戴回绵羊手套。
“你家是住正大小区的吧?”老板点着烟随口问。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讪讪道:“嗯,刚租。”
路灯逐一亮了起来。
“诶呦,大冬天搬来,这破小区暖气贵的很嘞。”
“没办法,便宜么不是。”
“也是,比其他少个千八的,那你最近小心点,这块便宜是便宜,但治安不行,好几个得狂犬病的咬人。”老板看她防备模样,习以为常的笑了,低头给鸡排套上塑料袋,递过去。
“别以为我吓唬你,前阵子就有个小姑娘躺地上,脑袋都分家了。”
梁浅接过来,又圆又尖的下巴伶仃露出来,风一吹,冷的打个哆嗦。
“真这么严重?”
“麻将馆的张姨晓得不,有人说半夜被研究所拉走嘞,要不是养家糊口我他妈早窝在热炕头去了。”
“嗯,那你也注意。”她敷衍点头。
眼见天愈发漆黑,温度也达到今日最低点。窄长的街道通常下班族为多,她从小区下来得逆着人群,现在却寥寥无几。
只好加快脚步,影子在路灯下慢慢拉长。
梁浅停在小区楼下,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连忙回头,是两只黑色野猫蜷缩在草坪上。
“喂,这么晚回来想死啊?”南笙穿个睡袍打开玻璃门,让梁浅进去。
“咱就说作家的作息时间过的美国的?昨天一晚上不睡,白天出去浪,修仙都没你积极。”
梁浅摘下帽子,捋了捋头发:“没办法,这就是没灵感的苦逼日常,你妈怎么样了。”
“别提了,刚打过电话,我爸那边支支吾吾的,一听就不对劲,我订的今晚火车票。”南笙照了照电梯拐角的镜子,叹口气:“刚安稳合租个房子,又要折腾。”
“那你工作怎么办,新官上任三把火,本来会计就不好找工作,你这是直接浇灭了?”梁浅半开玩笑。
南笙在她肩胛上来了两拳:“可别埋汰我了,你最近写的末日题材不也完犊子了么,铁子,一首凉凉送给你就当临别礼物吧。”
“啊对,我听隔壁阿姨说这个小区有啥流感传染病什么的,记得出门带口罩,可别等我回来你被隔离喽。”南笙爬梁浅肩膀上,笑眯眯的推着她进了房间。
“最近怎么勤快了,连冰箱都塞满了。”梁浅打开冰箱。
南笙翻出个巧克力:“呵,老娘可是居家小能手。”
“脱裤子放屁,以前连袜子都不会洗的是谁?该不会最近又迷上哪个美男子了?”
南笙偷笑一下,扭扭捏捏的做出给嘴上拉链的动作:“保密。”
梁浅懒得回应,从冰箱里翻出一瓶昨晚剩下的冰啤,灌几大口后,对着从卧室拎行李出来的闺蜜挥了挥手:“拜拜亲爱的。”
“你就没什么话跟我说的?”南笙瘪了瘪嘴。
“哦,祝阿姨平安。”她由心的祝愿,又不知怎么的添了一嘴:“也祝你平安吧傻狍子,快点滚回来。”
“我尽量,你也注意安全呦宝贝,等爷回来干你。”南笙装作***的盯着梁浅。
她习以为常的做个飞吻,南笙不多说,摆摆手离开。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梁浅盘坐沙发上追着粉红肥皂剧,不知不觉的脑子闪过炸串老板的话,默默的放下薯片,掏出手机翻了翻新闻。
还好,没有任何异常。
她打开电脑,一连串催更的消息爆炸似的掀开。
【天老爷啊,再不更新我要以为你出意外了】
【说好的两天一更,过去半个月了,半个字也没有】
【救命,我投的票要打水漂了】
【太太再不更新,就要被我拉黑名单了】
【太太,您上热搜了您知道么?】
梁浅负罪感加重,又看了看存稿,心肌梗塞的感觉上来了,连忙关上电脑,喝口酒压压惊。
“谁来救救我啊。”
她心里想了半天对策,电视也换上最近很火的丧尸片,一惊一乍的,根本没有真正的末日危机感。
主角永远是拥有光环,再说,二十一世纪不知道丧尸咋的也明白僵尸吧。
碰见不躲不杀,还得问候一下,那么多人干不死一只丧尸,太假了。
她摸了摸耳垂,抻个懒腰,刚要去洗手间刷个牙,楼上突然传来砰砰的声音。
有节奏,没停的迹象。
“喂,曹姐咱能不能消停点,要死嘞!”不知道从哪个阳台传来的,“死前赶紧把三万还俺!”
对面几盏灯也亮起来,看热闹。
可楼上似乎不给面子,噪音更大,还有点像野兽嘶吼声。
“草他妈,我今个不方便,你等明天打麻将,真晦气!”
梁浅心烦意乱,等了半天没等来闺蜜的报平安,打电话也没接,无聊的刷着抖音。
刷到一个百万赞的偷拍帅哥视频。
距离显示小于五百米,她点个赞给南笙推了过去,然后喝光啤酒,胡乱洗个脸戴上耳塞摔床上。
楼上撞击声依旧不断。
睡梦中隐隐约约能听见敲门声,像是有节奏般有气无力的感觉,没回应过一会儿就再次恢复沉寂。
刺骨的天气从窗户透进一缕清风,颓废炙热的朝阳在天边晕染开,将整座城变得朦胧,像是一场硝烟前的宁静。
梁浅顶个鸟窝似的头发翻下床,连爬带滚的到客厅抽屉翻止痛药,扣一片吞咽下去。
脚不小心踩裂圣女果,腐烂的气味充斥着空气。
“卧槽了。”她脱掉脱鞋,吃几口全麦吐司和香肠。
偏头痛的痛不欲生加上六个小时零三十分没联系的闺蜜,让她身心疲惫。
没等缓过神,手机振动掉到地上。
她连忙捡起来接通:“喂您好。”
“诶,我是曹阿姨。”电话那头声音亲切。
梁浅:“啊我记得,有什么事么。”
电话那头寂静了几秒钟:“哎呦,最近我身体不太好,就懒得下楼买菜,正好今天包饺子,问下你家有没有白菜。”
“我家好像应该是有的,我去找找。”梁浅身残志坚的打开冰箱门,的确堆满了各种菜。
“有,我是给你送过去还是怎么着?”
电话那头响起拖鞋沉重的声。
“开个门就行,都上下楼不远阿姨就过来了。”
“哦,那行吧。”梁浅扯个黑塑料袋给白菜装上,走到门口顿住。
出于昨晚发生的事,透过门镜扫几眼。
是曹阿姨的背影,穿着紫马甲绿色花裙,只不过头发上粘了什么果酱,看不清。
刚想开门,又想起洗脸忘记关水龙头了:“阿姨,你等会啊,我先去关水。”
电话那边没动静,就在她关水之际,门外似乎砰一声,随后就挂断了,梁浅用毛巾擦擦手顺势开门。
早没了曹阿姨身影,地上留下莫名泥垢。
她拨电话,打不通后,猛地关上门。一大早就不痛快。
梁浅回电脑桌开工,敲了半天键盘,稿件依旧是一字未动。
反倒是评论区小可爱的发言吸引人。
【卧槽,你们知道矢魔不?就是古代传说像布袋晚上出没,浑身恶臭,我他妈的好像晚上遛狗碰见了!】
【放屁吧,你确定不是谁掉泥沟里了?】
【从哪来的狗屁传说,封建迷信,但最近确实不太平,我猜是丧尸病毒之类的。】
梁浅打了个哈欠,开玩笑的回复其中一个:“要是病毒爆发,我要第一个被同化。”
她回复完又看眼企鹅号,奇怪,今天的编辑竟然没催更。
又是当死尸的一天。
打了几把游戏,刚想吃吐司蘸麻酱的时候,手机一个劲的振动。
“喂,您好。”她接起电话。
“您好,是梁小姐么,我是社区的工作人员,请务必于中午十二点整准时到社区门口接受核酸检测,如果不来后果自负,感谢您的配合。”
“嗯好,是有什么…”
来不及她发问,那边就挂断电话。
紧接着,楼下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梁浅愣了愣来不及想,随便套个外套下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地上几摊血迹,小区门口似是乱作一锅粥,人群包围健身器材那,恐慌阵阵。
“诶大爷,什么事啊?”她问向旁边的人。
“可别提,都要吓死我老伴儿了。”大爷边递给大妈一篮子菠菜,“今天被那死老头多黑五毛钱,等会儿下棋找他算账去。”
“呸呸呸,你哪次不这么说。”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大妈拧开保温杯,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碧螺春,冷笑两声。
“对,我听说刚几个老头老太太着急忙慌的出来,说是啥给他家狗讨个说法,一个不服八个不愤,结果就这样该死的起该伤的伤。”大爷搓了搓手。
梁浅:“那个尖叫是死者?”
“对喽。”大爷见她要凑近看,连忙火急火燎的拽住,“这可不兴瞧,那女人是得狂犬病死的,那一群好几个都被她咬了,现在可不在那等120呢。”
“又是狂犬病。”梁浅愣了愣神。
“你别小看那群人,一个个凶神恶煞全是来讨债的,怕他们早死,赶紧把债还上。”
“什么债?”
“麻将馆呗,你刚来的吧,住这老人谁不知道曹颖欠高利贷,几个人合伙好不容易整个店,还整个赔本买卖,上有老下有小的也不知道拖累谁。”大爷边嗑瓜子边吧唧嘴,神情看了看远大行驶来的救护车,临走时又顿了顿。
“丫头,中午你记得来社区检查,这玩意可不能逃,我可听说有军方介入,挺重要。”他提醒道。
梁浅蹲下,不解的摸了摸地上泛黑的血迹,想着刚还在跟曹阿姨打电话的自己,抬头问:“你怎么知道?”
“呵,当然是我儿子喽,我儿子那可是个重要人物。”大爷笑出冻红的苹果肌,额外骄傲。
不等她再问东问西,一个男人形色匆匆的带走他们。
那个人的气质让梁浅很熟悉,只见他一米八几的身材消瘦,慵懒的纯白衬衫洒落至腿窝,仿佛隐约的能看见牛仔裤下修直的双腿。
皮肤白到病态,与黑色口罩成鲜明对比,逆光下轮廓模糊不清,只有少年懒散的金色短发。
梁浅盯着那个背影,余光注意到救护车担架抬走曹阿姨的惨状,莫名心慌。
她赶紧拨通闺蜜电话,仍是关机。
第六感告诉她,不好的事,貌似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