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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天狗食月

雪后初晴,艳阳高照,雪后的咸阳更加寒气逼人,风吹冻雪,地上的白雪踩上去,滋滋作响。

咸阳城向东近百里的骊山脚下,数百名村民正在冒着风雪铲土挖坑。他们有的唉声叹气,有的气愤填膺,数百名士兵扬鞭监工,不断抽打。

一位高高大大的壮年忽然丢下铁铲道:“老子不干了,工钱也不要了!”说着向岸上跑去。

众监兵迅速将那他围住,其中一名监兵已扬鞭抽去:“你妈的,敢充谁的老子,你竟然已应征而来,岂是你说走就走的!”

那群村民见那壮年,从左边额头直到颈部被抽了一道深深地於痕,有人替他鸣不平,有的反而在骂他傻:“大勇,你这是傻呀,忙了一整天,都快完工了,怎么不要工钱就跑,活该还挨顿鞭子!”

那个叫大勇的不顾脸上疼痛,怒道:“我毛大勇就是饿死也不要这种黑心的钱,我要是早知道挖这大坑,是用来活埋那三千孩童的,给再多的钱我也不干!”

这时又有许多村民纷纷丢下铲头道:“这钱我们也不要了!”

监兵们一起拔剑喝道:“谁要是违抗圣旨,擅自离去,杀无赦!”

村民们无奈又下坑继续铲挖。忽然外围又发生推搡,有的人坐地大哭:“天哪,这是什么世道啊,为什么要坑杀我的孩子!”有的人冲向大坑,一边拦阻一边哭喊道:“不要再挖了,不要再挖了!”

那群不约而来的百姓,大多数是来自六国的富商。他们本因为贪慕咸阳的繁荣而移居到此,虽然他们在咸阳赚的金钵满盆,却再也买不回他们孩子的性命,他们唯有擂胸顿足悔不当初。那三千孩童的长者亲人中,除了大部分是一些有钱的富商大贾,当然也有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和相依为命的穷人孀妇。

他们有的是世代单传,只有一根独苗;也有的是儿女成群。只要是六到十岁的孩童,都要被活埋处死;有的甚至单一家就有五六个孩童将要被处死。城民们哭天喊地,开始一起涌向那群监工的秦兵,秦兵唯有百般阻拦。

忽然一秦兵把剑高高举起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请听我一言,孩童流言,本是童言无忌,但孩童们传播恶谣中伤大秦,实在也是罪无可恕。皇上估念你们的孩童年幼,才祸不家人,又赐与全尸,尔等若不思谢君恩,只怕连同尔等都将会判处斩刑,此番孩子们活葬,总算可以保个全尸。”

“如此说来,我等倒要感恩皇上的大恩大德,是不是?”

那秦兵向那说话人看去,见那人虽然只是身着普通百姓衣履,但却长得剑眉星目,气宇不凡。心道:“此人可不是寻常人物,就算眼前穷困潦倒,也定非久居池中之物。”

那秦兵道:“小人黄可中,我见先生相貌不凡,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你道我黄可中是铁石心肠吗?我们当兵的就不想拯救那些孩童吗?我们也是有心无力呀!先生若是能拯救这三千孩童,在下便代替大家向你磕头拜谢了。”

那人骂道:“秦皇昏庸霸道,连稚子孩童都不放过,我等贫民百姓连见皇上都见不着,又怎么能救?”

黄可中怒道:“大胆狂徒,我道你是聪慧之人,却不料你信口胡言,辱及圣上,你要知道这可是死罪!”

那人拜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等国破家亡,早已看淡了个人生死,可是秦皇政害怕六国复燃,就随便找个理由将六国的后裔斩草除根,我侄儿张韩才八岁呀,他有什么罪?”

黄可中道:“你在此胡言乱语,除了惹来杀生之祸又有什么用,如今能拯救三千孩童的只有一人,不知你可得法能见着此人?”

那人这才俯身拜谢:“在下韩地张良,只因一时心神慌乱,适才言语才多有冒犯。将军海量汪涵,不但不加以责怪,反而出手相救,在下在此拜谢黄将军了。”

黄可中道:“原来先生就是张子房,看来这群孩童这回真有得救了。”

张良道:“此番童谣事关重大,这世上真有人能拯救的了他们?不知他是何人,子房可有缘得见?”

黄可中道:“他就是齐地人士徐福,徐福行医救世,宅心仁厚,在秦宫内深得皇上信任。他如今是宫中御医,若是先生能得遇徐御医,和他一起出谋划策,兴许这些孩童倒有一线生机。”

张良又拜谢道:“徐御医深居宫中,不知我等又怎样才可以见到他?”

黄可中道:“徐御医虽然深居宫中,但其妻女却住在城南的故国家园,每逢五逢十之日,他都要回故国家园一趟。算来今天刚好是冬月十五,只是故国家园已被士兵重重包围,不知先生如何得见?”

张良不假思索道:“只要徐御医此刻身在故国家园,要见他并不难!”说着转身对着大家道:“大家何不随我一起去故国家园,去求见徐福徐御医。”

大家都一起跪拜道:“有劳张先生,叩谢黄将军!”

张良也不示意大家起身,便急匆匆向故国家园的方向走去,百姓们紧随其后。

至故国家园,墙外早已围满了各国的百姓,他们都被秦兵挡在了离护墙三丈以外的地方。孩童们为见他们的亲人,都爬上了一处名为望乡楼的高楼,他们通过高楼的窗台在向他们的父母亲人招手。

望乡楼的孩童互相挤兑,早已哇哇哭成一片,墙外的亲人也是泣不成声。有些性格急躁的人想冲出防护线翻墙进去,都已被护兵拉下去就地处死。

那些随张良来的百姓,一到故国家园便大声喊徐御医,有人直接喊徐福。张良把手一举,等场内安静下来,才教导大家说道:“徐御医可能距离大门口较远,大家七嘴八舌的呼叫,他反而听不清我们大家的呼唤。”

大家一起问道:“那怎么办?”

张良继续说道:“这很简单,大家一起喊就是了。”于是大家都一起大喊:“徐御医...!”

大众三千人,一起高喊徐御医,声音绵绵不绝。

徐福早已听见了百姓的呼喊,他也知道百姓在向他求救,孩子们此次所犯事大,他心中何尝不是日夜在思量如何拯救这群孩童。至日落黄昏,百姓们非但没有离去,反而又聚集了更多的百姓,有些无有孩童的百姓出于怜悯之心,也过来一起呼救。

故国家园的大门终于开了,张良一见徐福出来,便率领大家一起向他跪拜。

徐福惊的忙招呼大家起身,不停地向回礼致歉:“我徐福行医救世,又何尝不想拯救这群孩童,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若没有万全之策,徐福丢了命是小,只是便再也没有机会向皇上进言了。”

这时张良起身说道:“在下张良,徐御医可否借一步说话?”

徐福一听惊喜道:“原来阁下就是五代韩相的后人张子房兄,如此请进我的寒舍相商。”

张良刚跨入故国家园大门,回首之余见百姓又在向自己跪拜,自知责任重大,只有转身回拜。

进入故国家园又有众多六国贵族和一大群孩童跪地叩拜,大家都跪着把额头扎进雪地里,一言不发。

张良和徐福都热泪盈眶,徐福道:“大家都回去吧,徐福救人活命,责无旁贷,又怎么忍心看着这群稚子孩童无辜丧命?徐福近日都在冥思苦想,苦无良策,今日幸得张子房先生前来相助。众等敬请宽心,过了今日定会给与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众人听了,又再次三叩九拜,等徐福和张良走远后才起身。

圆月初升,却似血样殷红,侍琴早已备好清茶至凉亭。徐福见张良不禁举茶望月哀叹,道:“我与先生今日初见,本欲与先生把酒言欢,只是如今世风日下,道德沦丧,你我今日解救苍生,更需平心定气,先生望月哀叹,莫非在怨徐福不能与先生痛饮几杯。”

张良笑道:“先生如今还能泰然自若,还有闲情取笑在下,莫不是先生心中早已有良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先生又何必望月哀叹?”

张良又问:“先生怎不看今日是冬月十五,又逢雪后初晴,本当明月当照,如今却圆月泣血,岂不正是意味着这三千孩童的血光之灾?”

“先生多虑了,圆月泣血只是一种天文自然现象,应该是空中尘埃所笼而成。”

张良摇头否认:“今晚雪后初晴,空气清晰,圆月本当皎洁如玉。”

徐福笑道:“看来是天助我也!”

张良疑问:“在下愚钝,先生何不明言,圆月泣血本为不详之兆,先生可有另解?”

“今晚雪后初晴,本应霁月当空,看来今晚不仅出现圆月泣血,等会还会出现天狗食月。”

张良叹道:“不论是圆月泣血还是天狗食月都不是好兆头,先生如何还如获至宝,喜出望外?”

“不论是圆月泣血,还是天狗食月其实只是一种自然现象,若是连先生也以为是一种不祥之兆,那举国上下更是不可置否。我等若是在其上面大张旗鼓,闹得咸阳沸沸扬扬,在下再趁机鼓动圣上,大赦三千孩童,你看如何?”

张良心中甚喜,忙以茶代酒致敬徐福:“先生大智大慧,实在令人佩服,既然我等都以为圆月泣血,天狗食月,是不祥之兆,秦皇当然也会有同感,再加上我等在从中渲染一番,便可以引导秦皇赦放六国孩童。”

二人正说间,空中明月已被吞噬了一道缺口。徐福道:“有此良机,先生此时何不先去鼓舞大家敲锣打鼓,驱赶天狗,最好能把整个咸阳搅得满城风雨。”

张良道:“看来事不宜迟,在下这就告辞了。”

徐福忙叫停问道:“若是六国人士问起你我对策如何,该作何解答?”

张良不解:“先生何来有此一问?”

徐福道:“为了释秦皇之疑,你当面露怨色,只道徐福不相为谋六个字。”

张良惊道:“如此太委屈先生了。”说着转身离去,徐福一捋胡须,含笑相送。

张良才下亭台,出院门,便有故国家园的妇女孩童争相探问,便故作又气又恨:“徐福,不相为谋!”说着摆袖而去。众人无不指责大骂徐福的不是。等出大门口,门口百姓又争相问道。张良同样气狠狠的道:“徐福,不相为谋!”

大家有的在骂徐福的不是,有的却将信将疑,说道:“徐御医,救死扶伤,素有好生之德,起先只道他是孤军奋战,束手无策才是,如今有张先生相助于他,他又怎么不会相救我们的孩子?”

暗夜中,一人哼道:“他徐福若是仁义之士,怎么先前随了燕太子,如今又投了降秦王?他口称行医救世,挽救苍生,却还要投靠秦国助…”

这人心无城府,只图口舌之快,话未说完已经大祸临头,三五个士兵持刀过来,已将其就地正法,众百姓一片慌乱。张良呼叫大家赶快离去。

大家如何舍得离去,有人甚至和那些士兵冲突起来,须臾间,又有不少人落得身首异处。张良大喝道:“众等再不随我离去,你们是不想救你们的孩子了吗?”说着自行快速离去,众人虽然不明白所以,也只得紧身相随。

直到离开故国家园数百丈,张良忙道:“众等快去备好锣鼓,钵盆,一起驱逐天狗,张良自有妙计。”众人仍然不解,又来不及问其原因,只好依计行事。

月已被食,只剩一线光环,繁星却更加灿烂夺目。百姓们高举火把,敲锣打鼓,一起大声驱赶天狗,不过多久,整个咸阳城的百姓都如法炮制,连咸阳宫的宫女太监也都在驱赶天狗。

秦皇政深居宫中,本不知其事,忽听宫里许多人在驱赶天狗,闹得沸沸扬扬,这才出宫门仰望长空,见月已吐出半边,不以为奇,怒道:“天狗食月,时有发生,何必大惊小怪。”

一宫女答道:“据宫外传言,此番天狗食月实在与过往不同。”

秦皇政问道:“有何区别?”

那宫女道:“只因天狗食月之前便有圆月泣血,视为不祥之兆,咸阳百姓为保的国泰民安,才一起敲锣打鼓驱赶凶神恶犬。”

秦皇政又传来宫外几名护卫大将问道:“今晚圆月果真泣血?”

那些护卫大将都一起道:“圆月泣血虽为凶兆,有微臣守护圣上,又何惧四方凶神恶怪。”

秦皇政心下大惊,心道:“我嬴政扫六合,平百越,不怕山野虎狼猛兽,不惧六国百万雄师,可是我又怎么敢与天斗?”想到此便道:“天意难违,若真是天降大祸,岂是尔等可以改变得了,只待明日早朝,再作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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