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巳时。天明初雪。
白慕笙步子不急不缓的踱着。鸦青色的靴子走在地上,漫过一层轻雪。看样子,去的正是西街玉丞相府的方向。
身后的小厮见了,连忙跑至跟前,欠下身子道:“公子,这雪重路滑,您身子打紧,还是起轿前去吧!”
他闻言,只是轻轻摆摆手。温润的唇一笑:“无妨。”
言罢,也不回头。便一路闲庭信步。
从白府到玉府,算来路程也不远,他走的泰然自若,半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
偌大的丞相府,并没有想象中庄重威严的模样,反倒是一派书香儒雅之气,令人气定神闲。
说来,白家与玉家同在朝中为官,是几代的世交。玉瑾瓛与白慕笙更是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人感情亲近的很。
门口的侍卫见了白慕笙,连忙恭敬的一礼,也不通报,用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白慕笙笑笑,步调娴雅的走了进去。
刚迈入庭院,便见瑾瓛的贴身丫鬟素璃在白梅树下,手中提了青竹编织的篮子,正接树上刚刚落下的白梅花。
听闻雪地中轻微的脚步声,她微微转身,见来人后,忙放下手中的篮子,笑着福了个礼,道:“素璃见过公子,公子安好。”
白慕笙笑着指着雪地上的篮子,“这是何意?”
言罢,抬手轻漫过眼前梅树的枝桠,簌簌的白梅落了一肩。
他踱向素璃跟前,温润的嗓音仿若轻叩玉磬,细润动听。“可又是妳家小姐的主意?”
素璃抬头笑着道:“正是我家小姐的意思。”
她慢慢蹲下,用手掬一捧轻雪漫在篮子里的白梅上,唇间稚声可闻。
我家小姐先前说了:“这腊月之初的轻雪,外加庭院上百年的白梅,皆是至寒之物,采了去,回头她要酿酒呢。”
她顿了顿,“现下已过巳时,拾的也该差不多了,平日都是小姐亲力亲为,日子久了,奴婢也学了些皮毛,今儿一早小姐在房内看书还未出来呢,奴婢这就去给公子通报。”
“无碍。妳且忙妳的。”
白慕笙笑着摆摆手,步子已踱起,刚走了几步,似是想起什么,回头道:“素璃,妳去把阿瑾那件红底素印白梅的披风拿来。天寒,再拿个手炉。”
“是。公子。”素璃连忙跑着去取。
白慕笙不急不缓的走向玉瑾瓛房前。堇裳轻裹。一路芳菲。
他轻轻的扣了下房门:“阿瑾。”尔后便长立在门前。
片刻,房内传出一道清甜的声音,宛若琼浆入口,“这就来。”
闻声,他不自觉的勾起嘴角。檀门已被打开。
白慕笙一袭堇色长衫,立在门前。他微微笑着,并未言语。
玉瑾瓛见着门口站立的人,倒是先开了口,悠悠道:“慕笙,妳怎么空闲到我这里来?”
白慕笙随手取过素璃手里的披风,给瑾瓛披上,素手微动,温柔的系好最后一根丝带。
“最近朝中是忙了一些,眼下近了腊月,各个节日纷至沓来,身为臣子的难免费些心思。”
他把手炉捂在瑾瓛手中:“最近身体可好?多出来走走,别总把自己闷在房里。呵呵,正所谓风光正好,切莫辜负。”
“一切都好,妳也要注意身体。”瑾瓛一敛方才忧色,笑着看向白慕笙。
眼前的人一袭堇色流裳。他长立于青石砌上。一路走来,肩头已是一片莹白,分不清是梅是雪,她轻轻掸去他肩头轻梅。
正是,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她抿嘴一笑,“言之有理,出去走走也好。”
西窗白雪,公子红妆。
言罢,两人并肩而行,沿着蜿蜒的青石板路,一路芳菲漫地。
玉瑾瓛的庭院,路两侧并排长满了白梅树,衬着飘洒的雪花,分外清明。
偶尔有一两条枝桠伸展至路中央,玉瑾瓛走在路旁,白慕笙用手轻轻给她挡过枝蔓。
“阿瑾,方才我见素璃在那里采飘落的梅花,这其中有何深意?”白慕笙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玉瑾瓛。
“这能有何深意?不过是我的一时兴起罢了。”玉瑾瓛轻轻一笑,“是我想用来酿酒的,如今,只差这腊月的白梅了。”
“哦?说来听听。”
“这也是我闲来无事,在九嶷山时候的想法,那时无意中看了一本古书,里面不乏酿酒之道,便萌生了这个念头。想尝尝自己酿的酒到底是什么味道。”
玉瑾瓛伸手,轻轻接过飘落下的花瓣,簌簌白梅沉落在掌心,映着少女的面容更加剔透,她微微一笑。
“其实酿造的手法并不难,心细便已成功了一半,只是这酿酒的材料有些难得,实在长途跋涉。”
她顿了顿,也不卖关子,“要取几种正开时节的繁花入引。分别为九嶷山的白芍,苍梧山的紫薇,不周山的芙蓉,丹穴山的玉簪,昆吾山的蔷薇,蓬莱山的白梅,羽山的海棠,外加合虚
山的美人蕉。因为我院中的白梅,皆是先祖移栽蓬莱山上的梅树,所以,我便取了个捷径,也不负芳华。”
她笑了笑,接着道:“这几种花,皆是花开正繁盛的时节入引,但不可采摘树上的花枝,不可捡拾落土的花瓣,唯独繁花飘落的时候,接到篮子中,方为无根之花。”
白慕笙听后,神情微讶:“那接花的篮子是否也有些门道?”
“妳说对了。”
玉瑾瓛温婉一笑:
“这篮子,是我取榣山之上的青竹所制,采用‘锁花’的编织手法,入引时自然有一道清凉。妳不知,榣山上有一方石台,台上可流无根之水,名为‘沁幽之水’,酿酒时用它入引是最
佳。今年三月时节,我行至榣山,便有幸用玉壶盛了一壶,现今还置于闺房之中。”
“呵呵,真是难为妳了,阿瑾。说来,我饮过的美酒自是不少,但能如妳这般酿出门道的,倒是少有耳闻。”
白慕笙堇衫轻旋,“能够妙手入引,得此佳酿,倒是不负妳兰质蕙心的性子。此酒可有名字?”
“名曰梦回。”
“好!不知谁人有幸,能饮上一樽。”
言笑间,两人已出了玉府,走在久倾城的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