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瑾瓛辞了玉瑨白慕笙两人后,便从书房出来,往西厢的厨房走。
日暮渐沉,她想着如何做些清淡的东西,免得晚上吃了身体不适。
打开厨房房门,室内一片漆静,她触了一下身侧的灶台,好在还剩余温,笑着挑亮一旁的红莲灯烛,烛光熠熠,便开始忙活起来。
选材、洗菜、操刀、入锅,娴熟连贯,一气呵成。
曾经,在九嶷山的三年,每一日的衣食起居都要自己亲力亲为。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清净简明的生活。
而之于做饭,民以食为天,她极心喜和享受自己妙手珍馐的过程。
瑾瓛嘴角浅笑,轻手把做好的菜肴放入托盘。
三菜一羹,色香俱全,轻轻的呼了口气,如今只差品尝的人心觉味道如何了。
她随即关好厨房的门,也不唤府上的丫鬟前来帮忙,自己轻手托起托盘,便往玉瑨的书房走。
灯火阑珊,一路梅香月影。
待她来到玉瑨书房的时候,玉瑨和白慕笙还在交谈。许是说到什么棘手的事情,玉瑨脸上神色淡淡,白慕笙却一副忧心的样子。
她见两人如此,笑着踏进书房,开口道:“在说什么呢?神色如此凝重。”
听她开口,白慕笙转头,看见她手中端着托盘,忙起身从她手中接了过去。
柔声道,“累不累?”
瑾瓛轻轻摇摇头,“不累。”把手中的托盘交给白慕笙,仍是对方才两人的交谈一脸探究。
玉瑨看着眼前两人,灯光幻影,才俊伊人。
他儒雅一笑,神色也一缓,“方才我和阿笙谈论一些边国的事,难免心绪沉重。”
他缓缓抬头,一双眸子看向远处,却也不向瑾瓛隐瞒,“顽敌不驯,国之大事。匹夫尚不可夺志,我身为一国之相,更应替皇上效命,为黎民心忧。”
瑾瓛望着眼前一袭青衫的父亲,只觉不知何时,他也华发鬓生,心头不禁一酸。
曾经,她总以为自己年龄尚幼,自己的父亲也还年轻。
总以为他还是可以风雨中给她遮风挡雨,骄阳下为她庇护林荫。
可曾几何时?岁月无情,把流年偷换,那个可以一只手便把自己举得老高的人,如今也岁至暮年。
她神色微怔,却也是一瞬,便笑着上前搀起眼前的人,“阿瑾知道您忧国忧民,心怀苍生。可是,民以食为天,我们的丞相大人也要吃饭啊!”
她回头示意白慕笙把菜肴摆上隔间的餐桌,顷刻,桌上便色丽飘香。
“是啊,叔伯,阿瑾说的有理,”白慕笙优雅的摆好碗筷,“您心系百姓黎民,可自己的身子也是打紧。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也不枉阿瑾的一片孝心。”
瑾瓛连忙把玉瑨馋到桌前,随手放好一旁的檀木靠椅,“爹爹,妳尝尝阿瑾的厨艺可有提高?想着晚上少食为好,便简单的做了三菜一羹,取材都是妳平日爱吃的。”
玉瑨脸上流露一抹满意的笑,“阿笙,妳也坐吧。到这里来,便如同在自己家,大可不必拘谨。”
白慕笙儒雅一笑,“是,叔伯。”
三人随席坐下,瑾瓛一双玉箸用的娴熟,她素手轻挑,为旁边的玉瑨夹了口菜,“爹爹,您尝尝。这道菜名叫‘清桑低绿枝’。”
“哦?”玉瑨闻言,眉毛一挑,“还有这么儒雅的名字?”
玉瑨看着眼前青瓷盘中的翠绿青丝,眉头一喜,“这青椒细丝,看着倒是青翠。”
他夹在口中轻轻咀嚼,半晌,笑着对一旁的瑾瓛说,“除却青丝,盘中暗红的丝条,也味道缠绵,入口即化,如此新鲜,食材可是牛肉?”
瑾瓛笑着点点头。
白慕笙随即也夹起一口,放入口中。堇色长衫随玉箸轻摆,他吃的极为优雅。
“阿瑾这三菜一羹虽是数目不多,但样样静雅细致,其他几道名字如何啊?”
瑾瓛起身,一指身侧一盘烧好的三丝,笑着道:“这是‘燕草如碧丝’味道清爽,入口甘甜。”
她素手一指玉瑨身旁的一盘汤羹,“这个名为‘漠漠水田飞白鹭’里面的白鱼肉味鲜美,鱼刺尽除。”
“最后一道,是‘阴阴夏木啭黄鹂’,把扁尖竹笋做底衬,番茄更能入味。”
“阿瑾不仅才貌双伦,琴诗棋画,连厨艺也这么好,不知以后谁人有幸,能得佳人?”白慕笙缓缓开口,一双眸子却深深看着玉瑾瓛。
突如其来的赞许让瑾瓛脸色羞赧,“这些,只是自己爱好罢了,难登大雅之堂。”
玉瑨看着两人妳言我语,不禁低声笑开,“我看阿笙君子端方,温良如玉,妳们二人又从小青梅竹马。”
“爹爹...”瑾瓛闻声,微微低头,羞得不敢抬头看对面的白慕笙。
白慕笙倒是唇角一笑,心里念着,“如此,自是甚好。”
玉盘珍馐,食过二巡,三人皆是开怀。
正在三人闲谈时候,玉府的管家从庭院迎了近来,刚进房门,便恭敬的向玉瑨一礼,“老爷!宫里的秦公公来了!”
还没等玉瑨让管家起身,外面的秦公公的脚已经迈进房门,“月支国丞相玉瑨接旨!”
一声嘶哑的嗓音划破房内的宁静,一旁的玉瑨连忙从椅上起身,恭敬的跪在地上。众人见此,更是不敢怠慢,也一并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月支国丞相玉瑨厚德载物,天道酬勤。此番前往边国谈判,荒蛮之地,异常辛劳,可谓劳苦功高。
赫赫功劳,皆以在目,朕念其诚,大义可嘉。明日特举宫宴为爱卿接风洗尘,以表浩荡皇恩。
另,丞相之女玉瑾瓛九嶷山修静,一去三载,朕闻其温柔静正,褒嘉纯良。特邀其随行。钦此。”
“玉瑨谢皇上恩典!”玉瑨敬重的接过圣旨,一脸忠诚。
宣读完圣旨,秦公公连忙向玉瑨福了一礼,“奴才参见丞相大人,给白大人请安。”
一旁的白慕笙微微点头,温润的说,“公公有礼了。”
秦公公一眼瞟过一旁的玉瑾瓛,笑着说,“玉丞相有女如此,夫复何求啊?”
玉瑨谦虚一笑,示意一旁的瑾瓛给秦公公倒茶,“劳驾秦公公了,快请上座,”
秦公公连忙摆手,“丞相折煞奴才了,不敢当不敢当!奴才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多打搅了。”
玉瑨收好手中圣旨,也不勉强,“那好。本官亲送秦公公。”
秦公公一番推辞不过,“那便有劳玉丞相。”
待两人走远,瑾瓛缓缓开口,“慕笙,妳说此次宫宴,皇帝深意为何?”
白慕笙微微转身,凝神片刻,“圣上的心思,自是我们做臣子的不可随意揣测,我相信叔伯定会了解其中深意。倒是阿瑾妳,涉世未深,在皇帝面前定要谨言慎行。”
“嗯。”瑾瓛点头,“我定然仪庄态媛,不给爹爹平添忧扰。”
话间,夜已是深。
送走了白慕笙,玉瑨歇息后,瑾瓛便也回房。
她沿着长廊,一路芳菲蔓径。刚走到闺房门口,丫鬟素璃便在一旁叫住她,声音急切,“小姐,妳可算回来了。”
她跳跳脚,双颊冻的通红,显然已等了多时,“这是今天白公子派人送来的衣裙,小姐赶快看看,自己喜不喜欢。”
瑾瓛从素璃手中接过长裙,一袭素雅的料子,入手丝滑,上面白芍花点缀生辉,亦幻亦真。正是今天在绣楼选的料子。
“他怎么方才没同我讲?”
“这还用说,当然是要给小姐一个惊喜呗。”一旁的素璃言语暧昧,眼角笑开。
“妳这丫头。”瑾瓛一声薄嗔,笑着转身回房。
她关上房门,随手顺势挑灯,刚要到床边就寝,忽然感觉一阵疾风从耳畔划过,“嗖”的一声,不知何物穿过堂前直射床榻横木。
见此,她心头一惊,在原地站了片刻,慌了会儿神,发现并无危险,才仔细瞧着眼前的东西。
一根玉针堪堪射在床榻横木之上,在灯光下,色泽莹莹。一纸雪白纸笺订在上面,分外醒目。
瑾瓛思忖了片刻,才伸手去拿。
待看清上面字迹时,她神色不禁一怔,一双眸子也满是茫然。
纸张通体雪白,上面的行书风流俊逸:
有美一人兮婉如清扬,识曲别音兮令姿煌煌。
绣袂捧琴兮登君子堂,如彼萱草兮使我忧忘。
欲赠之以紫玉尺,白银珰,久不见之兮湘水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