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之夜,凌晨三点,寒风如刀,蜿蜒崎岖的山道上只有一辆破旧的大巴车正在行使,吱嘎作响。
两处车灯照亮前路弯弯,驶过那一个个崖边的转口,望着底下黑暗一片,不免让人心生悸动。
不过在司机娴熟的驾驶下,除却些许颠簸,倒也无大碍。
窗边,张靖之倚靠着座椅,双眸无神,只是对着那一片熟悉的星空发呆,眉宇间缭绕着丝丝悲伤。
白天,老家村子里来了电话,说是陈叔病发,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让他赶紧回来见最后一面。
十六年前,是陈叔背着他定居在了陈家沟,养育之恩如同再造。
张靖之与他虽无血缘关系,却胜似父子。
陈叔的病,十六年前便有,从小到大,张靖之只有两个愿望。
一个是希望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另一个则是治好陈叔的病。
等他毕业参加工作,他也试图想带着陈叔去大医院瞧瞧,但任凭张靖之如何劝说,陈叔始终不愿意离开陈家沟。
他说,这里是他的根,他的病,无药可治,索性落叶归根。
张靖之知道,陈叔瞒了他很多事情,这一趟归程或许就是真相被解开的契机。
可是···
泪水从张靖之的脸庞滑落,往昔的一幕幕浮现。
所谓落叶归根,就是自己的无家可归吧。
毕竟,自己对于陈家沟的留恋完全在陈叔身上。
陈叔在,便是家。
吱嘎!
车子停在了一处道口,司机老李回头道,“三小子,陈家沟到了,别浪费时间,赶紧回去看看吧。”
张靖之闻言,擦了擦眼泪,拿起自己的包起身。
“老李叔,谢了,麻烦你晚上多跑一趟了。”
“嗨,这有啥,和我客气什么,我得赶紧回去睡了,要不过会就天亮了。”老李笑笑。
张靖之点了点头,老李叔明天早上还得开大巴,现在回去补个觉好养精神。
咚!
下了车,张靖之抬头看着那块立着的石碑,紧紧攥着背包,赶紧朝着自己家跑去。
他的背后,大巴的驾驶座上,老李的脸逐渐干瘪,殷红的血渗透了他那件白色的衣服。大巴也变得破损不堪,凹陷处处,车窗更是裂了一大块。
“天亮了···”
老李呢喃着,整辆大巴快速在呜咽的风中消散不见。
另一边,张靖之没过几分钟就见到了山腰处那一幢独栋的砖瓦房。
木制门口,两个白色的大灯笼挂着,随风摇曳。
上面那大大的奠字却刺得他心疼。
他不由皱起眉头,心中不喜,暗道:这人还没去呢,就这么急着挂灯笼吗?
可当张靖之推开门,院子内却是一片静悄悄,唯有山风过堂时留下的窸窸窣窣,显得甚是诡异。
照理说,陈叔出了那么大事,村子里总归是会有族老帮衬,至少良二叔他们会在,可现在···
“三儿,你回来了?”
那沙哑中混合着粗粝的嗓音一下子抓住了张靖之的心,所有的疑惑都被他抛之脑后。
“陈叔!”张靖之猛地转过身子,惊喜的看着那站立的身影。
院子一侧,留着一头乱发的胡子大叔微笑着,眼神中满是感慨与眷恋,洒落的月光之下,他犹如披着辉芒,散发出柔和的气息。
“陈叔,你不是···”
此刻,张靖之的心有些乱,又想哭又想笑,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以前他不知道什么叫做悲喜交加,现在可算是明白了。
“我的事先放一边。”陈叔伸手打断道。
“现在,咱们先说说你的事。”
“我的事?”张靖之愣住了。
“对,你的事。三儿,你不是想知道有关你的身世吗?”陈叔柔声道。
“没,陈叔我···”张靖之有些慌张。
“三儿,不用顾忌我,我知道,你怕我多想,所以从来没有问过我。你很懂事,能把你养大成人,是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每个孩子,总希望可以投入父母的怀抱,现在,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了。”陈叔摇摇头。
张靖之沉默着,可剧烈起伏的胸膛预示着他此刻的激动心情。
“三儿,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去慢慢揭开真相的面纱,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你一定要慎重考虑,因为这关乎你接下来的人生,乃至命运。”陈叔的话语肃穆庄重。
张靖之身子一震,他从未见过陈叔如此模样。
“你听好了,第一个选择,明天赶紧离开陈家沟,以后永远也别回来了,也别过问你父母的事情,以后按班就部,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平凡又快乐。”
“这?我还是选第二···”张靖之毫不犹豫,离开?永远别过问?可这事压在心里他又怎么会快乐呢?
还有身世的事情,陈叔你要告诉我,现在又让我选择忘却,这···
“你别急,听我说完!”陈叔再次打断,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第二个选择,拿着它,去寻找真相。你想知道的,在路上,它都会慢慢告诉你!”
“但是,它也将会开启你的另一段命运!你将永远与现在平凡的生活说再见!”
“危险如影将至,这注定是一条铺满荆棘的坎坷路,每时每刻,你都无法安心,甚至可能下一秒你就会突然死去!”
陈叔摊开手,冷冷月华之下,一枚古铜币静静躺着,周遭似乎流淌着丝丝玄奇,神异非凡。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病究竟是怎么来的,到底是什么吗?”
“现在我告诉你,就是它带给我的!你懂这个含义吗?”
咕咚!
张靖之咽了咽口水,低头瞧了一眼那枚古铜币,有些茫然。
为什么陈叔说的这些话让人捉摸不透?
这枚古铜币代表着什么?竟然有如此威力?陈叔的病因他而起?难道是某种未知病毒?可这与自己的父母有什么关系?难道自己的父母曾经去过它出土的地方?他们是···考古学家?还是···盗墓?
此时张靖之的脑子一片混乱,不断胡思乱想着。
“三儿,仔细思考,好好想想,这对于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当然,我希望你选择第一个,只要你能平凡的活下去,我和你父母就很高兴了。”陈叔的声音越来越弱,身上的光芒也愈发黯淡起来,双脚变得虚幻,模糊不堪。
“陈叔,对不起。”张靖之抬起头,眼中满是坚定。
“我宁可带着真相惶恐度日,也不想带着遗憾过活一生。”
“呵呵,我知道了···看来···小颖说的是对的,这该死的命运。”陈叔苦笑一声,随后将古铜币放在大拇指上。
当大拇指与食指相抵,下一秒,伴随着劲力拨动,古铜币翻转腾飞,如同流光,直冲天空而去。
张靖之一脸不解,目光紧跟那古铜币。
他不知道陈叔这个动作的意义是什么。
“听,这命运的钟声已被敲响···三儿!命运之门已向你打开!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了!”陈叔叮嘱着,眼中的留恋几乎化为实质。
“当记,前路漫漫,勿忘本心。”
他面色潮红,声音也变得越发洪亮,决然。
“还有,千万记住,一定要保护你的零号序列!千万不要让他暴露出去!等你通过了第一轮考验,一定要选择山海界!最后,一定要去羽林!那有我和你爸妈的朋友!”
“不过,命运之门内,在你找到可以托付性命的伙伴之前,也不要真的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是我和你爸妈的朋友。该果断的时候,也千万不要有妇人之仁。”
“陈叔,你说的这些究竟是什么?”张靖之急切道。“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说清楚些?”
“只有你自己所看见的,听见的,才会让你更清醒。命运之门内,步步小心。因为,这是一场战争,不是游戏。”陈叔微笑着,身影越来越淡。
“陈叔!陈叔!!”
张靖之疯狂的喊着,才发现,周围有大雾朦胧,遮掩了屋子和院子,也遮掩了天空和大山。
茫茫一片,万物皆渺渺。
当——
当——
当——
悠长的钟声陡然响起,如利剑穿透了雾气,也让张靖之慢慢安静下来。
这古怪而富有魔力的钟声,还有陈叔刚才的那些话语,让张靖之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陌生。
呼——
一阵风吹过,眼前的雾气开始变得稀薄,两根圆柱黑影浮现,直插云霄,不可见顶。
而圆柱之间,似有一面虚幻的大门正在缓缓拉开。
上面刻印着奇异的纹路,横竖相错,波浪回旋,最终汇聚于一点。
呜呜——
急促的汽笛声炸响,昏黄的灯光驱散了那雾气,哐当哐当的转轮传动声让张靖之一下子回过神来。
“什么东西···”
他眯起眼睛,努力朝着光源望去。
滋滋!
灯光大盛,直刺人眼,也让他下意识伸出手掌挡住脸。
吱嘎!
滋——
顷刻,刹车声落下,当张靖之再睁眼的时候,一庞然大物匍匐于前。
那是一辆浑身漆黑厚重的老式蒸汽火车!
红色滚轮透着一股子妖冶气息,蒸汽喷涌,掀起热浪阵阵。
就这么突兀的闯入了这片天地中!
“怎么可能!”张靖之几欲失声。
村子里哪来的蒸汽火车?还有这地上的轨道,什么时候安装的?等等,自己不是在自家院子里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叔,又去了哪里?
张靖之快被疑问塞爆了大脑,眼前的一幕幕冲击着他二十多年来的世界观。
曾经的科学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世界的本质难道就是魔幻吗?
叮铃铃!
一节车厢的入口处,挂着的金黄色铃铛被人摇响,这也吸引了张靖之的注意力。
当当当!
一身形高大的家伙,头戴礼帽,披着一件黑色风衣,一步步走下铁制踏板。
张靖之警惕着,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他下意识的握紧了自己的包,一旦有异常,他便可以用这个包进行反击。
可当对方逐渐走向自己,露出那礼帽下的面容时,张靖之的眼睛逐渐睁大,目光中满是惊恐和错愕。
那是一个木偶人!
手与足,还有那颗脑袋,都是土黄色的木头!
那张粗糙的木脸上,用红色的颜料画着一张笑脸,两只眼睛则是炭笔涂画,凌乱又深邃。
鼻孔处挖出两个小坑,却也没有耳朵的存在。
张靖之的心快速跃动起来,恐怖谷效应发挥了他应有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张靖之完全看不出来这个木偶为什么可以如此灵活的动作!
那些本该僵硬的关节如人一般转动着。
“被命运选召的孩子,命运之门向你打开。”
怪异的腔调从木偶人腹中飘出,他张开双手,扬起风衣,紧盯着张靖之,那漆黑的眼睛似乎在转动着。
“无论你是主动开启,还是被动激活,伟大的星球母亲都会给你再一次选择的机会。”
“要么放弃进入这辆命运列车,那么根据选召者保护条例,我就会抹除你的记忆,重新将你放归回人间。”
“要么你进入这辆命运列车,接受命运之门的考验,成为守门者!获得神话的力量,抗击这个星球共同的敌人——诡恶!当然,你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一旦成为选召者,永无后悔可言!要么死在进化的路上,要么死在诡恶的手中,要么成为真正的强者!”
“那么,孩子,请告诉我,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木偶人弯腰歪头,那张大大的笑脸在张靖之眼中无限放大,带来诡异的压迫感。
他的手指轻轻挑起张靖之的下巴,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张靖之张了张嘴,只觉嗓子干哑若喷火。
木偶人说的东西,他并不是很理解,但他记得陈叔说的话,现在所遇见的这一切,都会将真相慢慢告诉他,从陈叔抛出那枚古铜币开始,他就没了退路。
“我要上车!”张靖之吐出四个字,挣脱开木偶人的手指,一脸坚毅道。
“哈哈哈,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木偶人大笑着。
”那么,不甘平凡的选召者!为了星球母亲,穿越这命运之门吧!”
木偶人手一扬,漫天金花落下,犹如一场典礼颁奖。
张靖之深吸一口气,朝着车厢一步步走去。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退则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