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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兰堂(八)闻箫

八 闻箫

菲月正惆怅着,却觉得有人轻轻在推她。抬头一看,徐司籍已经说完话站了起来,她的随侍宫人拿来了斗篷正披着呢。而刚还在身旁坐着的景素却是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菲月见如此,也站了起来。徐司籍穿戴整齐了,便道:“你们也快穿了衣裳走吧。我去看着她们熄了灯火。”

景素、菲月忙答应着,也穿戴好了,自随了徐司籍出去。

徐司籍住的地方并不和她们在一起,走了一阵子便分开走了。徐司籍不放心她们路远雪滑,又命宫人分了一盏灯与她们。景素见菲月神色间怔怔地也不说话,便道了谢去接过灯来。等徐司籍走了,才转身同菲月携了灯向前去了。

那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般地压了下来,在远处灯火余光照耀下,竟如无数飞蛾同风而起。景素提着灯向地上那长圆的昏黄灯晕看去,只见大雪仿佛足有半尺多了,新下的雪花也还是完整的六出形状,在灯下各自闪烁着银亮的光芒。

菲月却只低了头,沉思不语,一反往日情形,景素知道她被徐司籍训导了一番心里不是滋味。这些平凡小儿女的小喜好,本是个人随心的事情,但在这九重宫阙却身不由己,你不乐意穿戴的却非穿戴不可,心里喜欢的却常常不合规矩,非改了不行。在她自己是本无所谓的,但是对菲月这种自由自在惯了的就难受的多了。

两人一路都没说什么话,各自思量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寓所。

菲月便停下来向景素道:“我就进去了,你也快回去吧。”

景素提着灯慢慢走着,也没戴雪帽。一头乌丝上落满了白雪,倒也不觉得冷,雪下得越大反而越是暖和的,只待雪停了,风起了就要加倍的冷了。若是这雪永远都不要停下来该多好呢,景素最怕冷的。冬日的袜子也要选最厚实的料子一针一线密密地缝了,也因为忙,一双袜子在她手上也要准备个十天半个月的都不止。手套也是用心地做了,只是今年秋天到冬初是她忙着入兰堂的时候,竟然误了,那手套竟是直到深冬方做好了戴上的。她从小母亲不在身边,可是父亲一点也没有亏待过她。怕她冷,早早的准备好了冬衣、手套、袜子、鹿皮小靴,一样样哪里都不差一星半点。连手套用的里子也是专从北方买的紫羔皮的,像这些小东西哪一年冬天都有三、五双不止。父亲推己及人,连她身边服侍的小女孩子的冬衣也各各准备妥了,只说这些女孩子远离父母家乡可怜呢,虽然没办法给人家做丫头,若是春寒冬冷的,父母焉有不惦记的。

远处传来隐隐箫声,不知可是哪处亦有不眠之人在遣送孤独。

景素呆呆想着,忘记了走路,那风灯也慢慢垂到雪地上。那些家里的小丫头还有人关心她们的冷暖,如今她冷了、寒了可还有人惦记么?

路过秦枢屋前的时候她不由便停了下来,却见秦枢的房门紧闭,不见有人出来,也不见灯光,也不算深,怎么倒没点灯呢?有怎么会这样默无声息,仿若无人居住呢?

虽然是隆冬季节,她们都是紧关了门窗的,然别处的屋子也可听得到门开合的声音,有时候她们觉得闷了,也去别人屋里坐坐的。就只是这秦枢这间屋平日鲜见有开门的时候。每日早上出门时景素从这里过,见是门扉掩得严严实实的,每日晚间归来也还是如此。若非景素亲见过秦枢那夜开门进去了,想必会狐疑她果真是住在这里么?这屋子真的住着人么?

也有两天早晨景素走到秦枢门前说,也见秦枢已走了出来。她见了景素也是笑笑,那两次便一起去了兰堂,只是一路上也都说不了几句话。

景素有时候会觉得那两次在门前的相遇,那秦枢也像是从天而降似的,一个人孤零零站在空地上,而身后仍是门扉紧闭,空无一人。景素因就想道,莫非她真是从身后那间屋子里出来的?忽又想起前两天去她屋里,那屋子里也是这般冷冷清清的。

只是有次景素向她提起借灯的事,秦枢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微微笑着向景素说道手上的伤好了。

景素听了莫名地联想起的却是她手腕上那狰狞的旧疤痕,那是怎样的幼时顽皮才留下那样深不可见的伤痕?看着面色静如秋水的秦枢,她心里心中莫名地浮想起那天晚上灯下秦枢眼中迷茫的神色来。

此时见秦枢的居处毫无声息,因想着秦枢也许早睡下了,便不欲进去。于是便仍往前走了,只是刚走了几步就听身后有人说道:“是景素吗?”

景素回头看时,只见茫茫飞雪中正立着一个手持着洞箫的人,那人只散散的披了件斗篷,虽灯光散漫,景素却也早已知道那必是秦枢无疑了,倒没想到她也还没睡,呆了一呆,道:“这么晚了,也不怕冷,我听说你不舒服的。”

“就是累了,回来休息了一会就好了。”

景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也只是呆立原地看着秦枢,雪花簌簌落在地上,像是春天花落了,秋天叶落了那样。其实下雪的时候并不是真的无声无息地,你若细细听时便会听得到,很好听的,只可惜大音希声,懂得听的人却少。

“是你吹得箫?”

秦枢道:“是。”

“我离得远,听不真,不知可是《彩云追月》?”

“是,你听得很真。”

“哦,可是《彩云追月》轻扬跳脱,一般都用筝去奏了的,如何用箫吹得?”

秦枢沉默良久,方道:“因为教我这首曲子的人便是用的箫。”

“难得能有人还奏得这样好,只是太过沉郁了些。”

“箫声本凄凉吧。”

景素想了想道:“虽说如此,但琴为心声,当初教你用箫吹这首曲子的人何以偏偏要用箫奏此赏心乐事之曲。依这造诣来看教秦女史的人也必不凡,不会不知道的。”

景素看不清秦枢的神情,只见那秦枢听了之后,良久不发一语。仿佛早已忘记了在她身边的景素,忘记了正下着的茫茫大雪。景素也不扰她,也只是静静立在雪上。也不知过了有多久,那秦枢方抬起头来,看着漫天飞雪,轻轻说道:“是吗?我学的时候年龄小,只觉得新奇好玩,没想过箫声如此悲凉”

景素听秦枢说话声,似是欢喜,似是哀愁,她被这话语感染,抬头看那密密的雪花,只见荧荧飞动,宛若数千惊鸿之影,竟让这夜晚不致漆黑一片。果真是让人如痴如醉的东西。景素看了也觉说不上欢喜还是忧伤。

许久听那秦枢说道:“其实这里原来不是枫树的,我最不喜枫树的。”

景素听得失神,便道:“那是什么树?”

秦枢道:“是梨树的。”

“可后来怎么换了。”

“徐司籍有次来看了,说是这梨花不好,谐了‘离’音,因叫人悄悄从别处移了两株枫树在这里。”

景素听到此话心中莫名惆怅,只说道:“怎么会喜欢梨花呢?”

秦枢却摇了摇头,道:“也不喜欢,只因刚刚住进来时见过的,有些怀念罢了。”

“恩,其实也该移的。”景素心中因想秦枢这屋子等闲不开门的,倘是梨花落了一地,正应了那句“梨花满地不开门”,那枫叶或是别的树叶落了是很寻常的,不似梨花如雪,落在门前的凄凉。

秦枢听了,虽景素只是说了一句无头无尾的话,却也明白,一笑道:“那也是人自己想的吧,‘此恨非关风与月’又何关乎梨花、枫叶。”

景素低头思想着秦枢的话,细想想原本就是如此,就说那风景实本无情物,只是看的人自有忧愁或欢喜在心头,因而那些花草树木、屋宇房舍、风月霜雪也皆有了情意。因点头道:“你说得对,桃李无情,是我等移情于物罢了。”

秦枢收敛了神色,静静道:“今日徐司籍找过你没有?”

“找过了。”秦枢答道。

秦枢想了想方道:“那你可知道年下为太子诸妃和诸王妃讲授妇德之事?”

景素摇头道:“说了。”

秦枢沉吟道:“承中宫错爱,因今年年下宗室诸王皆要来朝,因命我去为诸位太子妃、王妃讲一些女子妇德之事典。我想你平日写的教习文书极好,你就辛苦些日子,去内廷书库查找前人这一类的记载,抄录了来。过两日把书目誊写了,我递上去。明日我就去为你请入书库的文书。”

景素因想以一个女史去为东宫、诸王府眷,在过年朝拜帝后时讲习,的确是少见。然那必是如徐司籍所言,中宫已经知道秦枢的才德可堪重任。这挡子差使虽辛苦些,也就是准备起来有些麻烦的,正经讲习不过只是一两日的功夫,于女史一职而言,更是一件荣耀的事。如今也教景素参与其事,必是她有意使自己出头的,心下感激,便道:“多谢啦。”

秦枢却笑了笑,道:“你不必谢我,从前你的文书我都看过,知道你是个细致人。这件事也不算小了,应该找个稳妥的人。尚仪和司籍都点了头的,尚仪夫人看了你的本子也说是难得的精细稳妥。”

景素并不再说什么,然而心里如何不明白她们的教习文书虽说是一级一级往上查看的,然也只是在杨掌籍和秦枢手上才细细翻改过,徐司籍那里只是大略看看罢了。若非秦枢举荐的话也未必就有人会知道她的教习文书写得好。

半晌两人皆是无言,末了秦枢终说道:“夜深了,你回去吧。”

景素听了点头,又怔怔地站了一会儿,见秦枢没有要动的意思,只得告辞去了。那雪越是下得大了,景素看那脚印也有一尺厚了。因想起那日病中梦到自己独自弹琴时下的雪也有这么大,不由呆了一呆。走了一程,再回头看去,只见那双株枫树下,影影绰绰可还是一人冉冉立了,手执一把洞箫,雪早已没过了斗篷下面宽宽的滚边了,只是那人仍旧动也不动,仿佛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这雪直下到四更天方慢慢停了,那一夜景素却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听见宫漏沙沙之声,想起雪落之声,又想起秦枢说的“此恨非关风与月”,忽觉得秦枢亦是可怜之人。

第二日雪霁,雪光透进窗来,难得的清明。开了门向外望去,只觉一片雪海涌了来,秦枢门前亦是一片白茫茫大雪压地,再无昨日足迹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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