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杜挽月要离开了,乌县一共选了五名适龄女子,送至成州府会进行首次筛选,再经洛南省府淘汰一批,剩下的便会送进禁宫。
包子铺都留给了莫小飞,杜挽月梳理着头发,她在乌县的时间已经不多,一个时辰后便会在县衙门口集体出发,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
伤离别,莫小飞很坚强,他不能露出半分的伤感,而透过小镜,莫小飞看到杜挽月眼角眼珠的滚动。
一句玩笑的话,“挽月,天气这么热,你眼睛都出汗了吗。”
杜挽月将泪珠抹掉,本想在离开之前讲出几句心里话,可听到莫小飞所言,内心无比失望,自己和银子谁更重要,是谁说过要保护我……
原来在杜挽月拿到二百两银票之时,已经认定了莫小飞主动将自己“卖”出,否则知县大人为何要赏他,定是让其劝说自己。
其实又何必让莫小飞开口呢,看到银票,听到莫小飞所提选秀女之事,杜挽月已经联想到一块儿,失去了对感情的信心,失去了生活的动力。
杜挽月站了起来,手里拿了一个包袱,“好了表哥,我得出发了,你多多保重……”
欲言又止,既然莫小飞无意,自己又何必多言,杜挽月看着莫小飞镇定淡然的脸,转身而去。
莫小飞没有离开屋子,既然心恨就要彻底一些,让杜挽月不再有什么留恋,幸福也许不在自己这里,但愿是那深深的浩京宫廷。
所以杜挽月三步一回头莫小飞没有看到,也许莫小飞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便可以改变。
杜挽月并不想进宫,就算得到皇帝的爱那又如何,自己不需要荣华富贵,自己需要的是真真实实,可以看到摸到的情感。
离开了心生爱意的莫小飞,自己真能这么进宫去吗。
不,杜挽月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能去,自己不属于那个虚无飘渺的地方。
逃跑吧,京城不去了,乌县不回了,自己去往另一个地方生活,男人都是唯利是图,自己一个人过完此生,挺好……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任命文书突如其来的摆在莫小飞面前,送文书之人正是廖大勇。
廖大勇满脸喜悦,莫小飞和他很是投缘,莫小飞当官儿了,自己自然得高兴。
“莫兄弟,哦不,现在该称呼您为典史大人了,呵呵。一般小县的典史可是不入品级的,不过我听说,莫典史可是从九品。”
莫小飞完全摸不着头脑,捂着嘴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自己当官儿了!
典史是管理县衙狱卒的头目,虽然是从九品的最末官员,不过好歹也进入编制,算是走上了仕途生涯。
用尽脑子想着,依稀记得几日前在酒馆之内有人问起自己的心愿,眼下这个心愿实现了,是菩萨显灵还是神龙摆尾,莫小飞也不再计较,总之自己的愿望实现了。
莫小飞欣喜一会儿,平静了内心方才讲道,“廖大哥,咱们俩谁跟谁呀,以后没有外人的地方,还是以兄弟相称吧。”
跟着廖大勇去了县衙,整个县衙的领导班子都在这里,算是开了一个见面会,头戴镂花金顶,身着五蟒四爪的蟒袍,莫小飞成了个像模像样的官吏。
正七品知县张怀安,正八品县丞午良家,正九品主薄顾风,从九品巡检朱来福,以及从九品典史莫小飞。
主薄是开堂时记录的官员,也分管全县的财政,但县丞是搞什么的,莫小飞冒失的问了起来。
县丞午良家对莫小飞的第一印象瞬间就糟糕透了,这人居然不知道自己是干嘛的,斥声讲道,“莫典史,我负责协助知县大人处理各项事务,知县大人不在时,我代理其职!”
原来是副县长!
莫小飞马上拱了拱手,“原来如此,午县丞,那么你为何坐在下位。”
莫小飞看出,张怀安坐在屋内的牌匾之下,而左下方是顾风,右下方是朱来福,堂堂县丞居然坐在末席,也难怪会有此一问。
一时间屋内几人都把脸给垮下,特别是顾风,莫小飞的话像是质问一般,自己这个主薄凭什么坐在县丞之上。
午良家听到此,干脆把脸转到屋梁上,顾风更是一副愤怒的表情。
莫小飞猜到,自己是捅马蜂窝,这些人并非是一条心,看来乌县官场分了两派人。
自圆其说,莫小飞说道,“看来乌县的官员都是平易近人,以张知县为首,大家都不分职务高低,以姓名字母为序,排名不分先后。”
字母?
几人诧异之时,张怀安喝了口茶,翘腿讲道,“莫典史,县里议事,我没开口,一般情况是没有人说话的。朱巡检,之前县里因为没有配备典史,所以县狱你一直兼着,如今莫典史来了,县狱的事儿你们移交一下,以后你还是管街面。”
“是,知县大人。”
朱来福的权力缩减,心里很是不悦,不过人家是名正言顺的典史,自己让出是早晚的事儿,只是不知道这莫小飞什么来路,他不是杜挽月的表哥,怎么混进县衙里来了。
莫小飞觉得自己应该有班底才行,县衙里的衙役太少,几项工作还得轮流做,这怎么能合理推动工作,于是说道,“大人,下官冒昧讲一句,乌县的衙役是否应该增加了,县衙里应该不差钱,多招十来个人,还是养得活。”
莫小飞可不愿意和朱来福共管几人,想必朱来福也是这样想的。
谁知县丞午良家冷笑一声,说话一点儿不避讳,“哟,莫典史头一天到任便官威十足呀,新官上任三把火,你把狱里那一亩三分地管好便得了,何必插手县务。乌县哪里不缺银子了,我告诉你,眼下乌县的银库里,不足二千两银子!粮仓之内,大米不过百余石!”
说话之时,午良家横眉竖眼,语气十分愤慨。
县里居然这么穷!
虽然莫小飞不知道“石”是多少斤,不过听午良家的所讲便知道,一定很少,打量着午良家的衣着,此人着实寒碜,相比之下,自己也比午良家要光鲜许多。
流水的银子被张怀安和贪墨小吏私吞,他们的钱财定不比公款少,从一个小县便可以看出国家的腐败,这样的朝廷简直是病入膏肓。
莫小飞不再提及增加人手之人,转而说道,“知县大人,衙役可以不增加,不过人员上必须得固定,这样方便咱们管理,要不这样,县狱里我只要两人足矣,剩下的便分给衙堂和巡检司。”
朱来福可是求之不得,管人那就是最大的权力,衙役们谁不经常上供,自然是人越多越好,越固定越好。
但朱来福不敢猜乱猜测张怀安的意思,于是说道,“大人,县狱加上莫典史,三人确实够用。”
张怀安想了想,道,“嗯,巡检司负责街面的安全和秩序,人手不能少,这样吧,给你拔固定的十人。”
莫小飞听廖大勇讲过,县里一共就二十几名衙役,张怀安这样安排,把近乎一半儿的人都留在了县衙当中,也许贪官就是这样怕死,堂上六人足矣,约十人在县衙里待着,分明就是做贼心虚的表现,想让更多的人保护自己。
很快这事情便敲定下来,接下来讨论的县务大事没有人能插上嘴,这哪里是一场民主的会议,完全是张怀安在布置任务。
最可笑的是有个戏班子,戏班五人全部下狱,罪名是唱戏之时惊忧地方百姓休息。
莫小飞插上了嘴,“大人,他们是在夜里唱曲时被人百姓举报?”
张怀安摸了摸他巴大的耳朵,“谁说只有夜里唱才有罪了,白天唱曲也不行,白天就没人睡觉了吗,至少得给我关五年。”
主薄顾风立马接上话,“对,大人言之有理,处处为民着想、关爱百姓,实乃百姓之福啊。”
莫小飞服了,知县的权力有多大,他已经有了基本的了解,不管是黑是白,知县所讲便是真理,在乌县,张怀安便是土皇帝啊。
朱巡检奏道,“启禀大人,药铺和抚心阁都反映赋税过重,要求适当减除一些。”
张怀安的表情顿时冷了下来,道,“县城里一共才几间药铺,他们的生意是好是坏我们看不出来吗,再加重一成!至于抚心阁嘛,确实里面边儿的姑娘都很辛苦,赚些钱不容易,不分昼夜劳苦功高,为地方的治安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就允许抚心阁减一成吧。”
药铺加租莫小飞是有共鸣的,这些大夫全是黑心的商人,但这抚心阁是干嘛的,听名字便是如此的善解人意、去愁慰心。
莫小飞言道,“大人平日公务繁忙,想必经常去抚心阁陶冶情操吧,我还没去过,下次捎上我吧。”
众人眼色怪异的对视着,只听椅子一声咯吱响,差点儿翻倒,午良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的怒气,“莫典史,你别在这里装疯卖傻,抚心阁就是青楼,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哼!”
话不投机半句多,午良家大步迈出,拂袖而去,那背景是多么的孤寂。
莫小飞目送着午良家离开,心里对他有些佩服,县衙后院儿开会也敢提前离场,动作粗暴,而且语言桀骜不驯。
此时莫小飞多么想拉住许良家,告诉他,自己真不知道抚心阁就是青楼,回想自己品行端正、洁身自好,真是冤枉啊,令这名好官严重误会自己。
缓缓转过头来,这三人的笑容是那样的猥琐。
朱来福笑道,“莫典史,要不今晚我领你去见识见识,保证耳目一新,个个活色生香,呵呵。”
“有劳有劳,还是改日吧。”莫小飞连忙推辞着。
主薄顾风喝了口茶,打起小报告来,“大人,这午良家简直就是无药可救,从咱们进来到现在,他就没什么好脸色,现在还一个人先行离开了,我看得想办法把他弄走,待在乌县早晚会影响咱们生财大计。”
张怀安手里拿着茶杯盖子,想摔在地上,又好像得注重形象,“这个姓午的我忍他很久了,他以为他认识知府大人身边书吏长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此事我已经在运作了,相信很快就可以让他滚蛋了。大家都散了吧,莫典史等一等,去我书房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