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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他说人间很美好(2)

回到既陌生又熟悉的家,我无法想象母亲一个人是怎么独自生活的,偌大的屋舍整洁有序,可能是母亲怕我回来了看见家里乱七八糟的会不高兴,所以尽可能的把卫生搞好,又或许是她一个人太孤单了,只能靠整理家务来是生活过得充实,回想起自己的前半生,我真是个不称职的儿子。

母亲病重,将不久于人世,苦了一辈子也是时候该歇息了,只不过我心有不甘,母亲原本应该好好享受她的退休生活,却罹患了该死的癌症,我除了抱怨命运的不公平,已经别无他法了。

虽然今天没有工作,但一整天的奔波已使我年老体衰的身体感到劳累,打算洗个澡就去睡觉,明天再去探望母亲。从衣柜翻出睡衣跟帕子,热水器只需加热几分钟就有热水,久违的温暖使我心旷神怡,但没想到噩耗却突然传来了。

我擦干身子从盥洗室出来,听见手机碎碎作响,我拿起手机接听电话,那边传来陌生的声音,语气到很客气:“您好,请问是陈殷风,陈先生吗?”

“对,我是。”此刻的我还没仔细想过会是谁打来的电话。

“您好,我是人民医院的,打扰到您休息,我深感歉意,但有件事我必须现在您说明,你母亲去世了,就在刚才,麻烦你有时间来认领一下。”宛如机器般的声音穿进我耳膜,震撼我的心。

“好,我知道,明天我就过去。”我还没缓过神,手止不住的颤抖,全身抽搐,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那边在挂断电话之余,像是敷衍的说了句“请您节哀!”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仿佛这种事他已经司空见惯。

我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打开了烟盒,默默都点上一支,这偌大的房子里,以后真的就剩我一个人了。其实以前我也想过,但没想到你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而且那种无以名状的空虚感,也是我未曾想象过的恐怖。它令我害怕,令我失落,我想咆哮,我想怒吼,却发觉自己的喉咙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本该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明天就可以去看望许久未见的母亲,可是……可是却突然传来了母亲去世的噩耗,这巨大的压力压的我快喘不过气来,即使如此,生活依然还是要继续。我明天还得告知亲朋好友我母亲去世的消息,让他们来参加葬礼,而接下来的丧事就更麻烦了。父亲去世的时候好歹有母亲可以打打商量,可是现在的我算是真正的无依无靠了,想想觉得还是算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安葬好母亲,送别了亲朋好友,用了好几个小时才把脏乱的家打扫干净,我没心情去做午饭,因为我太累了,又很困,准备去好好睡一觉,然后起来直接吃晚饭。

我已步入中年,睡眠时间大大缩减了许多,我连续几天没好好合过眼,却用了几个小时就补回来了,醒来后我发现继续躺着也没意义,反而脑袋疼。

我也懒得做饭,干脆去城里随便找个地方吃得了,也用不了多少钱,我开着汽车驰行在马路上,周围的一切都感到一些陌生,或许跟我太久没回家有很大的关系,没亲眼目睹家乡的基础建设着实可惜,但最让我感到愤愤不平还是母亲,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母亲的遗体停放在冰冷的停尸房,医护人员领我进去看的时候,母亲的双眼还睁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能见着我这个儿子最后一面而不瞑目,我用右手把母亲的双眼合上,站在她身边低声啜泣。

来到城市里面熟悉的街道,我依然还是没什么胃口,在一家快餐店随便点了份猪脚饭,随便扒拉两口就吃不下去了,弄的服务员急忙跑过来问我是不是做的不好吃,还是有其他的问题。

我赶紧摆摆手说:没有的事,你们家做的很好吃,只不过我没什么胃口。

服务员听到后,脸上不安的情绪逐渐消失,“那我们这边有些开胃的水果您要不要尝尝。”

“哦,谢谢,不用了!”我说。饭前或饭后吃水果可不是我的习惯,不为别的,对身体不好就对了。

路过以前常去的解忧酒吧,忽然想再进去喝一杯,回想起第一次去这座酒吧里玩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不知道我的那群朋友们过的怎么样,好久都没联系了。恍恍惚惚中我走了进去,嘈杂的声音震耳欲聋,灯光五光十色般闪烁,晃的我眼睛痛。这再次让我感到自己已经老了,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

好不容易挤到吧台,要了罐啤酒,找了个人少的位置,一边喝一边看舞池中央的小姑娘表演,心情瞬间好了许多,正当我仰头喝酒的时候,舞池中央似乎多了个熟悉的身影,我赶紧定睛一看,发现竟是我表哥家的丫头,也就是我的表侄女。

在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看见自己的亲人,我那受的了,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喝的差不多了,如果被一些坏人占了便宜就不好了,女孩子家家的在外面一定要懂得好好保护自己啊。我心里嘀咕着,急忙上前把醉醺醺的她扶下舞台,虽然这么做会让一些人浮想联翩,但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即使配上我这张老脸,也要护她周全,这是我此刻的想法。

果不其然有几个混混模样的年轻人在起哄,所以我不得不做出解释说“这是我女儿。”我才能勉强脱身。

我抱着表侄女出酒吧的时候,一个年轻人目光凶狠的盯着我看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天已经很黑了,但我还是打算送她回家,因为这儿里我母亲的娘家也不远。但是我总感觉一路上有人跟着我似的,十分不自在,而且出酒吧时前台小姐投来异样的眼光也让我很不舒服。

费了好大劲我才把她弄到车上,值得庆幸的是她虽然喝醉了,但是没有要吐的样子,应该只是酒量不太好,并没有喝太多。

就在我转身关后车门转身的那一刻,我的右脸忽然受到剧烈撞击,全身由于失重倾斜,差点倒在地上。我捂住火辣辣右脸,只见那人做出挥拳动作,我急忙制止,如果真的打起来,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毕竟对方是个至少比我年轻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

“干什么,老色鬼,有贼心没贼胆吗?”

突然被人叫做老色鬼,我很是无奈,我长的就有那么猥琐?“喂,你谁呀,里面那位是我表外甥女,想什么呢你。”但我也很快明白,眼前这位男人肯定认识我表侄女,说不定还是她的好朋友或男朋友,于是我的底气便足了。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说谎。”我这么一说,他顿时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了。

“我需要解释什么呀我,你不相信的话有本事跟我一起走,我要把她送回家去,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说谎了。”我恼怒的说道,无缘无故被人打了一拳,任谁心里都不舒服。

“好吧,我暂时相信你。”那小伙子心不在焉的说道,我估摸着他应该是我外甥女的男朋友,双方可能是吵架了,在冷战中吧,于是她想借酒消愁?而男朋友担心她受到别人的欺负,悄咪咪的跟着身后保护她。

新一代年轻人的思想我果然还是搞不懂,毕竟时代在脚步,像我这个年纪的中年人,或许早就已经被淘汰了。

“喂,你是不是我表侄女的男朋友。”我问。

只见他别过脸,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我仔细一看,发现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像是不甘心的样子。

“怎么了,在闹分手?”我又问。他则又点了头,我感觉他这傻乎乎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我觉得两个大老人站在马路边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怪的很,于是便邀请他去酒吧再喝一杯。没想到他很爽快的同意了。

我在前台借用了冰块,然后敷在右脸上,冰冰凉凉的感觉特别舒服,疼痛也消散了许多,随后在喝上一口冰凉的啤酒,甚是舒坦,这时我发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现在这般轻松过了。

“喂,小子,要不去顶楼喝吧,刚好我有点事问你,这里太吵了。”我说。

“好,可以。”他还是那副冷不丁的模样,我问什么就答什么,从来没主动问过我什么。

因为我右手要摇那冰袋,所以买来的几瓶啤酒都是由他带上去的,本来是有电梯乘坐的,但是我想慢悠悠的走上楼顶,想着电梯就留给他吧,免得他看到我可能会心烦。

当我坐在角落里吹着微风,抽着烟,清风带着烟丝,也打在我脸上,那感觉很舒爽。

“喂,你跟我表侄女在一起多久,打没打算结婚?”我问,见他拿着啤酒瓶的手停顿一下,却没有回答,我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作为一个女孩子的男朋友,让她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也就罢了,竟然还不待在她的身边,要是她喝醉了被别人占了便宜该怎么办。”即使我这番话充满了挑衅,他却仍然保持沉默。

“不得不说,你这个男朋友当的可真是失败。”我尝试用更加过分的话激怒他。

“不用你说完也知道。”他一口气把一瓶啤酒喝完:“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应该你可以问你一个吧?”

“好啊,你随便问,只要是我能答上来的。”

“你觉得你这辈子活的累嘛?”他说。

“累?为什么你会这么问!”我一惊,把放下冰袋,扔在一旁:“活在这世上的哪一个人不累呢?以我的阅历来说,活着就累,活着就代表要承受痛苦,所以人都无一限免,仅此而已。”我直视他。

“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再次被他的话猛的一震,我猜想他肯定有轻生的念头,这就代表接下来我所说的话需格外谨慎。

“活着的意义在于活着,当然了,活着也有很多其他的意义,每个人都不用,这是需要靠自己在未来的生活摸索出来的。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但你必须要一步一步的走,其中可能会有很多困难,如果你不慎跌倒了,也要记得爬起来。”我说。

“是吗?但我感觉活着好累啊,有时候我也会想到自杀一了百了。”

“小伙子,别想太多,你未来的路还长,期间遇到的挫折你是避免不了的,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面对它,然后战胜它。对了,我想起来曾在书中看过的一段话: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所以活着就有希望。我们来到这个世上,体会,生,离,死,别。这些都是人生路上成长的必不可少的重要因素,你还年轻,不能仅仅为了一些小小的挫折就想着放弃自己的生命。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因为我们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活着,而我们结婚,交朋友,背井离乡去外地挣钱,也都只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他轻轻的应答一声,脸特别红,可能是喝的差不多了,但仍然往嘴里灌酒,我伸手拿过他手中的酒,让他不要在喝了,先下去好好休息吧,顺便帮我照看一下表侄女,于是我把车钥匙给了他。我心里盘算待会儿得叫个代驾,如果只是喝了一点酒倒是可以自己开了一下,虽然这样做也是违法的,但我想自己运气不会那么差到被交警抓住。但是喝醉了不行,这可是关系生命安全的,我可万万不会做怎么危险的事的。

“你就不怕我对你外甥女做出过分的事吗?”他捂住额头,摇摇晃晃的说。

“不怕,因为我相信你。”他笑了笑,起身往楼梯口方向走去:“记住了,我叫刘慎,我将来一定会成为你外甥女婿,可别忘了。”他忽然大声吼道。

我笑了笑,挥手让他赶紧走,我也站起身,右脸依然隐隐作痛,我俯视下面灯火通明的街道,淡淡的说了句,“虽然人间很美好,不过下辈子真的就不来了。因为这里太苦了”然后我纵身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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