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从来都不会只有一座战场。有人在光芒之下浴血奋战，有人在阴影之下暗度陈仓。
【一】
2023年8月1日，10号街区，公牛党联合会议在施密特联合商业体会议室秘密召开。
看着会议桌上略显陌生的面孔，显然，已经入主10号街区近两个月的戴维依旧没有完全适应自己一方之主的身份——作为施密特家族的傀儡的一方之主。相比起以往在“公牛党”中低层闯荡的艰辛而逍遥的生活，在施密特家族的支持下入主曼德莱最为繁华的10号街区后，戴维的生活环境产生了质的飞跃，不用再去考虑最基本的一些生存困境——当然，与之相伴的，是更为繁杂与重要的街区商业管理。草莽出身的戴维自然对高层次的商业管理一窍不通，所以绝大部分的相关决定戴维传达的都是文森特教授的意见。这一点，由施密特家族安插于10号街区、协助戴维进行日常管理的人员们自然心知肚明。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在这群高级知识分子的心中，这个被文森特教授临时安插在10号街区最高位置的“莽夫”在他们的心中根本毫无威信。
但今天的会议，这些一直对戴维暗中指指点点的家伙们也收起了平日里的趾高气昂。根据文森特教授暗中的指示，现在便是戴维发挥他作用的时刻了。在围堵拦截这一方面，亲身参与、指挥过街头搏命的戴维显然比他们更有经验。
“想必各位已经收到了文森特先生的命令了。”会议桌上，谈及这次需要拦截的目标，戴维的声音格外低沉。“拦下、活捉武知易，尽可能擒获陈正昊、林玟，至于田一贤，可以直接解决掉。”
“但，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听到戴维话锋的变化，会议桌上的人们顿时聚精会神起来。
“先生们，想必各位都清楚，近两个月前，曾经的我的手下曾经在一次冲突之中被屠杀殆尽——而凶手，正是这次文森特先生要求我们除掉的目标，田一贤。”
此语一出，参与会议的对实际情况依旧模糊的人员顿时有些惊慌失色，议论纷纷。他们只是受文森特先生的委托、前来听从戴维的指挥、协助戴维展开行动的，但没有一人愿意为了这次行动拼上自己全部的身家性命。
“肃静，先生们，肃静。”戴维敲了敲桌子，让有些慌乱的会议桌上的人们安静下来，“而据文森特先生所言，这次来到我们城市的这位陈正昊先生，其实力很可能更在田一贤之上。我并没有在危言耸听，但，如果我们想要和这群Z国的家伙们硬碰硬，恐怕我们得付出相当的代价。”
“恕我直言，戴维先生，”戴维话音未落，会议桌上的一名公牛党头目便起身打断道，“我们对文森特先生的忠诚当然不容置疑——但是，我们也不想在一次行动之中押上我们的全部力量。身为曾经公牛党的头目之一，您应该清楚我们的苦衷，戴维先生。”
“没错，所以才有我接下来的安排。”显然，对于自己的话语被突然打断，戴维的心情并不是很好，语气也变得有些躁郁，“先生们，综合考虑我们的投入与文森特先生的目标，我认为，对于文森特先生提出的目标，我们得做一些小小的改动。”
会议室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戴维的身上。
“尽可能避免与田一贤交锋，集中所有力量，优先控制武知易；对于陈正昊，采取试探性的行动先试试他的实力，若是难以应付，则考虑放弃目标。”
“一旦拿下武知易或是陈正昊，第一时间送至15号街区德约尓先生处，并且及时与其他行动的人员取得联系。获得消息的人员第一时间应前往支援，能拿下一个是一个，以求稳与减少伤亡为第一要义。”
听完戴维叙述的方案，与会的众人在彼此讨论过后，纷纷同意了戴维的建议。毕竟大家都是聪明人，既然领头的戴维先生提出了减少伤亡的行动方针，他们自然也是乐得听从了。
“既然先生们就总方针方面达成了一致，那么接下来我们讨论一下具体的行动方案。”见众人同意了自己的观点，戴维的话音也变得更有底气起来。
“从17号街区出发，到文森特先生提到的西城港口，主要分为地上与地下两类路线。”戴维从身边取出地图，挂在身后的墙壁上，“其中，地下路线相对而言较为固定，对于想要逃亡的他们来说，选择的话冒的风险会很高。因此，我们只需要在距离17号街区贫民区最近的地铁站口与西城港口地铁站口，以及几处重要的中转站点安插少量的人手负责监视，一旦发现，呼叫其他支援人员围剿即可。”
“主要的问题在于，地上路线我们的人手如何安排。”
“先生们，你们有什么想法吗？”戴维向与会的众人问道。
短暂的沉默过后，先前被提及的15号街区公牛党总领德约尓首先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戴维先生，各位，关于地上路线的人手安排，我倒是有一个大致的想法——”
“从17号街区的贫民区到西城港口，陆上的路线错综复杂，难以对每一个关键的交通节点进行实时的布控。所以，我的建议是，要么在起点，也就是17号街区先发制人，在他们正式开始逃亡之前将目标拿下；要么在终点，也就是西城港口，在他们抵达终点站、即将离开曼德莱城时吃下目标。”
“谢谢您，德约尓先生。”对于德约尓的建议，身为总指挥的戴维肯定地点了点头——这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其实在这次行动之中，我们最大的优势便是本土作战，也就是所谓的‘主场优势’。田一贤与武知易盘踞在17号街区的贫民区已经近半年，相比较而言，我们公牛党对这一区域了解不是很多，因此我并不建议在17号街区设伏。”
“近些日子西城港口附近正在举办动漫展览，人多眼杂，虽然不宜进行正面冲突，但若只论设伏偷袭，倒是不错的环境。”德约尓先生补充道，“再者，考虑到抵达西城港口时，田一贤一行人等的戒备心势必会下降许多，此时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机会。”
此语一出，与会的公牛党头目纷纷点头称是，赞同德约尓的方案。
“那么，先生们，最后的计划便如此敲定了。”戴维总结道，“在座的各位掌握着五个街区的公牛党成员。其中，10号街区，11号街区与12号街区的人手安插在西城港口各处，盯紧港口各处动态，发现目标人员立刻回报与我，并按计划展开行动；15号街区和16号街区的人手负责各自街区道路与地铁的监视工作，一旦发现目标人员行踪，不要展开行动，直接向我回报即可。根据文森特先生的情报，距离当前最近的一趟有西城港口开赴Z国的客轮将在8月3日上午10时35分启航，我们的行动时间定在两天后的早晨七点。准备时间紧迫，先生们，这一次，我们需要同心协力。”
“各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戴维先生，”在会议的最后，12号街区的公牛党头目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会前所发的资料之中似乎没有陈正昊的相关档案，我们该如何确认任务目标他的身份？”
“关于这一点，文森特先生有过特别的嘱托。”戴维补充道，“由于此人擅长伪装，技术极高，所以不太容易通过资料信息直接辨认。但考虑到对方是异地作战，装备受限，所以——”
“若是各位发现有人携带一把赤红色的长刀，那就说明陈正昊就在附近，请及时回报与我。”
【二】
2023年8月3日，在13号街区的莫克生物研究所发生着惊天巨变的同时，曼德莱城的彼端，已经提前安排好各路伏兵的戴维正安稳地匿身于西城港口，时刻关注着潜藏在预定区域的公牛党传来的消息。
今天的西城港口附近格外热闹——除去往来码头、步履匆匆的旅客，大多都是来参与曼德莱城传统的动漫展览的游客们。于来往的人群之中，身着各种奇装异服的演员们纷纷走上街头，与前来参观的游客们热情地互动，欢笑伴随着各种活动的音乐响彻西城港口的上空。但眼前欢乐的一切并没有让藏身于西城港口的戴维感到一丝一毫的放松。两个月前的血腥噩梦依旧历历在目，而今天，他将再次面对这个曾给他带来灭顶之灾的异国少年——虽然不再需要正面交锋。而对于文森特先生口中那个听起来更可怕的陈正昊先生，戴维倒是并没有因他的参与而产生太多心理负担。
此之谓，无知者无畏。戴维这种人，只有真正面对恐惧时，才会对恐惧的制造者产生早就应该有的敬畏之心。
上午九时，当第一颗炸弹在莫克生物研究所被引爆时，距离13街区较远的西城港口依旧是风平浪静。兴高采烈的游客们依旧在展览会上恣情游玩，暗处伺机而出的伏兵们依旧一筹莫展。
“戴维先生，蹲守17号街区的人员回报，一名拿着赤色长刀、带着兜帽的男人带着一个女孩从贫民区的巷道中走出，正向着曼德莱西城区前进。男人身份不确定，但根据会议上的情报，疑似是次级目标陈正昊；但女孩的身份已经确认，正是行动的首要目标武知易。”
终于，在西城港口等待多时的戴维收到了一些关于目标的讯息——只是，这样的讯息很明显出乎了他的预料。
在先前惨痛的覆灭之殇中，痛定思痛的戴维还是得出了一些有价值的结论的——比如，关于核心目标武知易与田一贤的羁绊之深，而这也让他断定：在如此至关重要的逃亡行动之中，田一贤一定会亲自保护武知易前往西城港口。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论断，戴维才制定出了会议上严密的行动计划。
而现在，先前的计划从根本上出现了垮塌——虽然不能确认持长刀的男人是否真的是目标陈正昊，但在武知易的身份已经确认的前提下，是仍以夺下武知易为首要目标、放弃拿下陈正昊还是依照原计划以打草惊蛇的方式试探疑似陈正昊的那个家伙的身份与身手，这让戴维一时间陷入了犹豫之中。
“让沿途的暗哨继续关注这两个人的动态，一有消息，立刻告诉我。”尚未作出决定的戴维只能暂时向西城港口外负责监视的公牛党成员传达如此模棱两可的命令。
以戴维的心理，他自然只想拿下相对而言熟悉的武知易，无论手拿长刀的男子是否真的是目标陈正昊，他都并不想真的与这个陌生而危险的人物正面交锋·。但毕竟文森特先生的命令在先，戴维并不敢妄自踹度这两个目标对文森特先生的重要性孰轻孰重。若是只夺下武知易而放跑了陈正昊，他并不清楚文森特先生会如何处理他。
毕竟在这座城市里，戴维依旧没有反抗文森特先生的实力。想要在这“最后”的委托之中保全自己，最好不要让最后的成果打任何的折扣。
想到这里，一直犹豫不决的戴维终于做出了决定——
“所有人注意，一切按原计划进行，一旦目标二人到达西城港口，优先试探持刀男子的身份和实力，同时看好武知易，不要让她先逃跑了！”
“明白，戴维先生。”
“戴维先生，目标已脱离17号街区范围，正在向16号街区方向移动。”
“戴维先生，目标进入16号街区监控范围，目前暂无异动，我们的人还在跟踪。”
“新情况！戴维先生，目标突然改变行动方向，从16号街区监控范围脱离，直奔郊区的西城港口方向！”
……
上午10时15分，港口的新闻大屏幕开始实时转播13号街区莫克生物研究所爆炸事件，画面之中，姗姗来迟的警方与消防员开始在颓然的瓦砾之间寻找遇难者的断肢残片——也就在此时，港口蹲守的12号街区公牛党成员发现了目标的踪迹。武知易与疑似陈正昊的男性，终于来到了预定的行动地点。
往来的人群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大屏幕中研究所的惨状，没有人注意到身边匆匆穿梭而过的武知易与带刀的男子——只有公牛党的伏兵们依旧混在人群之中，紧紧盯着二人的一举一动，等待着现场指挥的戴维下达最后一道命令。
亲眼看见目标二人来到西城港口正在举办展览会的广场时，对于男人的身份，戴维突然又一次陷入了迟疑——片刻的迟疑而已。兵临城下，犹豫才是失败最大的诱因。这一点，经历过无数冲突的戴维再清楚不过。他紧紧注视着二人走入了展览会的人群之中，步伐没有一刻停歇。
“可以了，所有人，按计划行动！”
暗处，公牛党的爪牙们一收到戴维的指令，迅速向目标中的二人移动，企图向持长刀的男子发起攻势。一名速度最快的公牛党喽啰迅速靠到男子的身后，正准备用手控制住他的后颈，准备阻拦二人前进的脚步——但很可惜，面对男子的后背的喽啰直到为自己不必要的鲁莽付出生命的代价前，都没有看见男子微微上扬的嘴角
一声清脆的枪响在展览会的上空回响，倒霉的喽啰应声毙命，飞溅的鲜血沾上了男子的衣服。听见枪响的男子向身边的武知易点了点头，武知易紧紧靠在男子身边，默默从袖中拿出防身的匕首，寸步不离地跟随着已经拔出长刀的男子，向震惊的人群之中埋伏好的公牛党爪牙挥去。
而枪声，也并没有因此而止息。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本就因新闻陷入恐慌的人群在一片尖叫声之中四散奔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而目睹了意外发生的戴维此刻的心情也正如眼前慌乱的人群一样不知所措，只能看着埋伏在港口的人员在男子的挥刀与不知从何而来的枪声之中一个个接连倒地，首要目标武知易也在溃散的人山人海中不见了踪影。
“师父，一切按计划进行中——甚至，格外顺利。”
“啧，高估这群人了。在人们盯着屏幕的时候还在看着田一贤与武知易，这帮家伙真的不适合做伏兵。”
此刻，广场旁某栋高楼的一扇窗户前，早已潜伏楼中多时的林玟通过望远镜默默地观察着混乱的广场之中武知易与田一贤身边的任何风吹草动，并通过无线通讯向正在人群中挥刀突围的田一贤传递公牛党爪牙的位置信息。
而一旁的陈正昊正一动不动地趴在握着由叶钎城女士“友情提供”的重狙，以居高临下的绝佳位置对田一贤所遗漏的敌人进行射杀。
“老伙计，注意时间！火力支援5分钟后结束，10分钟后迅速进入西城港口码头。”
在这场好戏迎来它的最终幕之前，还是将时间再次拨回到“旧友”重逢的夜晚吧——朱雀的真实计划也该浮出水面了。
【三】
“……我查了一下，西城港口距离当下最近的一趟回Z国的客轮将在8月3日上午10时35分启航。所以，我会和我的朋友们联系沟通好，暂定这就是我们逃亡的时间。虽然身处异国他乡，但多谢叶钎城小姐的装备支持，我们的逃亡计划可以制定得大胆一点——比如，把逃跑，变成围剿。”
“什么意思？”
“我的老朋友，虽然换了安全屋，但现在你和武小姐依旧是身陷曼德莱城，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不会脱离在曼德莱城扎根已深的公牛党的控制。如此被动的条件根本就不适合进行逃亡这种更为被动的行动。所以，与其抱着逃出生天的侥幸心理行动，不如怀着背水一战的心理，把这摊本就不干净的水搅得再浑浊一些。这样，在一片混沌之中，我们才有可能取得主动权。”
“……没想到这么些年不见，你小子胆子变得这么肥了，传言非虚啊！”
“过奖了，老朋友。但毕竟我也刚到这座城市不久，对这里的一切还不甚熟悉，所以，我也只能提供个行动的纲要大概。至于行动的地点，具体的细节，还得你做主。”
“……你刚才说的对——疑兵，得好好的包装一下。我有一个想法：既然目前能够肯定文森特教授的目标是武知易和你，那么不如就让我假扮作你，和武知易充当诱饵，从地上的道路前往西城港口——对于你和武知易，以我对文森特教授的了解，他不会轻举妄动。今天给小易过生日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张8月3日西城港口附近动漫展览的宣传海报。那儿，或许是我们把水搅浑的最佳地点。”
“……说得通，但我有两点疑问。”
“说吧，别卖关子。”
“第一，为什么你要假扮作我和武知易充当诱饵？我本人和武知易小姐一起充当诱饵不是更好吗？”
“……我必须亲自保护小易。实话实说，在这件事上，我谁都信不过，尤其是你。”
“……得，懂了，感情深。那你得演得好点儿，这可能会是我们计划中的大纰漏。”
“这个不用你管，我心里有数。”
“行，那第二个疑问，从刚才和小玟进入17号街区起，我就注意到了跟踪我们的鬼鬼祟祟的家伙。安全起见，从现在起到行动前，我和小玟的暂住地不能离你们太远——这个不用你操心，我早有准备，就住在街对面的旅馆。但若真按照这个计划，在受到公牛党监视的情况下，我和小玟该如何西城港口？”
“……这一点的确棘手，但既然你提到叶钎城小姐会给你们装备支持，那还有一条路……嗯，勉强可以称之为路，你们可以试一试——这是小易无意之中和我提及的，而且绝不会有人注意到的一条可行的路。”
“从17号贫民区到西城港口，除了地上的道路与地下的地铁，还有一条路……在天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