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今的J国,左右翼势力的对抗空前激烈。尽管右翼势力受历史问题与当下政治环境的影响在J国仍然占据上风,但是左翼势力中依然存在着他们无法轻易撼动的存在——例如,稳居书野市首座的长武世家。
早在几百年前的J国乱世时期,一位闻名遐迩的浪人剑客在解决最后一个仇家后负伤悄然漂泊至的书野城,并成为了一名当地的铁匠,专注于铸造各式冷兵器——长武归也,书野长武铁匠户的创始人,也是辉煌几百年的长武世家的缔造者,在前半生的腥风血雨、快意恩仇中看透人性中无聊的野望与无谓的虚荣,最终沉淀于书野城,归于平凡,并将战争的可怕与无趣连同自己铸造铁器、练习剑法的心得一并传给自己的后人。从此,长武世家依靠着优质的铁器质量和扶危济困的作风闻名J国诸方,成为书野城名副其实、长盛不衰的地方豪强。
即使是冷兵器时代早已过去的今天,长武世家依旧在各个方面或明或暗地掌控着书野市,这座J国的“钢铁之都”,重要的重工业产品生产中心——现在,它的名字从长武铁匠户转变为长武钢铁联合公司,但不变的是,它依旧是对于J国意义非凡的生产企业之一。J国的右翼势力曾经无数次试图用各种方式拉拢长武世家加入他们,但在目睹右翼势力百年前入侵Z国的暴行后,当时的长武世家家主便做出了决断:亲近J国左翼势力,与右翼势力对抗到底。如今,在逐渐式微的J国左翼势力之中,长武世家凭借其强大的实力与空前的威望成为当前J国左翼势力的灵魂领袖,在暗地里扶持着左翼的新生力量,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抗争的火种。
出于对外贸易市场的需求以及打击右翼势力的需要,长武世家长年与Z国保持着密切联系。当代家主长武南门更是早年留学Z国,深知Z国今日发展之不易。在长武南门的指导之下,长武世家仿照Z国部分成功企业的发展模式,在如今风云莫测的国际市场稳住了阵脚,于蛰伏之中逐步积累实力,与右翼势力在暗处做着不懈的斗争。
当陈正昊与顾柳言受长武清之引来到茶室时,白发苍苍、慈眉善目的长武南门早已备好茶水,正恭候着他们中一人的到来。
“欢迎二位来到长武宅,”年过古稀的长武南门的声音已不复当年精神,但依旧铿锵有力,“顾小姐,情况特殊,恕老夫今日未能尽主人之礼数。二位来前有故友相托,有一要事须与陈先生单独相商,还请顾小姐见谅。清,代我引顾小姐于宅中游览一番,若是小姐累了,便请移步至餐厅,老夫与陈先生随后便至。”
“有劳老先生费心。”顾柳言笑着向长武南门回礼,随即转身白了一眼身后的陈正昊,“哼,明明是我带你抢在他们仨之前来到这儿的,没想到老先生居然这么看重你,还有秘密的事要和你商量……”
“怎么,吃醋啦?”陈正昊微微一笑,“好啦,等回国我请你搓一顿,不过说好,太贵的的饭店我个平头百姓可请不起!”
“切,还平头百姓,谁信呐……”顾柳言噗嗤一笑,随即跟着保持着礼貌微笑的长武清离开了茶室。
眼瞧着顾柳言离得茶室远了,陈正昊收起了笑容,恭恭敬敬地向长武南门正式行礼,“晚辈陈正昊,见过长武老先生。”
“呵呵,好个礼貌的后辈,和那个老家伙描述的有些出入啊!”长武南门卸下了刚刚一本正经的面具,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老先生,您的意思是……”陈正昊一愣神,转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没错,孩子,”长武南门侃侃而谈,“这件要事是你的推荐人,我的老朋友,也就是那个什么‘五佬’中的……嗯……太渊,对,就是这个名字,委托我的。”
听到“五佬”,尤其是听到“太渊”时,陈正昊的内心既紧张又兴奋。很显然,对于那段自己已经模糊了的回忆,他一直耿耿于怀。而现在,最有可能了解当年真相的机会,就是这个陌生的“五佬”之一——太渊。
“老先生,恕我冒昧,您知道‘太渊’的身份?!”
“当然知道,当年我来到Z国留学,他可是我为数不多的挚友,”长武南门捻着雪一般的长髯,微笑回忆道,“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在每个方面都很了不起。但是他太骄傲了,看似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实际上根本没几个人能让他瞧得起——可他的骄傲让他犯了人生中最大的错误,唉,那个时代,天妒英才啊……”
“咳咳,有些扯远了。”发现自己陷入回忆的长武南门转而回到正题,“很遗憾,孩子,关于他的身份,我暂时不能向你透露任何信息。但我想,你们终究会见面的,不会很久。他很了解你,也很关心你,真的——虽然我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年轻在Z国时,正好遇上一场大混乱,是他把当年尚不知事的我安全地从混乱之中救了出来。我答应过他,一定为他做一件事。今天,就是践行誓约的时候了。”
说罢,长武南门郑重地从茶几的木柜中取出一册泛黄的古书。
“这是我们长武世家的传家刀谱——只有家主才有机会习得,对我族弥足珍贵。”长武南门捧着这册古卷的手有些颤颤巍巍,“太渊很担心你的个人防身水准,请求我将刀谱传给你。等到你们五人都抵达长武宅后,应你们上峰的要求,我会为你们每人铸一件兵刃作为信物。届时,你习得的刀谱或能用上。”
“这怎么敢?!”听到长武南门要将家族秘传的刀法传给自己,陈正昊连连摆手,不敢答应。
“受人之事,忠人之托,你若是不领受,我也对不起那位‘太渊’先生,”对于陈正昊的拒绝,见惯世事的长武南门倒是毫不意外,轻笑了一声,“再者,有一点你大可放心——无人会觊觎你身上的刀法。这已经不是冷兵器称王的时代了,在大多数人眼里,这刀谱已经不再有它实战的价值,没必要为了这个风险得罪我们长武世家——当然,至于这刀法能不能用于实战,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多谢老先生慷慨馈赠,晚辈愧领了。”
被看穿了心思的陈正昊起身深鞠一躬,接受了长武家的刀谱。
看着眼前接过刀谱的陈正昊,长武南门的心中五味杂陈——很多年前,当死里逃生的自己感激地想将这本刀谱交给那个救下自己的“太渊”时,万念俱灰的他婉拒了自己的好意,孤身奔赴最后的混乱之中,自此,数十年不见。
时过境迁,但当长武南门看见眼前的陈正昊时,他便明白,有一些意志从未消逝,那时的他,从未离开并不安宁的此世。
也就在陈正昊低头虔诚地接过刀谱的那一刻,长武南门的视线不由得瞥向茶室的一角
那里,灰色的丝绸布包裹着一把神秘的物件——那时太渊委托他所锻造的另一把赠予眼前这个少年的兵器——不过,不是现在。
【二】
“好了,各位,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我们开始吧,”
在周之恒一行三人抵达书野市后,五人于异国他乡再次聚于长武宅的茶室之中。
在他们面前,是微躬着腰、看起来慈蔼平和的长武南门。
看着眼前的五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孩子,长武南门不住地露出微笑——他想起了很多人,五十多年前,二十多年前,都是这样的少年,在自己的青春岁月里用勇气与智慧谱写了一曲曲无人知晓但足以气壮山河的英雄诗篇。时代在翻篇,但做梦的永远是勇敢的少年。
也正因如此,乱世英雄,往往出自血气方刚的少年。
真令人羡慕啊。长武南门暗自感叹道。
不知道再过十年,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会不会也成为了生活想让他们成为的样子呢?
“咳咳,欢迎各位来到长武世家,老夫长武南门,是现任的家主。”长武南门收回了发散的思绪,重新整理情绪,对眼前的五人说道,“想必各位都已了解了长武世家与Z国国家安全组织的密切关系,这次你们在J国的任务也是由我们长武家的人全程观察记录并负责外援与善后。所以,若是各位当中仍有人对我们的立场心存疑虑,大可打消。至少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以家族名誉的身份起誓,长武世家会为各位在J国的行动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绝不会背刺各位。”
“老先生言重了,”周之恒礼貌地微笑回礼,“这次任务幸得长武世家帮助,才能让国宝和石午亭风先生安全抵达Z国,长武世家为石龙镇国符所做出的牺牲我们不敢忘却。”
“呵呵,一点小事而已,何足挂齿,”长武南门再次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你们的计划也很不错,虽然未能完全保障石午先生的人身安全,但就结果而言,相当不错。”
提到石午先生,徐玉成与董司慧不禁尴尬而又有些惭愧地对视了一眼——而这一幕很快被陈正昊与顾柳言所捕捉。
“他们的任务好像不太顺利嘛,”顾柳言有些得意地对身旁的陈正昊小声说道,“看起来咱们还算不错,也没让长武世家帮忙,就顺利解决任务……”
“额,其实那天我们前往蔑浪区拜访伊川太郎时,我就请求上面尽力帮我们封锁消息——现在想来,长武世家应该帮助我们隐藏了在奈川的行踪。”陈正昊也略带尴尬地打破了顾柳言莫名的骄傲。
“.……”面对着略显“残酷”的现实,顾柳言选择了保持沉默。
“咳咳,总而言之你们的任务都完成得很出色,”长武南门轻轻咳嗽数声,正色总结道,“出色得有些出乎我的预料,看来那五位并没有挑错人。”
“那么,这里,就是你们这次旅行的终点站。”
“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董司慧冰凉的声音中带了些本能的警惕。
“恰恰相反,孩子,”长武南门笑道,“受你们上峰的请求,我决定代表长武世家为你们人锻铸一件兵刃,作为你们防身的武器和彼此之间的信物。”
“兵刃?!”除却事先知道真相的陈正昊外,其余四人都有些惊讶。
“对,就是兵刃,在上个世纪就该被淘汰的冷兵器。”长武南门有些感慨,“自枪支炮火问世以来,冷兵器的锻造技术日渐式微——但并未消亡,至少在长武世家,哪怕是顺应时代进入了联营公司的时代,这门发家的传统手艺依旧没有被抛弃,依旧在我辈手中日益精进。所以,我以长武世家的信誉担保,接下来赠予各位的兵刃,哪怕是在面对枪支,只要善加使用,它们也绝不会落于下风。”
“哇,这么强么……”
除却真实实力成谜的陈正昊外,其他四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冷兵器的使用基础。听说长武家主这次有如此厚礼赠予他们,心中自然异常地兴奋。
“不过,我更希望你们看重它们所代表的东西,对你们各自而言,所代表的不可放弃之物。”看着已经掩藏不住内心的欣喜的少年们,长武南门意味深长地一笑,
“例如,抱负。”
“例如,执念。”
“例如,信条。”
“例如,初心。”
“例如,底线。”
“清,将各位的礼物带过来吧。”
“是,早已备好了,父亲大人。”
一旁早已准备多时的长武清一声吩咐,几个长武家的家丁捧出了五个大小不一的木盒。长武清走上前,亲自一一打开木盒,将盒中所装兵刃奉与相应之人。
“此兵采用汉剑之式,单侧开刃,剑鞘嵌以足金,剑柄纹以祥云,赠予周之恒先生。”
“多谢长武先生美意,之恒感激不尽。”周之恒收下剑,躬身向长武南门与长武清致谢。
“此兵亦用汉剑之式,两侧开刃,剑鞘由青钢打造,剑身纹有龙鳞,赠予董司慧小姐。”
“多谢了。”董司慧简单地道了声谢,拔出了手中的剑。剑身的龙纹在透过窗户进入堂屋内的光芒映射下闪烁出直逼双眼的寒光。
“此兵采用唐刀之式,单侧开刃,刀鞘由梧桐木削制而成,刀身纹有凤羽,献给陈正昊先生。”
“劳烦长武先生费心了,那小子却之不恭了。”陈正昊笑着向长武父子道谢,收下了刀。
“此兵亦用唐刀之式,无锋,刀鞘以白石打磨而成,刀柄亦由湖石打造,献给徐玉成先生。”
“如此大礼,晚辈多蒙美意。”徐玉成捧过这沉重的刀,长揖道谢。
“此兵采用鱼肠短刃之式,两侧开刃,淬以烈性毒,短刃之柄镶以虎头,献给顾柳言女士。”
“有意思……看起来很适合我嘛,多谢老先生啦!”顾柳言一边笑着致谢,一边把玩着手中危险的短刃。
“既然各位已经收到我们长武世家的礼物,那么还请各位配合一下我们家族的规矩,在接受自己的兵刃之前领受我族先祖——长武归也的遗训。”长武南门蓦然收起了适才的笑容,庄重地说道。
“洗耳恭听。”五人齐道。
“收受长武铁户所铸兵刃者须知:凡世间事务,其苦痛之源,或归罪于兵刃者。然吾伴墨书血(长武归也的自作兵刃)数十载,历尽杀戮之事,方知世间苦痛之源,在于挥兵刃之人者也。人之野望不可止,故兵刃之血无所尽。持吾族所铸兵刃者须谨记:兵刃可嗜血成魔,亦可止戈化帛,持兵者之野望或不可止,然人性亦不可失。如此,人与刃方皆不负其生也。切记!切记!”
听完长武南门充满诚意的告诫,五人都保持着耐人寻味的沉默。
人与刃,皆是世间之祸,亦是绝境之光。
嗜万人血以成魔,化千军戈作玉帛。
显然,现在的五人,都还没有完全明白,手中的兵刃对他们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