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远在荒院房顶上的两人并排坐着,一旁的布包里徒留杯盘狼藉。
小丫头看着远处的灯火阁楼,不觉叹气:“哎,大小姐,要是那个二皇叔的右手没有被废,脾气像之前那般好,或许今日你就可以去寻这个靠山了。”
千允望着头顶苍穹,皓月当空,星河璀璨:“你这小丫头,脑瓜子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呢?正所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二皇叔忧国忧民,为民请命,置生死于度外,这般浩然之人,哪有闲暇理会我们这些琐碎。”
凉风吹来,小丫头看见瞭望楼有零星几人走了出来,看来宴会落幕了:“更深露重,大小姐,我们下去吧。”说着便开始收拾起一旁的狼藉。
千允摆摆手:“我再待会儿,你先下去吧,帮我准备好浴汤。”支走了小丫头,不动声色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壶酒来,是香甜的果酒,抿了一口,浑身舒爽地长叹一口气,真不错。
沐浴过后,在窗边的榻上斜靠着,酒瓶被她悄悄地藏在了床底下,也不知小丫头发没发现。蝉鸣盛夏,清风扬帘,草木对饮,醉了,也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千允就把小丫头唤醒了:“走,带你出去放放风。”
小丫头只想睡个回笼觉,奈何大小姐有令,不得不从。
繁华闹市,熙攘人间,青砖红瓦彩绸缎,吃喝玩乐冶情操谈。笑风生的商贾,此起彼伏的叫卖,桃秀芬芳的娇娘,天真莽撞的总角。
千允知道,这个世界,皇权制形同虚设,其本质就是以武为尊,优胜劣汰。
如果要给武力值分等级的话,有九个周期,氢、锂、钠、钾、铷、铯、钫,外加碳和氧,前七个等级的武力值依次增加,而碳和氧是每个修炼的人最重要的基础。碳氧两层练得好,那么在与同级对战的过程中,胜出的概率也就越大。
小丫头如今是氢周期,勉强能飞,即轻功。千允现在是钾周期,可以在大多数情况下掌控火元素而不被发现。至于二皇叔青松就不多说了,整个青宁大陆还没有人能打得过他。
想到这里千允就有些小感叹了,她三岁那年和小丫头一起被送往乡下庄园,而后两人偷摸着学习修炼,才达到如今这个水平。而那时候才九岁的二皇叔就凭着达到钠周期进入了军营。这就是所谓的离谱不上学——离谱毕业了。
两人路过一间茶楼,里面传来一阵叫好:“走,进去瞧瞧。”
小丫头小跑着跟在她身后:“哎,等等我啊。”
两个作女侠客打扮的人正在雅座上对坐着,坐门口看去,左边的女子正在倒茶,右边的白衣女子曲着腿在嗑瓜子,听得津津有味。
店长不胜惶恐的跟在大老板身后,这大老板往常都是派个手下来取账本,怎么今儿自己来了?
一袭黑袍的大老板从千允所在的雅间门口路过,面具之下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向上,而后推开了隔壁的雅间。
店长疑惑地看着大老板身旁的侍卫:“这?”
侍卫抱着剑跟了进去:“账本拿到此处来。”
店长连连点头,转身就去自己的书房取账本,还不忘吩咐跟在自己身后的小斯送一壶上好的茶水进去。
今天说的是两年前二皇叔大败那羌族的故事,说书人醒木一拍,满堂寂静,千允撑着下巴看那白胡子老头轻咳一声,随后便听到:“话说啊,这二皇叔率一万零三千精锐,是如何对抗那羌三万骑兵的呢?古有兵法言‘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都说我们峰罗在那场战争中是侥然获胜,我却不以为然,峰罗战神的称呼也绝不是枉然。诸位不必质疑,且听我细细道来。”
“小丫头,你有什么见解?”千允磕着瓜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小丫头双手撑在桌子上:“听闻那羌一族速来生活规律严谨,月升之时必寝,日出之时必劳。而兵法有言‘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所以夜袭,是取胜的关键吧。”
隔壁的雅间门被敲响,是小斯送茶水来了,是侍卫开的门,黑衣人始终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折扇。
千允听着小丫头的分析,点了点头:“不错,那羌一族就是因为太过规矩了,才会落得无人生还的结局。”
小丫头仿佛猜到千允要做什么了:“你想好了吗?与虎谋皮终究是下下策。”
千允:“我这么年轻貌美,怎么算得上是虎呢?圣贤的忠孝仁义二字,又不是我们给我们小女子说的。”
隔壁黑衣人把玩折扇的动作一顿,斜靠在红木椅上,半眯着眼,不知在感慨些什么。
千允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端起一杯茶:“这个世上,没有谁活的干净,谁都有难言之隐,善良的人之所以善良,是因为他们把自己的恶加注在了本就邪恶的罪身上,掩耳盗铃地颠倒世间的黑白。”
小丫头给她添了茶水:“只要大小姐决定了,那我就一定会支持你的,我信你!”
千允笑了笑,放下茶盏起身拂袖:“走吧,大小姐带着你飞,将那些个十之八九统统丢掉。”
小丫头为她推开房门,故事的尾声断断续续得飘进耳朵:“不听完吗?”
千允走在前面:“真假参半,贼心无胆,不听也罢。”
说书人很是崇敬二皇叔,但左右不过是个被几两碎银磨去爪牙的平凡人,只能按着剧本来抒发违心的情感:“峰罗战神在那场战争中以敌军一半的人数赢得胜仗,许是少年心性,班师回朝的二皇叔性情大变,绞刑分尸,挖心碎骨,府上鲜血不断……可惜一代战神成了草菅人命的……”
小丫头紧跟着千允往楼下走去:“大小姐,现在去哪儿?”
千允伸了伸腰:“回去,睡觉。”
千允刚从茶楼出去,店长就将账本拿来了,一大摞,还有一个盒子,是孝敬给两三年见不到一面的大老板的,将东西恭敬地放在桌子上:“二皇叔,就这些了。”
男子嗯了一声,便让他退下了:“松果。”
侍卫上前:“在。”
男子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辛苦了。”
松果认命的点头:“应该的。”自己选的主子,哭着也要跟下去。
男子欣慰地点头,而后一脸神清气爽的从窗子离开,没有惊起半点儿风声。
巷角
小丫头看着突然停住脚步的千允:“怎么了?”
千允四下观望一番:“小丫头,我记得刚刚我们路过了一家小梁坊,你去帮我买份蒸糕,我在前面的桥生等你。”
小丫头不疑有他,转身后走了,千允不紧不慢地往巷子深处走着:“果然。”
破败的木门,荒草丛生的院落,浓香的香风酒,老人抱着一小坛刚从酒窖里拿出来的酒坐在门口,满脸通红,想来之前就已经喝了不少:“怎么是你?”
千允快准狠地出手将酒坛夺了过来,明明还没有喝,就感觉身体已经飘了:“我怎么知道?”反正她之前是没有见过这老头的,原主的记忆磁场里也没有。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深沉的声音:“鼻子怎么还是这般灵?”略带着宠溺的语气。
千允差点被抢,抱紧了酒坛回身望:“怎么是你?”仿佛多年之前见过,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何时见过。
青松伸手扶住有些踉跄的女孩儿:“我怎么知道?”他心心念念地想着见她,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可她呢?却一心想着这香风,丝毫没有发现被人跟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