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下过雨,白云山中白云悠悠,空气清新怡人。
中兵参军朱容子领了众人,穿过一个云雾缭绕的峡谷。忽然众人眼前一亮,只见眼前豁然开朗,葱葱绿林深处,山涧流泉之间有一座小竹屋。
“居于远山静水,这真是好个隐世的所在。不愧为人间仙境,又恰如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刘义隆对身边的孔宁子说道,声音清雅如山泉淙淙。
孔宁子看了一眼他的主子,只见宜都王刘义隆身穿青竹暗纹的月白长衫,在一片绿海中越发显得潇洒飘逸,清贵优雅。只是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的主子对回家并不是归心似箭,而是逗留在大魏河南境内数月不归。今日带了他们这些侍从,一起前往嵩县白云山腹地而来,是来看风景的吗?
刘义隆走近那座竹屋,见前面空地上扎着篱笆,围着些小鸡小鸭正在叽叽喳喳四处啄食,给寂寞的山水增添了不少生气。心中一阵欣喜,义隆示意随侍的众人在屋前空地等候。朱容子欲上前护卫,他摆手止住,一个人缓缓上前,“吱”的一声轻轻地推开了竹门。
“云儿,”一声低唤,竹屋内正垂首低头的绮云听了声音,缓缓回过头去,满脸的不敢置信。只见门口背光站了一个人,一时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觉得他身姿挺直高拔。绮云放下手中的竹雕和刻刀,站起身来,心情激荡,喃喃说道:“是佛狸么?你回来了?”
刘义隆看着眼前的人儿泪眼婆娑,温雅地笑道:“云儿,见到我,高兴成这样?”他的眼神温暖如煦日,却又高洁如清莲。
绮云听了,挤出一丝笑来,“义隆哥哥,我没有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我……心里高兴得紧。只是,你……为什么会到白云山来?”
刘义隆说道:“那天,在河南王寿宴上,我见领舞的女子十二分的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经多方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你。本来,我也要回建康的,可又听说你在嵩县一带失踪了,心里为你担心,所以推延了回江南的日子,寻访到这里,试着能不能找到你。好在老天不负我的一番苦心,终究还是让我找到了你。云儿……你在这儿过得好么?”
绮云微微抬首,“嗯,还好。这里很清静,我很喜欢。”
刘义隆在竹屋四处打量了一下,“可是,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形单影只,孤单无依,万一有什么事,岂不是连个照应也没有?云儿,不如你跟我一起到建康去。成日里,长姐和我们提起,当时云儿跟在她身后做女红,怎样怎样。还有……义真,他也很想你。当年,他甚至劝请父皇发兵,讨伐夏国,将你救出。两年多来,我们心里都惦念牵挂着你。”
绮云心头微震,“多谢你的一番好意。只是我一个黄龙国的郡主,跟了你前去建康,又算是怎么回事呢?”对自己又要寄人篱下,心中不由迷惘。
“你自小在建康长大,那里也算是你的家,”刘义隆白皙的手抚上她的肩,温柔清澈的眼定定地看着她,“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绮云心里微动,天下之大,却似乎没有我的容身之地。白云山虽是人间仙境,但一个人孤零零的,终是了无生趣。不如,随义隆哥哥去了建康,那里有那么多有趣的人和有趣的事物,也许能帮助我忘记这里的一切。
“好吧。”绮云叹了一口气,“义隆哥哥,我一个人在这里也着实无趣的很,我随你一起去建康吧。只是一路上要劳烦叨扰你了,你莫要嫌我烦。秦淮河,乌衣巷。我离了那里有两年多了,不知是否还是那样的繁华似锦。”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你和我一起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嫌烦呢?你我之间,还需这么客气吗?”义隆温言说道。
“义隆,等我还有一件事情尚未完成,你等得及吗?”
“云儿,你去做吧。不管多久,我都等得。”
绮云重新坐在桌前,手握刻刀,低头雕琢起来。刘义隆凑近细看,原来她用一些青翠竹片,刻了一组竹雕。
绮云熟稔而机械地雕刻着,把这里白云山竹屋中的一切都刻在竹片上,夜半卧看牛郎织女星的两个人儿也刻上了。刻完了,便也了去心事。从此以后,这里的一切化为浮云,莫要惦念。末了,绮云拿起清漆,轻轻涂着,每一下的动作都缓慢细致,仿佛在雕琢打磨着世间最珍贵的玉石。
许久,绮云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竹雕,把它轻轻放在桌上,细细打量看了竹屋内的一切,并不带走一件。终长吁了一口气,说道:“义隆哥哥,我们走吧。”
义隆携了她出了竹屋,众随从见了她心里无不惊异,原来宜都王不辞辛苦,来找寻的居然是失踪已久的灼华郡主,但没有一个人敢议论问询,只在一旁恭恭敬敬地侍立着。
义隆把她安置在自己的马车上,略一思量,招呼朱容子过来,命他拿了个信封过来。义隆带他一人回到竹屋内,伏案模仿绮云的字迹,在信封上写上了“泰平王亲启,绮云敬上”一行字。
拿起桌上的竹雕,义隆叮嘱道:“买一个上好的檀木箱,把这个竹雕放入箱中,和这个信封一起,让人送给大魏的泰平王。记住,既要让他亲自收下,但你又不可露面。明白了吗?”
“是,属下明白。属下即刻就去办。”朱容子抱拳作揖,大步离去。
掀开帘子,进了马车。义隆坐在绮云的身畔,看她神情恹恹的,温雅地笑道:“云儿,在这白云山中,没有什么好吃好喝的,看把你折磨成这样。云儿,和两年前相比,你消瘦了好多了呢,下巴都变成尖尖的了。”
绮云勉强笑道:“谁说我瘦了,原来的我下巴圆圆的,那时年纪还小。如今长大了,自然就变尖了,不是瓜子脸更好看的吗?”
“我还是觉得你脸圆圆的好看,健康红润。现在脸色有些苍白,没有血色。等回了建康,去秦淮河两边的街市大快朵颐,把在山中清减的全部补回来。”
义隆见她有些萎靡,拍着肩膀,劝道:“困倦了,就打个盹吧。云儿,义隆哥哥的肩膀借你用一下。”
“义隆哥哥疼我,那我就不客气了。”绮云疲惫地靠在他的肩膀,缓缓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