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桂花跟在牙婆子身后,进了这府里的后门,里面已有四五个小丫头等在那里。
牙婆子扫视众人一眼,点了名,确定所有人都到齐后,才命她们随自己到正院上房去。
到了正院,牙婆子恭恭敬敬地请丫环通报了太太,得到允许后,才把人带到她跟前。
小桂花和其他小丫头一起跪在离女主人五米远的地方,只瞥见上面坐的妇人年纪约有三四十多岁,脂粉不施,只戴了简单的首饰,却掩盖不了身上的富贵气息。
她身后站着两个丫头,都是十六七岁年纪。其中一个似乎察觉到什么,转眼望过来,小桂花慌忙低下头。
牙婆子笑着回报说:“回太太话,这里一共六个小丫头,都是一个乡绅家里坏了事,女眷们送了教坊司,这几个小丫头都生得平常了些,便叫小妇人们拿出来卖。”
那太太坐在那里一个一个挨着看过去,见这六个小丫头生得果真平常,年纪从八九岁到十五六都有。
“你们几个都说说自己会做什么?”
牙婆忙走近几步笑道:“这两个大点的原来在厨房做活,做得一手好羹汤。”
又拉了小桂花出来,掀了她的衣服下摆道:“太太,你看看,这针脚,她们几个原来都是针线上的人。”
那太太叫她家管事的带着去厨房烧几个菜菜试试,果然抬上来的几盘菜味道还不错,便讲定了四十四两银子,两个大的八两一个,四个小的七两一个。
因着自己儿子房中现在没有针线上的人,便指着小桂花跟另一个小丫头说:“你们两个去大爷房中做针线,其他两个放在姑娘房里。名字么,让她们自己屋里人改去。”
小桂花和另一个丫头被带到大爷房中,房中坐着两位年青妇人,其中一个穿着艳丽些的开口问道:“这是太太送来的?叫什么名?”
管事妈妈回道:“是的,太太今儿从外面买来的,说是让大爷房里人自己取名儿。”
那少妇回头对另一个穿得素净一点的女子说道:“原来的大奶奶已经不在了,大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既然是太太送来的,当然不能推了。这两小丫头,你我一人一个先帮以后的新奶奶调教着也行,等到以后新奶奶进门了,再送过去服侍新奶奶,怎么样?秋菱姐姐。”
那叫秋菱的想了想说道:“你这样安排也不错,宝蟾妹妹先挑吧!”
宝蟾见她让自己,也不客气先来问两个小丫头的名字,另一个还罢了,当小桂花说了自己的名字后,四周的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宝蟾听到时眼睛一亮,惊叫道:“小桂花,你叫桂花?”
小桂花见这屋里众人都有些异样,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了,低了头连连称是。
宝蟾转头对秋菱说道:“她叫桂花,这名字好,我就要这丫头了,另一个给你了。”
秋菱脸上反而有些担忧,她对那管事妈妈问道:“太太没问她的名字么?真让我们自己改?”
管事妈妈说太太确实这么说的。
秋菱拉了拉宝蟾得袖子说:“这名字还是犯忌讳,你改一改吧!”
“犯什么忌讳,以前是她在,现在她人已经不在了,何况大爷以后还要抬新奶奶进门了,我们这些做姨娘的现在给她们改名字恐怕也不合适,还是等新奶奶进门再说吧!”宝蟾虽然说着推脱的话,但是秋菱还是从她话里听出了几分兴奋。
小桂花至此就跟着这位宝蟾姨娘了。
这位宝蟾和秋菱都是这府里大少爷薛蟠的妾,不过秋菱是自小服侍大少爷长大的,新奶奶还没进门就开了脸做了姨娘。
宝蟾是薛蟠娶进门的夏大奶奶的贴身丫头,由夏大奶奶做主开了脸给薛蟠做了姨娘,因为夏大奶奶的缘故,性格泼辣的她虽然是后进门,却始终在气势上要压着秋菱一头。
现在这府里大爷据说一直都没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夏大奶奶前段时间已经过身了,至于是得急病去的还是其他的,这府里人都避讳莫深,据说是被二小姐下了严令的,上下都没有人敢乱嚼舌根的。
所以只要这大爷不回来,这大爷院里的事情就都是宝蟾姨娘做主,小桂花跟了她,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白天院子里总有人,宝蟾姨娘一般不叫她离开她身边,白天除了做针线,也不让她跟其他人接触。
吃饭都是让其他小丫头端了她的分例在自己房里吃,平日里不准出去玩、
以前宝蟾姨娘屋里有没有上夜丫头。小桂花不知道,不过自从她了,晚上就从来只有她一个人在屋里上夜。
小桂花以前只是个针线丫头,没有近身服侍过主子,现在猛一干这活,自然是不熟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宝蟾姨娘的习惯,反正这一大晚上的她要茶要水的频率也太勤了,而且一会嫌茶烫,一会嫌水冷。
往往小桂花靠着刚想打瞌睡,就听见里面喊:“桂花,桂花,茶,端茶来。”她只好赶快爬起来听从宝蟾姨娘的吩咐做事。
宝蟾姨娘倒是没打骂过她,至少当着别人的面没有过,但是看她的眼神总是让小桂花渗着慌。
当然有时候她也有迷糊的时候,偶尔会忽然叫她“金桂,金桂你这贱人”的,不过等她真的过去了,宝蟾姨娘又清醒着叫她“小桂花”。
小桂花有些不解,但是想着多半没好事。
后来大少爷薛蟠回来了,宝蟾姨娘还领着她专门给大少爷去看过。
小桂花是有些怕大少爷的,因为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而且又总说些听不懂的话,加上手脚又不太规矩,虽然说自己是这府里买来的,生死都由着主人说了算,但是自己还这么小,大少爷怎么好这口?
因而小桂花只想躲着大少爷,可宝蟾姨娘整天都引着大少爷在她屋里,白天还罢了,晚上又只让她一个人上夜,这洗澡水、洗脸水、茶水,只这几样就让小桂花忙得整晚不得空的。
何况还要小心大少爷时不时伸出的“禄山之爪”,虽然自己这小身板前面后面还一样平,可是被个成年男子哪怕只摸摸手那也是够恶心的。何况有时她感觉大少爷对自己并非是“喜欢”,说着是“折辱”还更加贴切一点。
小桂花开始几番受辱还找了宝蟾姨娘说一下,后来她看着宝蟾姨娘不但不生气还一副很解气的样子,她就再不敢说了。
倒是秋菱姨娘还会为自己跟大少爷劝上一劝,但是大少爷哪里会听她的话,而且还惹着宝蟾姨娘指桑骂槐地说她。
因而小桂花再不敢在他人面前说起自己的委屈,每天麻木地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
那日,听得宝蟾姨娘又在屋里跟大少爷耍,她不想进去侍候,又不敢跑远了听不到叫唤等下被骂,想是屋里两人耍久了忘记她了罢,居然在屋里说起了什么“金桂、二爷”还有什么“砒霜”什么的。
小桂花反正也没听明白,她靠着墙边,恍恍惚惚得睡去...
恍惚中,她好像看见一个满头珠翠身着绸缎的年轻妇人进来了,仿佛没看见她一般,越过她进到里屋去了。
小桂花想是被魇住了一般,能听见能看见,但是不能动不能说,她只感觉里面噼里啪啷、稀里哗啦一顿男男女女的声音乱叫。
很快,屋里安静了,小桂花还是不能动,她看着天空从黑色渐渐变成灰色,逐渐明亮起来,院子里传来人声,小桂花的手脚慢慢又有了知觉。
清早送洗脸水的小丫头们进来了,看见小桂花还坐在地上,连忙上前扶起她来,问她怎么了,她其实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拉着那丫头进宝蟾姨娘的屋里看。
门推开后,里面一片狼藉,小丫头们除了尖叫,四散开来。
小桂花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准备的,她摇摇晃晃扶住门框,慢慢倒下去。
一支金黄色的桂花插在屋里正中间桌上的瓶中,床上二人具已死去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