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微笑着骑在马上,在福建福州的街头缓缓行进。左前方不远处的地边摊卖的是铜镜,阿水下了马,走至铜镜边,问道:“你的镜子里可不可以开出花来?”老板是个清瘦的汉子,双手拢在袖中,微笑道:“客官说笑了,镜子哪里会开花?”
阿水笑道:“我的镜子会。”
清瘦汉子笑问:“你的镜子会开什么花?”
阿水目光一凝,沉声道:“血花。”
清瘦汉子伸出了手,拿了一面小小的镜子,递给阿水,低声道:“三爷命我将此物交给你,里面的东西看了之后立即毁掉。”
阿水微笑道:“还用你教么?”
清瘦汉子又拢起了手,微笑着看阿水走远,望望四周人群,心想:“过了今夜,福州城又少了一位富翁。”
对福州城中百姓而言,夜晚总是来得很快。
他们挣不了多少钱,夜晚就来了。
其实不是福州的夜晚来得快,各地均是如此。只是福州城的人喜欢钱,一旦开始挣钱,就会忘了时间的推移,不知不觉,夜晚就到了。不知不觉,人就老了。而不知不觉,钱就多了。钱财多了,总是容易引起杀身之祸。所以不知不觉,命就短了。
人们不情不愿的收摊打烊,毕竟夜晚的确来临了。黑夜里,他们必须要养足精神,第二天才能够挣更多的钱。
阿水不理解为什么人们会这么喜欢钱。他就不喜欢。
他杀一个人,就会收取一千两黄金。而他会把五百两拿来送给穷人,送给难民,送给边境上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
他还会拿三百两交给烟雨楼。每个杀手都必须得“孝敬”他们身后庞大的组织。
其余的两百两,他尽数寄回少林,给传授他武艺的空门大师。
他一直记得,是空门大师劝他来做杀手。空门的理由很简单:“做了杀手,你就可以多挣点钱给我买酒买肉了。”
他的身上永远都只有几块碎银子,他吃的是神风山庄的,穿的是神风山庄的。他为神风山庄做事,不要工钱,只要一天三顿饭,只要一年三套衣。神风山庄的三位庄主从不问他的来历,他们像信任亲人似的信任他。
而他每年六月,就会离开神风山庄,到江湖上去做杀手。在江湖上,他有个赫赫有名的名字——江南。天下第一杀手江南。江南只是他的代号,他在杀手组织“烟雨楼”中的代号。他叫李恨水,知道他的人都叫他阿水。而知道他的人,也只知道他是阿水,不知道他是江南。
神风山庄的庄主也不会问他每年六月是去了哪里,反而每年到了六月,总会派人整理好包裹,给他一些碎银作为盘缠。
到了七月,山庄就会派人打扫干净阿水的卧室,等他归来。
阿水用他身上唯一的一两银子买了一壶酒。
在每次去执行任务时,他都会喝上两口酒。他的酒量不好,但一壶酒下肚,却也醉不倒。他只要微醺,杀人时就会有莫名的快感。
杀人后也不会后悔又多杀了一个人,他只会想:“昨夜酒喝多了,好像打死了一个人,实在不应该。”
他一路走一路喝,喝完了酒时,就到了一条东西向的街道,夜风朔朔,刮过了他破旧的衣服,透过皮肤,直入骨髓。
阿水颤抖了一下身子,四下一瞧,已将周围的场景记在了心里:
——一个乞丐四仰八叉躺在一棵大槐树下,正打着鼾,时不时伸手挠挠头,阿水似乎看见了乞丐头发中爬满了虱子,正大口大口的吸他的血。
——槐树不远处有一口井,井边有一个妇人正在洗着衣服。城中百姓白日只知道挣钱,晚上趁着月光洗衣服也是有的。
——妇人的旁边不远处有块石碑,碑上斜靠着一个男人,正磕着瓜子。瓜子儿壳儿从他的嘴里飞了出来,混着口水被风托着飞了好几丈才落地。
一队人远远行来,其中有四匹马、两顶轿子、十个人。如果每顶轿子坐一个人,那么一共有十二个人。
阿水将酒壶往空中一抛,形成一道弧线,扔出了五丈有余,打中了乞丐的大腿。
乞丐翻个身子,睁眼看了阿水,喃喃咒骂一句,又闭上了眼睛。
阿水伸个懒腰,望望天上的月亮,这天是六月十五,月亮正圆,洁白的月亮发出的光似刀光,阿水似乎看见了血。
一朵血花在月亮上缓缓盛开。
那一队人来得更近了,阿水缓缓走至一旁。他竟是个瘸子。
他转头打量两顶轿子:“第一顶轿子距地面约有一尺,里面的人体重超过一百五十斤。第二顶轿子距地面一尺两寸或者是一尺三寸,里面坐着的人应该比较轻,大概只有一百斤。”
阿水之所以能够成为天下第一杀手,除了武功高,眼力也得高。
轿子的门帘和窗帘紧闭着,但他可以通过不同的方式知道里面的东西。
他这时已经知道他要对哪顶轿子动手:“我要杀的人是福州第一富商,人虽然不胖,个头却很大,定然有一百五十斤。那么我该向第一顶轿子动手。”
这队人走到了阿水面前,阿水却没有动手。反而垂着手远远站着。
一辆马车从另一个方向疾驰而至,车上传来妇人嘶哑的叫声以及一男子的话语:“小六,赶快点,娘子快生了。”赶车的小厮挥动着马鞭,马车就撞向了这队人。
马车中有一男一女,女的即将生产,他们已来不及请稳婆,只好赶车马车将这妇人送至稳婆家里接生。
轿子停了下来,四骑中的一人打马上前,喝道:“快些让开。”两名没骑马的武士已握住腰刀护在了轿子前,另三名骑马的武士中,两人在第二顶轿子左右护卫,另一个在第一顶轿子的左侧。
那叫小六的小厮勒住了马,说道:“各位大爷,车上的人快要生了,我们着急去找城西的张阿婆接生。”
骑马武士喝道:“柴员外在此,你们快快让开。”
小六一听是柴员外,吓得没了主意,往后问道:“主子,怎么办?”
阿水转过了身子,他知道,已经到了动手的时候。
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一声。
这是信号。
咳嗽声响起的同时,乞丐突的一跃而起,手中多了一条棍子,扑向后一顶轿子,他迅捷无比的踢倒了第一名骑马武士,手中棍子点向另一名骑马武士。
嗑瓜子的男子衣袖飘飞,双足在石碑上一点,如大鹏般掠了过来,手中的瓜子撒出,同时手中多出了一柄短刀,砍中了第一顶轿子前护卫的武士。
洗衣的妇人将手中的衣服甩了出来,混着水,扔向在前喝问马车的武士。身子紧随着湿透了的衣服,自腰间拔出了一把柳叶刀,刀透过衣服,插入武士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