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你要记着娘的话,从今往后,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坚强的活下去,必须活下去,那本古籍你可放好了?”
“娘,书放好了,娘是不要雪儿了吗?”
那个时候,母亲只是一如往常那般温柔的看着我,抱着我,嘴里一直轻轻的念着我的名字“德雪,雪儿,我的女儿雪儿。”接着便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席卷了我的双眼,闭上眼睛,那一刻,我知道这一眼便是永别,母亲那张美如莲花的温柔笑脸深深的刻在我的心里,将会伴随我的一生,挥之不去。
醒来后,母亲如料想般早已不在我的身旁,迈着吃力的步伐,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赶到我的家——啸霞山庄。
那里像是人间地狱,遍地的尸体,山里流下的溪流犹如饮血的猛兽,拖着血红的身子缓慢而又沉重的流淌,就连周边的空气里都弥漫着血雾,让人窒息。
山庄似是被人放火烧过,可能是上天看不下去,在火烧了不久就连下了几场大雨,大雨猛烈地像是报仇一般,狠狠地冲刷这里发生的一切,树枝横躺一地,有些许的成年老树亦是被连根拔起。
在母亲的云霞小居墙壁的暗格里,我找到了母亲的碧莲玉坠,还有一封未来的及发出去的求救信,是给阴教的,信函下方写道:桦 亲启。
我的父亲龙啸天本该是侠道铁血的男儿却染了一身书卷气的儒雅,只为博我的母亲那个总是带有淡淡的莲花清香的绝美女子——管月霞,一笑。本该是神仙眷侣般的幸福,可偏偏被这江湖仇杀生生湮灭。
我忍不住掩面,想要止住即将流下的泪水,现在的我太弱小,无力回天,掏出衣衫厚层里的古籍,娘,请原谅女儿,如此弱小的我连你和爹爹的尸骨都不能找全,让你们死不同穴,从现在起,我,龙德雪,再也不贪玩了。
那年,我,仅八岁。
阴教向来被所谓的正义之派称为妖魔邪教,可是在我看来,这里是任何外人都无法体会的到的快乐之源,因为这里是我的家。
六年前,世人所称颂的“莲花娘娘”在火中遇难身亡,而烧杀他们的是阴教叛变的鹰爪堂,鹰爪堂堂主知道父亲的弱点正是啸霞山庄的莲花娘娘,便前去抓捕她作为逼父亲退位的人质,父亲得知消息后,本来还在打斗的身体停了下来,对面的那个男人亦是停了下来,但不知父亲怎么想的竟又顺势一剑刺中了那个男子的心,我听见父亲冰冷而又颤抖的声音:龙啸天,她,永远是我的了。那个叫龙啸天的男人用尽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但求你,保护好她。
父亲带着我匆匆赶去啸霞山庄时,只有微弱的打斗声,没有一切预料中的喧嚣,不时传来浓浓的烟味,看来是鹰爪堂的人想要毁尸灭迹。
当我们飞身至那个被世人传的神乎其神,把父亲迷的神魂颠倒的女子所在的地方——云霞小居时,只看到地上躺了两个浑身血迹的女子,父亲冲上前抱起其中的一个:“霞儿,霞儿,为什么上天把你给了我,你又这么逃离,为什么!为什么!”
我看到蜷缩在她身旁的小小身体,翻过她苍白的小脸,尚有微弱的气息。最后我和父亲带领阴教的众兄弟剿灭鹰爪堂,平复了这场斗争,带回阴教的是一具绝代风华的尸体和她尚在人间的女儿。
从此,我多了一个妹妹,她叫龙德雪,明眸皓齿,美人盼兮。
雪儿妹妹聪慧如她的母亲一般,应该是如母亲吧,父亲像待亲女儿般悉心教导她,每次犯了错,她就如小猫儿一样,阿爹,阿冶哥哥,叫个不停,直到我们对她露了笑脸,才肯罢休,真是个磨人的小家伙。
那年,年仅十二岁的我正慢慢长大,慢慢的习惯了身边有雪儿的日子,慢慢的习惯了那一声“阿冶哥哥”。
黑暗,黑暗,我的日子永远充满了血色与黑暗,自从母亲离开我以后,我就知道这种生活永无止境。
不许疲倦,不许哭泣,更不可以感到疼痛,这是我的父亲——赵渲,为我定下的规矩,他为我定下的目标是:天下第一杀手。成为第一的背后我不知道别人付出了多少代价,总之我是用生命在去拼,用生命在完成着父亲为我定下的那个可笑的目标。
父亲醉酒以后总是爱抚摸着我的脸,跟你那个水性杨花的母亲长了一张多么相像的脸啊,只有在此时爹才会流露出一副温柔回忆的神情,可在这之后,我知道是更加无人性的行为,父亲望着我似是看到了母亲,轻轻摸着我的双唇,吻着我,而我的双手总是被捆绑着,此时,我只能愤恨的喊叫:爹!爹!我是你的女儿,我是环倾啊,我不是娘,我是环倾!
清醒后的父亲先是扇我一耳光用鄙弃的声音说道:贱人,贱人,你是贱人生的,以后也是个贱人!我唯有用愤怒的目光承受着父亲带给我的一切,父亲接着又会用力抱着我:还好,还好,月云把你留给我了,我只有你了,环倾,环倾,爹,只有你了。
每当那个时候,我又会觉得爹爹真的很可怜,可怜到让我总想一剑绝了他的性命。
父亲的鹰爪堂隶属阴教,但是可以看得出爹和阴教教主阴桦从来都没和谐过,我很少在众人面前出现,如果某个人看到了一直活在黑暗中的我,那他一定是个死人。但,除了他。
那晚,在按父亲的吩咐顶着阴教的旗号刺杀完叶氏一族的人之后,我坐在叶府后院带有血腥味的草丛里,眯着眼看着月光,很美,不是麽。
“呃——”我一个惊醒,回身看去,原本要偷袭我的人已成刀下魂。抬头我便望进了一双世上最美的眼眸里,就如今晚的月光淡淡的散着迷人的神采,很美,不是麽。
“杀手也能这么反应迟钝,估计做不长了。”这句话我记了半辈子,最后的最后他放了我一条命,也没有揭下我的面罩,可我真的很想知道给我生路的理由。
最后一次执行父亲的任务是去刺杀教主和他的儿子,我找到了他们是在一个玄山上,我躲在崖壁里,眯着眼,原来是他,原来那个最美眸子的主人是阴教少主,我放弃了这次任务,给了自己一个最好的理由:他放了自己,这是还他的。
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听到:冶儿,咱们要赶紧赶去啸霞山庄,赵渲那个王八羔子,我会杀了他的,对了,无论怎样你呆会也要帮爹爹找德雪,她是你霞姨的女儿,以后就是你的妹妹。
德雪?是谁?啸霞山庄,一定是父亲叛变了,不行,我要赶在他们之前告诉父亲。
山庄内到处都在打斗,我找到了父亲,他和一个美的似神妃的女子在厮杀,“爹!教主他们要来了,咱们快走吧!”
“我今天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阴桦这辈子好过的,管月霞你是他心尖尖上的女人,杀了你,他会生不如死,哈哈,就像他杀了月云一样,像我一样活的生不如死。”“赵大哥,云儿是我的妹妹,你杀了我,云儿会心寒的。”“死吧,死吧,大家都一起死吧!”
我觉得爹已经疯了,这么美的女子父亲也能下得了手,我想或许我能做点什么,改变以后,这是个契机。
在父亲用他的致命一击刺穿那个叫管月霞的女子的胸膛后,我从后面双剑刺穿了父亲的心脏,他可能到死也没有想到他苦心培养的杀手没有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反倒是杀了自己。对不起父亲,疯着活在世上,不如死了去陪娘亲吧!
打了多个火石,扔在山庄的各个地方,我脱下一身黑衣扔在火里,杀手生涯,结束了。反手刺了自己一剑,血色沾染了月白里衣,德雪么?不知道你是否活着,从今往后,我就是你。
那年,我年仅十岁,从此世间再无赵环倾,只余我,我来替你活。
“喂,小丫头,你在做什么?”第一次我看到了如此奇怪的女孩,别人家的女孩都是安安静静的呆在父母身旁,唯独这个女孩,将守园的伯伯骗开偷溜进这片梨花林,做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
“嗯?你是哪个?天上掉下来的?本小姐在酿酒,少见多怪!”我看着那个女孩回答我时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她一直神情专注的看着手中的小酒坛。
阳光透过梨树点点洒进,遗漏在她的身上似是为她披了一件晶亮的纱肩,正是梨花开好时,白色的花瓣,在她的发间飞舞,顿时又如落入俗世的仙子,纤巧娟美。这一幕,总是在我午夜梦回时,莹莹绕绕,消散不去。
作为叶氏一族的未来当家,我是代替我的父母来啸霞山庄做客,代表着叶门的名誉,我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备受众人的关注。
从小到大,赞美我的人数不胜数,宠爱我的人亦是大有人在,数不清的女孩对我爱慕在心,甚至是曾经一个门派的主母愿意拿门派的掌权换我做其夫婿,皆因我有一张如琼琚般雕刻的脸,丰神如玉,似是女子却又乏了些娇媚,似是男子却又少一股英气刚硬。
原来那个奇怪的女孩是千金小姐,怪不得如此蛮横无理,下次找到机会一定要收拾她一番才好。
那一年,我的一切美好如梦的生活戛然而止,在山庄小住几日后,便赶回我的家闵都的叶府。
映入眼前的是一片被烧毁的废墟,我的家呢?我从小生活的地方呢?这里是叶府吗?黑漆漆的墙垣,到处残垣断壁,我听到周围的邻人议论纷纷:这就是那个叶府啊,可惜了,可惜了里面那位美人般的小公子还真是薄命啊!
“谁说不是呢,这么大的家,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我因为风尘仆仆满脸灰尘倒是无人认出我来,我抱着带我回家的杨叔,噤声痛哭,夜府几乎不沾染任何江湖恩怨,如今却遭到如此下场,是上天来考验我的吗?我该从何查起?又该向谁讨还这笔血债?
次日,一个毁了容的的乞丐撞向我,往我怀里塞了一个包裹,我蹙眉瞪着他:你是何人?那乞丐低声叹道:叶府曾救我一命,我如今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这是叶夫人让我亲手交给你的,似是早料到会有这般遭遇似的,竟说什么,最好公子你迷上哪家小姐,再不回来便是最好之类的话,小公子,此后世间再无叶梓琛之人,想必您是懂得小的所说,咱们就此别过,公子保重!”
我辞退了那位口不能言的杨叔,家门仇恨不能连累了无辜的人,并且将自己装扮成脏兮兮的乞丐,漫无目的的独身一人流浪到了夜城,我抬头望向城楼上挂的城牌,从今后,我就是夜城,那个公子叶梓琛早已跟随那场屠杀死在了叶门中。
十一岁的我拖着乞丐的行囊,穿梭在夜城的道路上迎着旁人嫌弃的目光,我迈着欢悦的步子,欢悦?对,应该是有点欢悦,听到啸霞山庄的惨剧竟跟叶门出奇的相似,我在想那个大小姐是否也同我落到一样的地步了呢?还是早已命丧火海?很是期待我们的相遇。
命运的车轮轱辘转起,碾下的痕迹斑斑驳驳。是深是浅,只有走过的人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