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瓣一瓣一瓣一瓣,不休不停。
自己已经不是自己。
她以为她的人生就是一条粘稠而浑浊的暗潮,从旋转的泉眼已经注定了荒诞而漠然的流逝与消褪,那些深藏她心中,微不可微的英雄梦想和悲哀的暗礁漩涡,都是注定无法了解的心愿。
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渗出,她那双被世人所看见的,宛若精灵般的漆黑眼里,顿显百般愁绪。望穿秋水。她以为如今已到了极致,再无冻饮后续。
情愫若能下酒,她宁愿从未有人能触及她的心弦。这样,她就不会奢求着在这百般苦痛之下还能宿醉一场。清醒时,山顶之巅,彩云红砖,白衣锦带,时光两岸能续她一支轻舟。那陌上公子迟渊,能知她心意。无需问世间繁华俗尘,以流年为饮,岁月如食,年华做寻日布衣,于千回百转之后,相忘于江湖,哪怕脚步变成缝缝补补的百纳图。
怎会这般绝望。赌错了吗。怎会这般痛心,怎会这般自私。怎会在欺你骗你离开你之后还奢望,能再看你一眼。
“我再也不任性了。”只要你能让我在看你一眼。后半句卡在嗓子里硬生生的被一口鲜血埋没。
最后一瓣,夙止身子到了极限。
苏孤容看着夙止泪流满面,却看不透她心中所想。她浑身鲜血趁的整张脸白的如新出颜玉。泪水将眼睛洗涤的如深渊。那眼里光亮一点点消失。
像被人狠狠地揪住了心,他苏孤容十五岁便领兵打仗。那个国家听到他的名字都身姿颤抖。十七岁将朝中掌控一半,连他父皇都奈何不得。二十岁名为储君却已经做好了登基准备。他比起莲迟渊不差分毫。却在她眼中如此不堪。
她宁愿将自己一点一点凌迟致死,也不愿开口求他。不愿意抬眼看他一眼。她到底有多狠?能独身一人从启山而下,能在奉天守城风生水起之后将石原又搅和大乱,能让莲迟渊钟情,能让莲殇不顾性命追来。能在离开莲迟渊时眉头不眨,能在身体已经消瘦不起的情况下,还将自己血瑰之毒,一次性释法了个干净。
她到底如何之想。她到底是谁。
一个小小的婢女。
终于,夙止在身体透支消亡之前将花瓣轻轻拔出。手上锁魂石随着夙止倒下的身子隐隐泛起红光。
“七号。解药。”苏孤容接住夙止倒下的身子,吼道。
七号破门而入,将解药递上。闻到屋里血腥之气略皱眉头,待低眼看见夙止时,心里大震。他杀人无数却也从未见过能硬生生的将自己折磨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让人看了惊悚地步的人。特别是女人。
简直惨不忍睹,惨绝人寰。她如何忍得?
苏孤容将解药放入夙止嘴里,用内力渡进体内。看着她手上的锁魂石渐渐消了光晕才轻轻的松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心里抽疼的厉害了。直到那口气吐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竟荒唐的比夙止还紧张。仿佛九死一生的人是自己一般。
或许是他知道,夙止虽有锁魂石,但血瑰之毒竟然能渗进她体内,若是因为血瑰所死,那锁魂石是锁不了她的魂魄的。血瑰之毒太过于阴冷,锁魂石所亮红光正是拒绝夙止魂魄离开体内,也是抗拒她的魂魄入内。
“殿下,西蛊与奉天边境已经乱了套,若殿下在近日登基,平乱边境,可大长我奉天士气。”七号道。
苏孤容将夙止抱在怀里,低着头磨砂她的眼角。从未有过渴求的他,第一次这么渴求怀中的人能睁开眼。若能睁开眼,他定不会在这般折磨她,这次她的逐渐消亡,让他面上不动,心里却风潮暗涌。他想禁锢她,征服她。
“父皇如何了?”苏孤容手指轻轻的抚着夙止精致的脸颊,声音也变得柔和。
“皇上近日又犯旧疾,恐难坚持。”七号一本正经的道。
夙止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身子伤口逐渐愈合,惨白的脸上渐渐泛红,微弱的呼吸。苏孤容的心猛然跳起来,像是和夙止一样得到了重生。不自觉的扬起嘴角,“那就去恭送父皇上路吧。”
七号垂了垂眼。“属下遵命。”
苏孤容让人重新铺洗了床铺之后将夙止轻轻的放在床上。换了身衣服,笑眯眯的走了出去。“任何人不得进入打搅她。”
“奴婢遵命。”
空寂的太子殿。金碧辉煌,红烛透亮。暗红色的香木燃了一节又一节。铜镜反光,将窗上树影埋没在淡淡光晕里。
像是起了一阵风,窗口略微开了一条缝,月光照进来。
空寂的太子殿。金碧辉煌,红烛透亮。暗红色的香木燃了一节又一节。铜镜反光,将窗上树影埋没在淡淡光晕里。
像是起了一阵风,窗口略微开了一条缝,月光照进来。
夙止那场漫长的梦,被鼻尖弥漫的淡淡熏香而灌入,轻柔而温暖的曦光。
“阿止。”
似有人在轻轻呢喃,熟悉的渗入骨髓的呼唤。
盘旋在床榻上的大红雕花上还残留些未擦干的血渍。烛光一闪就随着晃动。被擦拭的透亮的青木雕屏上,一柄孔雀羽辉映。
夙止的睫毛微微颤动,手指一张一合。窗口大开,有风灌进来,吹熄了靠窗的红烛,滴落在蜡台上的星星烛泪,挣扎着凝成干咳的晶块。
手腕上的锁魂石在被褥下亮了亮,夙止终于如梦初醒般缓缓的睁开了眼。眼帘轻轻掀起,每一秒都近乎让人窒息。
莲迟渊一身黑色夜行衣,精致如雕刻般面容在光晕下显得格外不真实。像从天而降的仙人镀了金。
他半膝跪地,蹲跪在夙止床前。一直手摩擦着她被汗水和血水打湿的长发,一只手径自给夙止渡着自身内力。
夙止睁着眼睛望着眼前人,愣愣的连睫毛都不敢在颤动,深怕这美梦被自己打破。
莲迟渊见夙止呆愣的模样,无奈自己心里万千火气无处可发。只觉得酸楚像饮了万千黄莲。
“我来晚了。”
夙止眼眶迅速红了起来,再也记不起任何痛楚。小心翼翼试探一般伸出颤抖的手指,抚上莲迟渊的脸,温热的触觉告诉她是真的。她眼前的人,是真的。是真的吧。
难道她的愿望成真了。难道上帝当真如此眷顾她。
“是真的吗?”睁着眼睛流泪,宁愿模糊视线也不愿意眨眼,深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真的。”
“你疯了,你知道这是哪里?这可是奉天太子殿。”赌气一般,在这么多以来第一次,像个孩子一般,撅起已经干涸的嘴唇。起初想见他的私愿变成了无尽恐惧。若是有人得知莲迟渊在此,以苏孤容秉性,定会全力剿灭。
莲迟渊伸手将她眼角的泪擦干。长袖一挥抚上面颊,将她罩在胸前。身子低了低,离她彼此呼吸可闻,忽略夙止的话,只深深凝望她的眼睛,“他竟将你伤到如此地步。”语气阴冷。
夙止望着那双万份怜惜且喧宾夺主的眼睛愣了,不过咫尺,他的呼吸湿热的喷在面颊,耳根骤然发烫。莲迟渊现下一副好像谁抢了她心爱之物的模样。
“是我自己。”
夙止想偏转头,却被莲迟渊的手掌控制住。
“我能不能当你是帮他开脱?”玩味的试探。
“不能。”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莲迟渊嘴角扯了扯,轻轻笑了一声,俊脸又低了一分,“想我吗?”
轰隆。夙止蓦然睁大眼睛,这句话降临的如五雷轰顶。像一只被煮熟的螃蟹,浑身上下就连眼眶都差点红了起来。手心渗满了汗。
莲迟渊轻轻托起她的头,低头将嘴角在她嘴角摩擦,“你不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号称自己是什么二十一世纪有为女青年吗?”
骤热。夙止只感觉脑袋里被充了血,他在干什么?她的那个冷漠倨傲,向来一板一眼的师兄在,干什么?
“你不是喜欢我吗?嗯?”
想低转的竖琴,像震天的钟鸣,像来自深渊的呼唤。
“我。”微弱的呼吸。
只轻轻的在唇上留恋半刻,并没有任何逾越。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我变了。”略微沙哑的声音。
夙止还沉浸在其中,完全没有领会到莲迟渊所表达的意思。只露出一副小媳妇的神情,不敢直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