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夙止渐渐远离的第一山庄,此时也是夜深。昏沉沉的泛黄烛光将整个山庄打亮,庄主还有几日便回来,流鸢虽说清闲,却也要每日去库房清帐,加上昨日那酒烈的很,不一会便犯了困。
“小姐,这帐咱明日打也来得及。”服侍她多年的丫鬟岚音伸手替流鸢斟了一杯清茶,问声细语道。
流鸢手上的笔锋顿了顿,她盯着账簿眼神晃了晃,“我想找点事情做。清闲下来也睡不着。”
“小姐可是在想夙姑娘。其实奴婢也喜欢夙姑娘,就是,就是有点好笑。”岚音眯着眼睛道。
“夙止确实讨喜。这世间这样真性情的女子少之。大多被世俗困住,无法挣脱。”轻轻叹了口气,“若不是我无用,倒也真想跟她出去闯一番。”
岚音大惊,“小姐莫要吓奴婢,小姐昨日像着了魔一般。”
流鸢轻轻笑出声。正当二人一颦一笑的谈论时,蓦然从外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啊!!!!”
这一声尖叫直叫岚音吓得浑身一抖,流鸢猛然起身。
门外是沉浸的黑夜,有几盏灯被风吹灭,银月带着惨淡的白辉将山庄笼罩起来。流鸢踏出房门便感觉到了周身逐渐冰冷的气氛,按照常理来说,整个山庄怎会这般安静,安静的像是一根针掉落都可听闻。
“小姐。”岚音也感觉到了不寻常,守在门外的侍卫丫鬟统统不见了踪迹。
流鸢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起来,在这个黑夜仿佛都能听到回声。她轻轻的咬紧了唇角,娇美的脸上,一双细眉蹙起,精细的眉眼望着前方一动不动。
“不可能。”流鸢喃喃道。声音猛然提高,“回流云院。”
岚音也是吓得一声冷汗,她手里掌着灯,踉踉跄跄的跟在流鸢身后。流云院是山庄第一主院,也是接待宾客的地域。
两人一路走来,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蓦然,岚音脚下被不明物所阻隔,脚下一拐便跪在了地上,有轻微的血腥味刺进她的鼻腔,手上的灯晃了晃,照在脚下。
嗓子里冲进无数蝼蚁般疼痛难忍,那尖叫声还未喊出口就被流鸢堵住了嘴。
“别喊。”流鸢堵在岚音唇上的手略微颤抖。在她们脚下,是一个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僵硬了身子的侍卫,干涸的血液从脖颈流满全身,浸染在地面。双目睁着,似乎死不瞑目。
岚音的眼眶胀痛难忍,她颤抖的点点头,被流鸢扶起。
离流云院还有不远的路程,这段路似乎成了流鸢这一生当中走的最长的路。每一步都像才在刀刃上,岚音颤抖的身子,让她更是心里凉了一寸又一寸。
“小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岚音咬着嘴角,手里的灯一晃一明,看不出彼此的表情。
“两个时辰。只,两个时辰而已。”流鸢没有回复岚音的话,她的手只是紧紧的握着她的,因为太用力彼此都感觉到了轻微的疼痛。声音沙哑而苦涩,仿佛这三月清风一吹,就破碎在这无尽的夜里。
她们从后门进了流云院,红木门发出清脆的让人惊心的声响。流鸢在前,岚音在后。流鸢在踏进去之前,低声对岚音道,“站在这里,哪都不要去。倘若听到里面的动静,若是出事,便想尽办法逃出去找救兵。”话落,将岚音隔绝在外,伸手关住了门。
“小姐。”岚音用哽咽的声音呼喊到。
“岚音,这是唯一能救山庄的办法了。我敢保证,若是我猜的不错。苏孤容还是来了。”不是没有想过,她区区石原山庄,跟奉天皇室抗争的下场。但,她那一丝丝侥幸的心理,却在这一刻消失殆尽。苏孤容当真震怒了,全然不顾石原与奉天的关系,全然没有丝毫忌惮。她早该知道的,但。她选择了去冒险,去做了这一生中最荒唐最自私的决定。那些短暂的梦幻,竟让她松懈了,当真陷入了梦境。
流鸢在这一刻无比的清醒,再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个时候比现在还清醒。她踏进流云院,正如平常一样,趾高气昂,倨傲无比,作为第一山庄的主人。
她看见了。那个让人闻风丧胆,阴邪无比,却绝美的像一幅画的男人。苏孤容。
苏孤容站在流云院门口。他锦衣刺眼,脸上云淡风轻。而在他身后,整个山庄的百号侍卫丫鬟以及老少,均被无数个黑衣黑面具暗士困住手臂,嘴上黏住黑不条排的整整齐齐的围了起来。他们似乎又被下了什么蛊术,眼睛灵动却稳站如山,连最基本的反抗和晃动都没有。
“流小姐,好久不见。”苏孤容眼神犹如惊雷,闪电,犹如天崩地裂之前的曦光。
“不知容王大驾光临,流鸢委实抱歉。”流鸢沉稳答道。
苏孤容眼角轻轻的扬了扬,嘴角不禁略微上扬,心想,倒是会演啊。“本王已经静候多时了,流小姐的酒可是还未醒?”
流鸢心中大震,她与夙止喝酒之时,他便在。为何不在那时候出手,为何要苦苦等候。
“你想问,本王为何不早点动手,一举两得?”苏孤容忍不住轻轻的笑出声,“本王成全你,放他们走。”
“既然如此,又何必演这出戏?”流鸢眉头轻轻蹙起。
“本王成全了流小姐,流小姐也得成全本王才是。”苏孤容朝前走了几步,停在流鸢三米之前。
“流鸢一人做事一人当,请容王放了我山庄无辜百姓。”流鸢纵使再不甘,还是咬着牙道。她恨自己为何自己当初就没有防备,总以为苏孤容前几天没有动静就不会有动静,总以为苏孤容的良性尚存,总以为他苏孤容会为了两国安邦有那么一点点忌惮这场浩劫。
“你可是在说笑,若是说笑,那本王还当真得给你这个面子。”苏孤容轻声笑了笑,他阴沉而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声,终于让流鸢有些不寒而栗。
“容王若有什么条件尽管开便是,若流鸢能够做到,必全力偿还。”流鸢早就做了准备,虽说这件事来的让她措手不及,但她的势力也是苏孤容想得到的。一个夙止换半个石原,虽说牺牲甚大,但流鸢却也早就认了命。从她忍不住答应白竹的那一刻,从她听到夙止这个名字的那一刻,就已经认命了。
苏孤容的笑声从轻微变得越来越大,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笑的夸张。“哈哈哈哈,怎的?难不成流小姐还以为,本王会向上次一样,区区一点好处就将本王大发了?”
又朝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本王可以告诉你,纵使你拿整个石原来换,本王看都不想看。”顿了顿,大喊,“七号。”
七号站在一干暗影的最前,他黑色面具下永远是那双睿智而戾气外渗的瞳仁。
“属下在。”沉闷的应声。
“开始。让流小姐好好欣赏一下,本王送给她的大礼。”苏孤容笑眯眯的道。
流云院内,清风拂面。红烛昌盛。那些好像漂泊了千里才飘散到流鸢眼前的柳絮打着转掉落在地面。
七号伸手将第一个侍卫揪了出来,抽出剑身。丝毫没有迟疑的将那侍卫的胳膊刺穿。
“不要。”流鸢被溅出的红色液体惊得浑身像浸泡在了无尽寒冰里,那种麻到每一寸骨子里的疼痛感,让她忍不住大喊。
从苏孤容身后冲上来两个暗士,将流鸢挣扎的身子困住。
“求容王开恩,流鸢愿为容王做任何事,请放了流鸢的下属。”流鸢喊道。
“恩,说的不错,看来是有效果。”苏孤容朝七号使了个眼色。
七号接过身后暗士递上来的大刀,眼睛也不带眨一下的将那侍卫的手臂连根砍断。而令人吃惊的是,那侍卫只是睁着已经布满血丝的眼睛,无数温热从眼眶里流出来,却依旧一言不发,连闷哼都发不出。他只是睁着那双让人浑身寒毛都炸起来的眼神,充满渴求和悲鸣的看着流鸢,那些喊不出来的疼痛都被灌进了这双眼睛里。
流鸢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第二眼。
“求容王开恩。”流鸢的声音也变得不在沉稳,她没有想过,苏孤容会这般狠辣,纵使千金万银都无法再撼动他。
“都说流姑娘也是女中豪杰,年纪轻轻就要掌管这石原第一山庄,怎连这点承受力都没有呢。在者说了,本王封了他们的哑穴,堵了他们的嘴,又下了药,流姑娘也定不想听到噪音。”苏孤容笑。
“你好狠的心。”流鸢看着苏孤容这张妖孽的面容下深藏着那个恶魔,冷声道。
“本王不过让你也感受一下本王的感受罢了。”苏孤容收敛起笑意,沉浸的眼神蓦然一黑,“杀。”低吼道。
所有的暗士均提起那巨大的,被月光照的透亮的长刀。走进人群。
“住手!”流鸢拼命的挣扎,撕心裂肺的喊道。
“住手!!你这个禽兽。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不要。”
一瞬间,整个山庄开始了一场悄无声息的屠杀,除了利刀刺进血肉里那微弱的让人感觉天地颠覆,山河近毁的声音,就是流鸢尖锐的几近失声的哭喊。
“求你不要。”
“住手。求你了。”
无数残肢伴随着粘稠而腥味蔓延的空气席卷这每一个角落,那些手无寸铁,甚至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的上百号人,只能万分惊恐,睁着快迸溅出来的血红瞳仁感受着灭顶之灾。
而那千万疼痛都转移到了,已经喊不出声音,泪眼婆娑的流鸢身上。她眼睁睁的看着,山庄百人,一个一个在自己眼前分尸,什么声音都没有,万物寂静的连自己的呼吸都仿佛听不见。
那里有陪伴着无数年岁的婆婆,有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有忠心耿耿守护山庄多年的侍卫,有侍奉自己多年的丫鬟,有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姐妹,有着自己所有的温暖和感情。
而她们只能眼睁睁望着她,连最后的祈求和愤怒都无法控诉出来。他们看着她,那些错综交错,各种各样的眼睛,都变成了一样的,变成了腥红。
她望眼所及之处,只徒留那一抹红。红的要将自己吞灭。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慢点,这么快杀完了,长夜漫漫本王可如何度呢?”苏孤容从嘴角渗出意一丝笑意,笑眯眯的望向流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