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因为盖章的事挨了贺思敏一巴掌。这一记耳瓜子不光白挨了,他还得 乖乖地盖了章,一时间成了车间里的笑柄。这口气林浩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
林浩这家伙虽然一肚子坏水,可也不是个酒囊饭袋,不则,他也当不上车间副主任了。他琢磨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条对策……
因为孩子们长大了,办公室住不下了,贺思敏和吴天宝两家都搬到了家属区的平房里。贺思敏就在家属区旁边的一块空地上,开辟出了一块菜地。星期天,他正在菜地里忙碌,铣工班的罗桂芳突然急匆匆地跑进了菜园子,气喘吁吁地说:“贺师傅,不好啦!韩瑛莲忽然肚子疼,疼得在床上直打滚!”
贺思敏一听,大吃一惊,忙道:“她怎么啦?”
“可能是急性盲肠炎。得马上送医院,否则穿孔就麻烦了!”罗桂芳道,“贺师傅,今天是礼拜天,单身楼里没人。我想把她送医院,可我一个人背不动她……”
贺思敏一听就明白了,连忙丢掉手中的农具,跟罗桂芳走了。他知道,罗桂芳也住在单身楼里,好象还住在小韩的隔壁,所以,对她的话自然深信不疑。
单身楼就在家属区的东边,离他的菜园子只有几十米远。那是一栋红砖青瓦的两层楼房,两头山墙处各有一条楼梯。上了楼梯,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本来,罗桂芳一直走在他的前面,可快到单身楼的时候,却气喘吁吁地落到了后面。好在她告诉贺思敏,小韩住208室。贺思敏一口气跑上楼,来到208室,推开门走了进去。
韩瑛莲正坐在书桌前看书,听见门响一回头,惊讶地:“师傅——”贺思敏愣住了,瞧着她问:“你不是……”话没说完,身后的房门“嘭”的一声关上了。他转过身去拉门,却怎么也拉不开。他一下子明白了,自己上当了……
其实,这是林浩设计的一个圈套,其中关键的一个环节自然是罗桂芳。罗桂芳也跟小韩一样,拿着转正表去找林浩盖章。可是,林浩不给她盖章,说除非你帮我一个忙。
林浩学精了,汲取了上次的教训,不直接说不给盖章,而是说她还不符合转正的条件。罗桂芳的师傅在表格的“意见”一栏中写到,她的技术还不够熟练,转正后还需要继续练习。林浩就抓住这一条,说她还不能转正,需要再等一等。可是,她怎么能够再等呢?
罗桂芳来自农村,她父亲长年有病,不能干重体力活,所以,家里的经济条件一直不太好。她还有一个弟弟,在县城里上中学,每年都需要一笔不菲的开销。罗桂芳当学徒工,每月工资十五元。她寄回家五元,自己留十元。可是,每次家里来信都抱怨说,她寄回去的钱太少了。然而,她只能寄那么多,如果再多,她就要饿肚子了。
好不容易挨到学徒期满,如果她能按时转正,定了一级工,她每月的工资就是三十一元,还可以拿到奖金,那她就可以多寄一些钱回家。一年后,她就能定二级工,又可以增加七、八元的工资,那她的经济条件就更加宽裕了。
林浩说她不符合转正条件,还需要学个一年半载,她怎么能够再等那么长时间呢?上次家里来信说,如果再不多寄钱,她弟弟只好辍学了。弟弟如果辍学,只能回家种地,那就永无出头之日。所以,她不想让弟弟辍学。
罗桂芳不象小韩,有个愿意为她出头的师傅。再说,林浩也没有调戏她。她总不能跟别人说,林浩以盖章为要挟,逼她做坏事吧?因为,如果林浩矢口否认,根本就没人会相信,说不定她还会落得一个诽谤车间领导的罪名呢……
经过几天几夜激烈的思想斗争,罗桂芳终于答应了林浩的要求。
贺思敏被关在小韩房间里的时候,赵娟已经到了楼下。几分钟之前,她正在家中忙碌,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喊她的名字。她走出了屋子,发现是设备室的电焊工张铁柱。张铁柱压低声音道:“嫂子,我刚才从单身楼一个朋友房间里出来,看见你家贺思敏进了韩瑛莲的房间。而且,他一进去就把门给关上了……”
赵娟听了,大吃一惊。片刻后,又有些狐疑地瞅着对方,道:“真的假的?”张铁柱赌咒发誓般地:“我没骗你!不信,我带你去看看!”
赵娟想了想,进屋后解下了围裙,然后出屋跟张铁柱朝单身楼方向走去。单身楼离她家只隔着两栋平房。五分钟不到,她便走到了单身楼下面。
林浩是设备室的副主任,手上有一些权力,身边自然有几个狐朋狗友。张铁柱便是其中之一。还有两个正在走廊上,一个负责把风,一个负责拉小韩房间的门把手,不让贺思敏从里面把门打开。林浩则居中指挥。
贺思敏如果想把房门拉开,只能拉锁鼻子。可锁鼻子太小,不好使劲。他拉了几次都拉不开,只好放弃了。
眼看着赵娟就要上楼了,负责把风的一挥手,几个家伙连忙躲进了公共盥洗室里。赵娟上楼后走到小韩宿舍的门口,敲了敲门。一直站在门边的贺思敏听了,连忙打开了门。
虽然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可是,当赵娟看见丈夫真的在屋里时,眼睛里还是掠过一丝惊讶。贺思敏看见妻子站在门外,更加惊讶,连忙道:“你怎么来啦?”坐在床边的小韩也站起来喊道:“师母。”
赵娟看了小韩一眼,目光转回到丈夫脸上,异常平静地说:“回家吧。”说罢转身就走。
林浩之所以要设计这个圈套,就是要让赵娟亲眼看到,丈夫与年轻漂亮的女徒弟偷情,从而妒意大发,大吵大闹。这么一来,贺思敏就会身败名裂,彻底完蛋,他也就报了一箭之仇。
凭心而论,林浩的计谋并没有什么疏漏,而且还充分利用了女人爱妒忌的弱点。如果是一般的女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看见丈夫与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关门密会,必然会大受刺激,也一定会醋意大发,又哭又闹……
然而,林浩恰恰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赵娟与一般的家庭妇女还真是不太一样。
当年在设计室时,她大胆追求爱情,与心上人终成眷属。丈夫被打成右派后,她独自抚养幼子,一人苦苦地支撑家庭。上一次,在孙小凤的百般拨弄下,她一时心旌摇荡,徒生妒意。事后,她反躬自省,感悟到既然爱一个人,就应该充分地信任对方。
在丈夫被困防空洞的那十几个小时里,她备受煎熬,真切地感受到可能失去至爱的那种锥心之痛。可喜的是,终于盼到丈夫洞穴脱险。然而经此变故,恰如凤凰涅槃一般 ,赵娟已经变成了不一样的赵娟。
虽然她并不清楚丈夫为什么与小韩在一间屋子里,但她相信,真相迟早会水落石出。正是这个信念,才让她如此冷静。
林浩等人躲在盥洗室中,只等听见赵娟的哭闹声后,马上跑过去拱火浇油,扩大事态。可是,他们等了半晌没听见什么动静。一名同伙探头看了一下,惊诧地:“林主任,他们走了。”
林浩伸头一看,果然,赵娟与贺思敏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转身下楼去了。林浩诧异地:“他妈的,这女人成精了!看见丈夫跟别的女人胡搞,竟然不吵不闹,真他妈的见鬼了!……”
那名同伙有些嘲讽地:“林主任,你的计谋也不太灵光嘛!”林浩一听就恼了,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那你给老子谋划一个……”
贺思敏随妻子下楼后,一边走一边将罗桂芳骗他的事说了一遍。赵娟听了,没有吱声。他们走到岔路口时,贺思敏转身朝菜园子方向走去。赵娟喊住他,问:“你又要去哪儿?”贺思敏道:“我的菜地还没弄完呢!”
临近中午的时候,贺思敏回到家,还没进门,就听见了孩子的哭声。他走进屋一看,只见大宝正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抹着眼泪。
贺思敏惊讶地:“怎么啦?”正坐在桌旁写作业的大丫说:“他算术考试不及格,被妈妈打了。”贺思敏走了过去,拿起放在桌上的试卷一看,得分栏里写着59分。
他叹了口气,放下试卷,走到大宝跟前道:“贺建国,你才上小学三年级,算术考试就不及格,以后上中学怎么办?……你是不是逃学了?”大宝摇头道:“我没有!”
贺思敏放缓语气道:“以后上课要用心听讲,不准开小差!起来吧,快去做作业。”说罢将大宝拉了起来。
贺思敏走进了房间,只见妻子正坐在床边生闷气。他走过去坐在她身旁,小声地:“怎么啦?”赵娟忽然低声地啜泣了起来,一边用手抹着眼泪一边道:“家里家外都让人不省心,你说我还活个什么劲?……”
贺思敏知道,妻子心里还有疙瘩。也难怪,赵娟虽然没有上坏人的当,可是,在真相没有弄清楚之前,她亲眼看见丈夫与另外一个女人呆在一间屋子里,心中怎么可能波澜不惊?如果那样,她就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尊佛了。
贺思敏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想多解释什么了,但我相信,你迟早会知道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