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不易，王老翁老早就有这种感觉。
不说那传闻中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鬼怪，就是遇着了官兵土匪都得轻易折了命。
应着这个缘由，王老翁往常都是日落西头便早早关上门，今儿也是因来了络腮胡子一行人才关的晚些。
小屋里，王老翁躺在床上，和衣而眠，但睡着睡着感觉便不对了。
“救命，救命……”
恍惚间，王老翁耳边似传来求救的声音，他那阖着的眉眼也因这般声音如蚯蚓似的来回扭动，整张脸更是微微抖动，俨然做了噩梦的样子。
好在那声音也不知是真是假，没过几下就彻底匿去了踪迹，王老翁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直到——
“我没有害你们啊！”
王老翁兀的从床上坐起，一身冷汗。
就在刚刚，他突然做了个梦。
梦里他那儿媳妇竟是化作了食人的怪物，络腮胡子一行人更是尽皆入了腹肚。
便在刚刚，那络腮胡子就是浑身溃烂状的站在他的床前掐着他的脖子，嘴里喊道:“为什么要害我们！”
王老翁被掐的喘不过气，只觉下一刻就要魂魄归天。
这般情况下，王老翁惊醒了。
他擦了擦额上汗水，这才发现竟只是个梦。
“掐”着他脖子的也不是络腮胡子的手，而是身上穿反了的秋衣。
“还是去看看吧。”
将秋衣翻正王老翁想着继续入睡，可不知怎的就是睡不着了。
想着可能是因为刚刚那个梦的缘故，他干脆穿起鞋向着屋后的小院走去。
不想这刚步入街巷，他便看到了可怖的一幕。
皎洁的月光下，四四方方的小窗内探出一个个浑圆头颅，还伴着窃窃私语，看起来渗人无比。
“走了吗？”
“走了吧。”
“应是走了。”
“要不你去看看？”
“你怎么不去看看！”
“呵，不是你先提的吗？”
“明明是你先提的……”
有鬼？
王老翁骇然，跌在墙边，直到一扇小窗点亮了烛火，浑圆的头颅也成了熟悉的面孔，他这才舒了口气。
哪来的什么鬼，不过是蔡村的街坊罢了。
“你们这些人大半夜的不睡觉，搁这儿露个头装神弄鬼，是想要吓死我王老汉吗？”
王老翁骂了几句，便听那点烛的街坊道:“王老翁，这可不是我们装鬼，而是当真撞到了鬼啊！”
“呵呵，你们还在这里诓我，若是真的遇见了鬼，你们这群胆小的不早就钻进床底了，哪儿还敢在这里露头。”
王老翁一脸不信，不想接下来那些开窗的街坊都这么说，王老翁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莫不成是真的遇到了鬼？
“王老翁，你还是快去你那小院儿看看吧，刚刚那鬼就是从你的小院儿跑出来的。”
“对啊，那鬼前面还跑着一个人，一直叫救命来着……”
“救命！”
听到这两个字王老翁的面色立刻就变了，难不成那梦竟是真的！
一时间他也不顾其他，连忙走到了小院前，这才发现院子的门是开着的。
王老翁不由分说冲进了内屋，四下扫视一眼，登时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地，脑海中唯一个想法“完了！”
为何完了！
还不是他那本应躺在床上，盖着纸被的儿媳居然不见了。
一切还不止于此。
当王老翁好不容易涌起力气走到内里，发现已经魂魄归天的车夫三人后更是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噩梦成真了！
……
“这前方是怎么回事，怎的灯火通明啊！”
却说老道一行人在救助了络腮胡子后，便相约赶往蔡村，此刻已到了村口，远远便看见村里影影绰绰的灯火。
“灯火？”
“娘希皮，我还以为没人呢！”
络腮胡子不住暗骂一声，想到先前被女尸追的时候喉咙都喊破了也没人应答。
当时还只道村里没人，现在看来人都是藏匿起来了。
他虽在说话，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王明，当注意到他的目光时，身体更是忍不住一颤。
来的路上他已经知晓了王明鬼魂的身份。
不是老道和李三思说的，而是王明主动说的，伴随着解释一起的还有份道歉。
那女尸就是王明的妻子。
这点儿就连老道都没有想到，感慨鬼作郎君尸作妻间也只叹句世事难料。
李三思倒是有些猜测。
然，猜测归猜测，真确定了李三思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能说什么？
总不可能说“嘿兄弟，你媳妇凶是凶了点儿还是挺漂亮的。”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李三思也不是个喜开玩笑的人。
一路上，唯有络腮胡子是颤颤巍巍的。
此刻到了蔡村村口，见了人气儿，他的心情才稍稍镇定，可一看那影影绰绰的灯火，他的心又提了起来，只因他想到了自己那死去的三个兄弟。
眼泪刚准备巴巴的往下掉，他便见身前的老道跟李三思如被狗撵了一般，风风火火的提起衣裳就往村子里面跑。
回头看去，王明的鬼影也不见了。
落腮胡子的眼泪立时憋住，他忙喊了句“等等我”头也不回的跟了进去。
络腮胡子是没搞清楚什么状况，蔡村的村民也是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只道王老翁进入院子之后便没了声息，一众街坊邻居看到这里是又惧又怕。
最后还约莫是个胆子大的扯出来了好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手中捏着烛光火把朝着院子里悄悄的探去。
一步，两步……
脚步声在这静谧的夜晚落针可闻。
终是走进了屋内，他们一眼便瞧见了栽倒在地的王老翁。
“快，快……上来帮把手！”
捏着烛火的汉子连忙走上前去扶起王老翁，却是发现他的身体沉得吓人，连忙朝着其他汉子呼应道。
然而那些汉子却都是面色惊惧，迟迟不敢上前。
“你们怕什么，又没有鬼！”
汉子顿时急了。
不想他这话一出，门口的众人顿时连滚带爬，手中的火把都被扔在了地上，草草的奔出了院子。
汉子面色一滞，身体莫名的开始抖了起来。
寂静的屋内，喘息声听的清清楚楚。
然而，这喘息声本应是他一人的，可是现在却多出了第二道。
借着手中地上的火光，他分明看见一道漆黑的影子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