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月国,缘起城。
阴雨天的蓝沧院,乌云暗淡,偶有几声鹰啼。
二院的训练场中,有着两个少年正在比试,台下,许多稚嫩的面庞在全神贯注的观看着他们的战斗。
但仿佛,某一小部分的观众都是在替那紫衣少年捏把汗,因为他处于下风,很久了。
当然,也是有着相当大的其他声音在不断刺耳的浮现着:“这蓝染,天生无府,有这一天并不难想到,只是希望他快些识相认输,莫要耽误了其他前途无量的同学的宝贵时间才是。”
这些声音源源不断,以压倒的阵势:“此话无错,他没有源力气府,自然无法使用天地源气,如此一来便只能肉搏,怎么可能战胜早早便踏入源府境的陆仁贾?所以啊,还是早些回家种田,这种人,也没什么希望了。”这是一个淡眉男生的话语。
“哎哎。”另一人用胳膊肘顶了顶他,提醒道:“这蓝染虽然不才,但他的父亲蓝岳府,可是实实在在的蓝家家主,你如此直言不讳,怕是有些不妥。”
“我等都是缘起城镇的平民中天赋较好者,这才入得这蓝沧院,又不是靠着蓝家族人的身份才进来的,既然不是蓝家之人,他蓝家家主于我而言算何?!”有心高气傲之辈道。
“就是,管他呢,实话实说罢了。他还能把我怎么样?”人群中,议论声纷纷。
“快看啊,是黑蛟剑法!”有人惊呼,这黑蛟剑法乃是一道二品初级的源术,是陆仁贾拿手好戏,他将这剑法运用的炉火纯青,一路披荆斩棘,才成就了如今这蓝沧二院第二名的位置。
没想到,只是源脉境界的蓝染,竟是能逼得他这种尖子生使出源术!
战台中的陆仁贾一身黑衣,手中漆黑长剑不断挥舞,宛若是迅捷的,让人无法琢磨的流风,又似转瞬即逝的雷霆。
这样的陆仁贾,这样的剑法,真的有人能单靠肉体的力量承受下来吗?
蓝染承受下来了,但也伤势不轻,他紫色的衣袍之上满是残破的洞口,甚至有着一些地方流出了细细鲜血。
“我承认,你的体术是很强,也极有天赋,但是,我们之间的差距,不是那一星半点就可以弥补的,你和我,是境界之间的绝对差距,你有一个好父亲,我的家族也与你家有着不少的商业来往,我不想让你输的太难堪。”陆仁贾随意的挥舞着厚重的黑剑,带着些施舍的意味道。
“你什么意思?”蓝染一边躲避,一边问道。
“你,认输吧。”陆仁贾的表情和语调显得非常认真,非常关切,就好像是真的在关心蓝染。
实则,这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蓝染没有回应,而是一击长踢将陆仁贾懈怠的剑法打散,这,就是他的回应。
陆仁贾忽然怒目圆睁:“你这厮,好不领情,那我便只好成人之美!”他的剑法显得愈发凌厉,隐隐间居然还带着一丝杀意。
台下的学员们不禁看的差点忘记了呼吸,人群中不断有惊呼声响起,他们都是看得出来,这陆仁贾,是动真格的了。
旁边的几位教师也是面色有些凝重,显然也是对这场战斗颇为注意:“这陆仁贾的天赋实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不过这心性,似乎还是与那二院第一,差上许多啊。”
众位教师皆是缓缓点头,只有樊姓老师,一只手捏撮着自己的长发,低着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陆仁贾,是她的学生。
这时,一道温柔的嗓音在她耳旁响起:“樊师,这少年人,心性高傲激进些,也是正常,并非你之失职,莫要自责才是。”
樊师循着这道声音看去,原来是这一届的新教师——蔡柔柔。
蔡柔柔此时正冲着她文静的笑着,那种感觉,就好像她还是这学院的学生一般,一袭简洁衣衫,显得素朴平常,又宛若是多年未见的老邻居,她那双眸子的温柔都快要从黑色镜框后面溢出来了。
此时樊师才想起来,那二院第一名,那个叫做典鲛十的天骄少年,不正是这位蔡师的得意门生吗?
传闻,典鲛十已是踏入到了源婴之境!
源脉境到达源府境之后,在气府中修炼出“婴”,便可达到这源道第三境,其中艰难,不必多言。
而那少年亦是少年,心性却是出了名的好!
我以为你在安慰我,好家伙,原来是搁着整凡尔赛呢?
樊师又看了一眼蔡师,那温柔,不像假的。
蔡师对着众教师道:“这蓝染以前也是天之骄子,不但天赋好的不得了,勤奋也是丝毫不差,还未入院前,便被第一院内定,在数年后,那些曾经修行差他极远的学员都是不断的迈入到了源府境,而他却是在一直原地踏步,后来才查出,竟是先天少了窍穴。”
姜姓教师缓缓点头:“没有了窍穴,自然就无法生成气府,也就无法再在源师一途上继续前进,也就是说,他这一辈子,估计都没什么希望了,这确实有些可惜。”
樊师道:“这样说来,蓝染这一战,怕是输定了。”
诸位教师不再言语,纷纷注视着对战高台,那里有着两道身影,不断腾挪跳跃,相互碰撞。
那毕竟是蓝家家主,蓝岳府的儿子,真的就要这样,止步于此了吗?
那未免也太可惜了。
黑云,愈发压抑,绵绵阴雨,化作倾盆之势。
对战高台。
那把黑剑咄咄逼人,每一次,都离那蓝染的身躯差上约莫半寸,凶险至极。
刚才还能伤到这家伙,为什么现在我全力出手,却反而摸不到他分毫了?
陆仁贾心中一阵纳闷,甚至愤恨。
蔡柔柔乃是在源道一途之上,境界极高的教师,自然看出些门道:“他竟是利用陆仁贾同学的压力,在战斗中突破了肉体之上的境界!”
这孩子,真是胆大。
以后可要找机会跟他喝喝奶茶,不若以后出了什么问题可怎么办?
蔡柔柔推了推黑框眼镜,若有所思:“……当年,蓝岳府学长,也是这般霸道帅气呢。”她红着脸,默默悸动着,于心中低语。
逐渐,越来越多的人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而陆仁贾也是望向观众席,牙齿一咬,对着满身鲜血,却根本没受一点实质性伤害的蓝染道:“你在肉身一道再进一步又能如何?有无源气的差别,乃如天地之间隔,这是本质上的,不可跨越的鸿沟!”
陆仁贾的剑法更加凶狠暴戾,但却逐渐毫无章法可言。
他的心,乱了。
剑,自然会出问题。
他失控的大吼:“蓝染,我本不想对你用那一招,是你逼我的!”
他的剑停,剑身之上逐渐凝聚诸多的黑色源气,每一道源气的波动都是那般浑然天成,有着一种自然而然的美感。
这,是蓝染所不具备的力量。
那黑色的能量浓郁到了极致之时,他慢慢挥起剑刃,整个人如弯弓之上的,蓄势待发的箭,锐利无比。
整个人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很多人都曾败在他这一剑之下,比如当年二院排位在第二名的那个倒霉家伙,他就是用这一招,将其击败,并且取而代之。
那个人,现在还在院护厅里面躺着。
他这一剑,可是会叫人皮开肉绽,生死悬乎的一剑啊。
“废柴!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陆仁贾说完这句话却根本没有等待他的回答便是直接出手。
他根本就没准备放过他。
黑色的剑尖之上,缠绕着宛如实质一般的黑雾,在距离这把剑很远的、修为较低的观众们,都是感觉到皮肤生生刺痛,好像要从里面渗出血来。
“黑牙!”牙字还未说完,他便已经完成了这一击。
威压浩荡,如同黑夜笼罩大地!
……
……
但是,倒下的,却是他自己。
他那是叫敌方生死悬乎的一剑,怎么现在是叫自己生死悬乎了呢?
他身体慢慢向下倾斜,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圆:“……”他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他想不明白,那忽然而来的柔劲是怎么回事?
那柔劲将他的力量全部化开、卸掉,甚至还返还给了他自己相当大的一部分。
……蓝家,应该没有这种既能化解对方攻击,还能反弹力量的源术才对啊……
还有那漫天水流。
那蓝染,不是没有源力吗?!
他想不清楚的,因为他已经昏倒了。
随着碰的一声,他倒地了,他失败了,是的,他,居然输给了蓝染!
瞬间,一朵水莲花于空中爆破、绽放、飞舞盘旋,美艳不可方物,乌云退散,阴雨乍停,一挂彩虹从太阳旁边出生,另一挂更小,却也是更加绚烂的彩虹在柔风中缓缓凝实。
那是蓝染用源术所化的水息,炸裂后所诞生的彩虹。
此刻,全场高呼!
“蓝染赢了,是蓝染赢了!?”
“那蓝染不是无府吗?如果他能使用源术,那么他用什么地方来储存源气?”
“谁知道呢,反正我早就看着高傲自大的陆仁贾不顺眼了,蓝染这一出活儿,整的甚是不错。”
“陆仁贾是谁?我不认识。”舆论似乎都是在往一边倒着。
“难道,那个男人,他要回来了?!!”
众人心中一阵发麻,当年,大家都是处在源脉境界,这境界乃是锻炼体魄,捶打筋脉的时候,所以蓝染的缺陷倒也是并未显露出来,那时候,大家只知道,蓝染的天赋很高,修行很努力。
那时候,他比现在的陆仁贾,甚至是一院的那群家伙还要风云人物。
那时候,他是全院第一人。
“二院排位赛,第34场,蓝染,胜!”一道身影闪现至擂台上空,那是这次的监判教师,姜如山。
谁能想到,上一届的第二位强者陆仁贾,竟是会在第一轮排位赛便早早跌落神坛?
……
蓝染纵身一跃,跳下高台,径直向前走去,而人流则是很自然的分成两边,供蓝染一条宽广大道。
蓝染早就想到会这样,他很无精打采,觉得甚无新意,渐渐,众人看不见他的背影……
“蓝染,当年是那般的天之骄子,那种风采,想来只有当时全院排名第二的蓝君怜可以相提并论了吧……如今,他终于回来了吗?”蔡柔柔有些意难平。
那蓝君怜,乃是蓝家二长老蓝岱庭最宠爱的孙女,而天赋好,除了可以得宠之外,不外乎可以获得更多资源,于是,优秀的似乎永远优秀,让人难以追赶,或许,如今的蓝染,可以再一次超越蓝君怜也说不定呢?
想到这里,蔡柔柔便是有些憧憬起来。
樊师有些郁闷:“蔡师,你不是新晋后辈吗?如何知道这多故事?”
蔡柔柔的脸色有些红润,一向大方得体的她,现在倒是有些扭扭捏捏。
她好像将整副文静的面庞都是羞藏在了那副黑框眼镜的后面,似乎,还藏下了一段懵懂的岁月。
樊师见此,也不好再问,她在心里面默默想着蓝染的事情,天生就不可能有源气宫府的人,怎么可能会忽然使用出来源术,难道还有后天开窍造府一说?
蓝染不亲自开口,谁能知晓?
不单是她,似乎,所有人心尖上,都带着这样的一个疑问……
“下次有机会,我亲自去问问他吧。”她心里面这样想着,只是她也知道,应该很难问出些什么来,但是,哪个源者不对此事感兴趣?
后天源府,堪称奇迹。
……
诸多学员们开始了一场又一场的比赛,但总感觉都是少了那一抹味道,谁也说不清楚,那味道是什么,人人心中好像都是有着一道预感,奇怪的预感。
一处高墙之上,一个身姿高挑,容貌绝美的女子面带微笑,仿佛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她的目光竟还注视着蓝染之前离去的方向,仿佛是在思索着什么,旋即又她背过身去,靴子在地上砰砰作响,她走了,只留下一袭紫色的背影。
这蓝沧院,似乎是要,重新热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