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廷辩(一)
王问其臣 衰为何事 非他之坏礼,乃其自坏之也。
史记?周赧王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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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就是将利益的再分配。”这句不知道谁说过的话,张彬认为很有道理。周王室的情况很明了,不改是一定死翘翘的。相信周的公卿贵族们也应该知道,不过他们愿不愿意改革还说不清,总有那么一群人非常非常顽固,死都不改。但愿,自己的改革多一点理解,少一阻力。
“王上就位,众臣朝拜。”
“大周兴旺,我王万岁!”
“众卿家就坐。”
“昨天的朝会,寡人知道了现在大周的基本情况。今天大家都在,咱们议一下为什么咱大周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要改革,首先思想一定要统一,改还是不改?为什么!直接把这个事情拿在朝会上来交给众臣讨论,顺便看看都有谁是老顽固。
“王上所言老臣不明。”不知道是什么官的一老头占了出来,充当出头鸟。“不明白?寡人说为什么大周朝会走到下如今的地步?是什么导致的?听明白了吗?嗯?!”这老不死的,尽然说不明白,典型的出头鸟。看了看其他重臣,除了少数几个很是认真的看着张彬外,大都眯着眼睛,装昏。
“王上所言大周现状,何意也?”一看这老头尖嘴猴腮的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不明白是吧?老太师,你来说说,你明白吗?”好我找茬,不把我这个新君放在眼里,那好,交你们的头来好你说,我看看这姬名是否也装。
“大周之现状实乃为立国六百余年间最危急时刻也。”还好老头没给我装昏,张彬欣慰的点了点头。“听明白了吗?”“老臣明白,老臣明白!”看到老太师出来了,原本眯着眼睛的老家伙也睁开了双眼,宵小们也开始收敛了,大家都明白现在老太师是站在王上一边的。
“老太师请坐。”向姬名行过礼后,张彬将脸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这帮老臣。“刚才老太师总结得好,现在的大周已经道了非常危机的时刻了,是立国六百余年来最糟糕的时期。知道为什么这么说吗?嗯?”安静了,谁都不吭声。
“司徒,你说说立国时大周有城多少,疆土几何?人丁几何?岁收几何?”不吭声,那就用事实来告诉你们。
“回王上,周公执事期间,溥(p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岁收不计其数??????”
“现在呢?”
“大周现在城池四座,其中大城一座,小城三座。人丁五千余户,两万余口。有上田三千顷,中田五千顷,下田八千顷。去岁收入稷两万石,黍八千石,麦两千石??????”
虽然大家都知道大周现在大大不如以前了,但听到详细的统计数字后,很多人还是十分震惊,脸上都不由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心里凉丝丝地。
“司马,你来和大家说说,周公时期,大周军队几何?”
“现在,虎贲之士只有五百余。”这话犹如炸弹般地落在了群臣心里,把原来那一丝丝幻想,炸的粉碎。五百人,什么概念,大家都很清楚。大周已然弱到如此的地步了。心里的凉意深入骨髓。有的老臣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这还没完,好了,司空,你来说说,现在诸侯还是否把大周放在眼里。”火不够,得再多添点“材”。
“诺。诸侯自平王东迁以来,相互征伐,岁不来朝。更有甚者年年侵占我大周外畿,直到先王过世之时,诸侯不朝已有二十余年。”
最后一根“稻草”,压弯了一群老臣那对大周的丝丝幻想,那份坚持在心中大周永不灭的信念。“呜呜呜??????老天不公啊,大周不幸啊!”“列祖列宗啊,你们看见了吗?我大周现在尽然成了这副摸样,何以至此啊?”“大周不幸啊??????”老头们一下子乱了,哭了。有的捶胸痛哭,有的拍案大叫,少数沉得住气的,也都是两眼泪光欲欲而出。
现实的烈火,终于点燃了每一位老臣的心。不可否认,他们都十分忠于周王室,不错,有这份心就好,至少大家在维护周王室的统治上是一致的。看着哭叫成一片的老头,张彬欣慰:“其心可用啊。”
“诸位卿家,莫要悲伤了,小心身子。”在不劝劝,怕要出事。张彬走下王台,依次劝慰着群臣。
次序慢慢恢复了正常,大家又重新各就其位。
“现在我大周的情况想必大家都听得很清楚了,寡人知道大家都很自责,但这不怪大家。今天寡人好大家一起来探讨一下是什么导致我大周衰败道如此地步。大家有话只管说,又违礼之言,违礼之举一律免罪。”
好了,准备工作做完了,现在就看这帮老头如何讨论了。自己表现还不错,不枉昨晚准备了一大半夜。
又是一片寂静,但每一位都在冥思苦想,非常的专注。
“王上,老臣先说。”老太师不愧是一朝之国柱,思维就是比一般人强。“老太师请!”群臣竖耳聆听。姬名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严肃而平静的说道:“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谓礼?纪纲是也。何谓分?君、臣是也。何谓名?公、侯、卿、大夫是也??????”“打住打住!”老头又犯毛病了,这样说听不懂啊。“嗯,老太师,寡人身体有恙,请老太师用平常语言说,好吗?”“老臣疏忽了,王上见谅!”“老太师请!”
“我知道天子的职责中最重要的是维护礼教,礼教中最重要的是区分地位,区分地位中最重要的是匡正名分。什么是礼教?就是法纪。什么是区分地位?就是君臣有别。什么是名分?就是公、侯、卿、大夫等官爵” 姬名话一出,很是有道理,大周以什么立天下?就是周礼,礼的作用可谓十分重要,它规定了上至天子下至平民各个方面的规定。是整个周王朝统治的基础。
“所谓礼,在于分辨贵贱,排比亲疏,裁决万物,处理日常事物。没有一定的名位,就不能显扬;没有器物,就不能表现。只有用名位来分别称呼,用器物来分别标志,然后上下才能井然有序。幽王、厉王丧失君德,我朝的气数每况愈下。礼纪朝纲土崩瓦解;下欺凌、上衰败;诸侯国君恣意征讨他人;士大夫擅自干预朝政??????”
老太师姬名迈着小方步,在大殿上边走边说着自己的理由。不时群臣里传来很多符合之声。“嗯,有道理啊。”“老太师所言极是。”老头也是说得红光满面,非常自豪。咋一听好像还就是那么回事,礼的崩溃是周衰败的原因。可是张斌是来自后世的“人才”啊,国家富强才是强大的根本啊,所谓生产关系要适应生产力的发展啊,高中政治课可是上过的哦。无论国富也好,民强也罢,都离不开先进的生产力。秦国和其他各国变法说白了就是用先进的封建生产关系代替了原有的奴隶制生产关系,才使得生产力突飞猛进的。所以老头的理由,张彬不敢苟同。
“诸卿家,以为如何?”大殿内,群臣还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闻王上询问,大半的老臣都起身道:“老太师所言极是,字字在理,臣等赞同。”失望啊,难道朝里无人了吗?看你们个个都是历经风霜的人,原以为应该有点见识的,可是太令人失望了。一群老糊涂!
“老臣不敢苟同。”终于有人有不同意见了,闻声看去,原来是司空颜率。司空颜率起身向张彬和众臣施礼后,缓缓道来:“王上,诸位臣工。老夫对于老太师之言不敢苟同。”“说说你的见解。”张彬大手一挥,太师姬名也定眼看着颜率,“愿闻司空高见!”“不敢,老夫只有几个疑问想请教太师。”颜率很谦虚地回道。
“请!”老太师如此经典精辟的论述,你还有疑问?真是狂妄啊,但且听听他有什么疑问,再说。群臣立即竖起耳朵,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大殿中间的两人身上。
“王上,列位臣工,刚才太师所言,礼的崩溃是我大周朝气数每况愈下。礼纪朝纲土崩瓦解;下欺凌、上衰败;诸侯国君恣意征讨他人;士大夫擅自干预朝政,那老夫想请问太师,这是谁造成的?”是啊,谁造成的?太师刚才的论述只是说了礼的崩溃是大周衰弱的原因,但没说是谁导致的。
“当然是那些个乱臣贼子,还有谁?” 姬名想都没想,直接叫当就回复了颜率。
“哦,请问太师威烈王二十三年,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瓜分晋,是否是以下欺上,礼纪朝纲土崩瓦解之事?”颜率好犀利的质问,群臣顿时三三两两小声的议论起来。
“当然是!”这是很明显的事情,三家分晋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也是以下克上,破坏周礼的十分严重的事件。姬名想否认都不行。
“那老夫不解了,作为先王没有派兵征讨,反而对他们加封赐爵,让他们列位于诸侯国君之中,请问谁在坏礼呼?!”
“大胆颜率,竟敢辱骂先王!”
“狂妄之辈!”
“放肆,藐视先王,该当何罪?”
好胆量啊,将矛头直指威烈王。是啊,三家分晋是以下克上,破坏周礼的十分严重的事件,作为维护周礼的周王,不邀集诸侯讨伐也就算了,竟然还对他们加封赐爵,让他们列位于诸侯国君之中,这不是自己在破坏周礼,这样做就使周王朝仅有的一点名分不能再守定而全部放弃了。周朝先王的礼教到此丧失干净!
群臣虽怒,但颜率说得都是事实,很多老臣也开始琢磨起来。而姬名则是哑口无言,这正中他自己的观点的要害。人家又没说错,是啊你说周的衰弱是因为礼的破坏,可是从三家分晋中不就是周王自己在破坏自己的礼教吗?
“胡说,那是因为当是之时,三晋强盛,周室微弱,不得已而为之。”鸭子死了嘴壳硬,姬名满脸通红,但仍然不肯认输。
“三晋强盛,周室微弱,不得已而为之?”颜率冷冷的看着姬名,“太师此话大谬也!就算周王室已经衰微,而晋国三家力量强盛,如果周王不想承认他们,又怎么能做得到呢!而且晋国三家虽然强悍,但他们如果打算不顾天下的指责而公然侵犯礼义的话,就不会来请求周天子的批准,而是去自立为君了。不向天子请封而自立为国君,那就是叛逆之臣,天下如果有像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贤德诸侯,一定会尊奉礼义对他们进行征讨。现在晋国三家向天子请封,天子又批准了。他们就是奉天子命令而成为诸侯的,谁又能对他们加以讨伐呢!所以晋国三家大夫成为诸侯,并不是晋国三家破坏了礼教,正是先王自已破坏了大周的礼教啊!”
“大胆颜率,竟敢辱骂先王!请王上治罪。”
“请王上治罪。”
“颜率虽言过伤及先王,但其所言不假啊,王上三思!”
“请王上治罪。”
“王上三思!”
大殿内吵成一片。道理辩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谁对谁错的事情了,而是大大的不合礼教的事情。张彬还在仔细品嚼刚才颜率的高论,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见下面论成一团,在不制止,就要打起来了。
“肃静!”张彬冷然道,“你看你们的样子,成何体统,嗯?”
“臣等失礼,请王上恕罪!”
“廷辩初,寡人说过,今次辩论,有违礼者不予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