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又到了，沈晓燕有记帐的习惯，每个月底都要算算这个月还剩多少钱，她把钱摊在桌上，和李非凡一大一小坐在客厅里清点着。沈晓燕按着计算机，李非凡则数一小叠就拿笔记在本子上，算的速度竟然还比沈晓燕还快，“妈妈，这边一共是19717块！”
沈晓燕按计算机的手指停顿了下，讶异道：“宝宝，你这么快就算出来了啊！”她又快速在计算机上按了几下，确认和李非凡算得一样，亲了他一口道：“我儿子比计算机还厉害呢！你想要什么？妈妈给你买，想不想要蒋思远那台玩具车？”
上次去幼儿园接他时，她就发现了李非凡的眼睛一直盯着蒋思远那台玩具车看，虽然他嘴上没说，但沈晓燕知道他喜欢。儿子总是这么懂事，有时他这个做妈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唉，都是她不好，是她没有能力，才害得自家儿子得羡慕着别人的东西。人家父母给孩子报一个个才艺班，学这学那的，非凡那么聪明，但她光是给他缴学费都很吃紧了，更别说是要学别的了。
沈晓燕最骄傲的是她的儿子，最愧对的也是她的儿子。
李非凡果然摇了摇头，“我不要，我要买书。”
“傻小子，又买书，行吧！那妈妈休息天带你去买。”沈晓燕揉揉他的头发。
“买什么呢？”李翔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个塑料袋，他走到李非凡面前，从袋子里拿出一只油炸鸡腿给他，待他接过后，又用那两只油油的手指粗鲁地捏捏他的脸颊，“看看爸爸多想着你！”
沈晓燕在李翔走进客厅时就赶紧把钱收了起来，又把李非凡手上的鸡腿拿下来，摸摸他的头道：“太晚了，现在吃东西睡觉会积食难受的，乖，凡凡，咱们明天再吃。”
李非凡很听话，跟着沈晓燕走回房间，李翔在后面喊道：“赶紧睡才会长高！”
趁着沈晓燕带李非凡回房，他蹑手蹑脚翻找着沈晓燕挂在一旁的包，果然在皮夹里搜到几张纸钞，豪不客气地拿出来放进自己的口袋。
沈晓燕走出来时就看见他偷偷摸摸在干着什么事，她小跑几步拽住他，怕吵到李非凡，压低声音道：“这点钱你也要偷！”
李翔被她的指甲掐得生疼，急急忙忙甩开，理直气壮道：“这个月儿子的扶养费你还没给我呢！”
“你还好意思跟我拿抚养费？家里的开销都是我出的，你付过一分半毛的钱吗？你吃我的用我的，还要跟我要扶养费，你要不要脸啊！”
“那法律上规定的，我们离婚，孩子归我，你当然得给我抚养费，再说你现在住的是我的房子，我还没跟你要房租呢！”
沈晓燕简直要疯了，她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人呢！
“凡凡是我的！别的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我的儿子！凡凡太可怜了，爸爸缺德，妈妈又没用，现在连上好学校的机会都没有了……”沈晓燕一屁股坐到地上，眼泪扑漱漱直掉。
李翔最烦她这样，“整天哭有什么用！”他想了想道：“不行，我们得去闹。”
话糙里不糙，他们在这哭天抢地谁看得见？要做就要做给人看啊！不然谁知道你委屈啊！
面对沈晓燕不解的神情，他激励道：“找县官不如找现管，咱就去找向阳路小学的校长，我听说咱小区里就有帮老头老太想去堵他呢！沈晓燕你记着，你越可怜，卖越惨，校长改主意的可能性就越大，为了儿子，拼了！”
隔天下午，一群老头老太气势汹汹到向阳路小学门口，沈晓燕也跟在他们后面。
其中一个老太说指挥着大家：“一会儿校长从这出来，我们就上去拦他！一定要讨到个说法！”
昨天她情绪一上来，李翔说什么她就被牵着鼻子走了，但真的到了这里，她又有点想退缩，犹豫道：“跟校长说有用吗？他能做得了主吗？”
“管他做不做得了主，我们就是要把事情搞大！其他办法都试过了，现在只能找他了，反正一会儿看人要是多了，你就往那地上一躺就对了！”
被点名的另一个老太一脸不愿意，“啊？我躺啊？可我这衣服是新买的啊！”她扭头看向沈晓燕，但沈晓燕也不舍得，死死护住自己的衣服。
这边还没谈拢，校长就从校门口走出来了，“校长出来了！”
大伙儿连忙把校长团团围住，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要讨公道讨说法，校长本来是不想说话的，但发现实在走不了，于是抬手让大伙儿都安静听他说。
“不是我不帮你们，这是教育局规定，我只是个小小校长，我没有权力，学校也没有权力的，哪怕我现在辞职再换一个校长来，事情也不会改变，你们可以去找教育局反映──”
“你别骗我们了！以前那玫瑰苑不对口向阳路小学，现在忽然成你们对口了，你敢说里面没有黑幕？你们肯定是收了他们的钱，把名额给他们，我们的孩子才会被分流的！”
“就是！”
“你们就是想推卸责任！”
……
见周围围观的人多了起来，校长板起脸道：“请不要诽谤造谣，这里是学校，孩子们来来往往，不是你们胡搅蛮缠的地方。”
警卫室的保安上前帮忙挡住大伙儿想让校长离开，沈晓燕也不知道哪里的勇气，或许是想到了自己那愧对的儿子，又或许是想到李翔昨天的话，心下一横，奋力追上去一把拉住校长，“校长，我儿子叫李非凡，他很聪明的，很喜欢看书，我就想让儿子进好学校念书，别的什么都不求！”李非凡是她全部的希望，她这一生这么失败，唯一的骄傲就是李非凡这个儿子，只要是为了他，她什么都愿意做。
哪怕是下跪都行。
“我求您了，求求您了校长！我们家凡凡什么都没有，我求您就接受他吧！我给您跪下吧好吧！我给您跪下，求求您了！”沈晓燕拉着校长的手，不断地磕头，头都磕破了也不在意。
现在的她不是沈晓燕，她只是李非凡的母亲。
她是为了李非凡这个儿子，什么都可以不要的母亲。
大家你推我挤，混乱中，沈晓燕被人撞倒在地，头发蓬乱，衣服和裤子都沾了灰，整个人狼狈不堪，手背和脚还被人狠狠地踩了几下，疼得她忍不住痛呼出声，眼泪都流了出来。
李翔本来是不想来的，他昨天和沈晓燕说时就只是给她支招，为的就是让她别再整天拿这件事烦他。今天早上醒来见她不在，右眼皮又一直跳，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的心里忽然就有点不安，最后决定还是来看看。没想到他一到向阳路小学门口，远远就望见自家媳妇倒在地上，二话不说立马从人群中冲了出去，一把揪住校长，扯着嗓子大喊：“打人啦！打人啦！校长打人啦！不许走！给赔偿！不赔偿没天理了！儿子没学上了，我老婆不能白白被打！学校必须赔钱！赔钱！”
沈晓燕收住眼泪，看着面前的李翔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赔偿？他在说什么？她不要赔偿！她就要她儿子有书念就好！
还有，他们俩早就离婚了，谁是他老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