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不想多惹是非,就这样原路返回了,回到西塘村又是一番流言蜚语。
她冲着陆显轻轻点头:“进去吧。”
陆显小心地拥着丁香,跟在丁双喜的身后进屋,刚跨过门槛,两人没走出几步路,顿在原地。
只见四四方方的院落,几只通黑的乌鸡在院内来回走动啄食,它们走过的地方,要么是苞谷,要么是排泄物,遍布一地,冲天的臭味在暑气里经过蒸发,味道更加浓烈。
丁香未出嫁前,丁家里里外外所有的家务都是她做的,她走了,丁家一家人竟然将家里搞成这幅样子,丁香实在是有些无语。
站在门口,院子里都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而且鼻尖也尽是臭味,丁香简直都想当场拉着陆显回家了。
丁双喜跟孙芳两个人看样子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神态自若地走进院落,也丝毫不在意脚下是不是踩了排泄物,回头望丁香夫妻俩,看他俩没跟上来,还催促道:“妹夫,愣在门口干啥呢?快进屋啊!”
陆显面色僵硬了几秒钟,带着丁香,小心地在院子里捡着干净的地方行走,等踏上屋檐下的青石板转时,两个人都如释重负。
进屋后,丁双喜吩咐大着肚子的孙芳去煮茶,一边拉着陆显亲热地寒暄。
丁香闭着气,跟在陆显身后进屋,刚跨过门槛,一股难言的味道迎面扑来——经过发酵的酒味,
耳边传来的齁声如雷,丁香瞥过去,那张油腻腻的土炕上,躺了个正在睡觉的老汉,那老汉睡得正香,黝黑的肚皮坦露在外都不知道。
“老头子喝多了就睡着了,不妨事,让他自己睡着就行,到饭点了他自个儿会醒过来,来来来,妹夫咱们接着聊。”
丁双喜给陆显拉过来一个板凳,让陆显坐着,却完全不理会站在另一边的丁香,好像陆显才是丁家人一样。
丁香发觉陆显同她一样,暗地里皱了眉头,脸色也难看,便悄悄打开两扇窗户,好让室内空气流通更好一点。
来到桌边,陆显从丁双喜手里接过板凳,递到她身前:“坐吧。”
丁双喜呼吸一滞,面上的笑意顿住,淡淡瞥了一眼丁香:“丁香,我们大男人在这里谈正事呢,你掺和什么鬼?去去去,帮你嫂嫂去厨房里张罗中午的饭菜去。”
丁香压根不理会丁双喜,直接在陆显身边坐下,笑话,她只是回娘家串门,才不会做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丁家一家人之前对原主的劳动剥削已经到头了,休想也拿她当骡子使。
陆显又拿过来一个椅子坐下,语气冷淡:“让丁香坐着吧,她很长时间不回娘家,正好趁这个机会跟大哥你叙旧。”
丁双喜刚要说出口的话瞬间噎住,因为对陆显有事相求,也没拂了陆显的面子,又接着之前的话题聊。
丁香坐在陆显身边,表面上看去文文静静好似在发呆,其实暗地里一直竖着耳朵在旁听丁双喜跟陆显的谈话。
丁双喜刚开始东拉西扯拉着陆显说些没营养的废话,接着慢慢的,这场谈话不知不觉,就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丁双喜说着说着,就开始说到丁家最近日子过得不太顺,什么老头子每天都出去喝酒赊账、芳子怀孕了每隔几天就要去抓药、家里养鸡打算卖鸡蛋钱,可是活生生的乌鸡却总是无缘无故走丢……
丁香坐在一旁,听到这里,心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就听到丁双喜继续道:“妹夫啊,你嫂嫂眼看就要临盆了,可是家里是穷得一干二净,孩子生出来了连块破布都没得穿……”
丁双喜跟做戏一般,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抬头打量陆显的反应,卖惨结束,顿了好一会儿,等着陆显发话。
丁香也摸不准陆显心里是怎么想的,生怕陆显上了丁双喜的套,还真的从陆家巴拉银子给丁双喜。
丁香私下里悄悄拉扯陆显的袖子,试图提醒陆显,不要看在她的面子上,真做出这种冤枉事。
陆显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悄悄将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慰她。
接着,就听到陆显先是轻轻一笑,声音温文尔雅:“大哥,这一点你放心,要是嫂嫂届时真的生产了,大哥你上门来,大武小武小时候穿过的衣服都还在,大哥你从里面挑好的带走,怎么都不会让孩子冻着。”
“噗!”丁香差点破功,在心里险些没笑死,她之前总觉得陆显应该就是最典型的老实书生代表,总免不了有些迂腐气,现在看来,陆显也是个有趣的妙人。
丁双喜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转眼又想到自己今天在赌桌上输的那些钱,只能压了火气,面皮上扯出一抹笑,接着道:“瞧妹夫你说的,咱们还能上亲家家里去讨这点破布吗?这事儿要是传出来,咱们丁家还做不做人了?”
陆显面色淡淡的,没有太大的变化,丁双喜心里琢磨着,这读书的人跟他们这些靠天吃饭的土农民还真不一样,陆显一句话也不说,光是坐在那儿,这身上就不自觉地散发着一种莫名的气势,只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但是丁双喜急着用钱,也只能舔着笑脸继续说道:“妹夫,我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角说其他话了,其实大哥最近就是手头紧,急着用钱,你看看,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接济点,我听说妹夫你在县里的贵族私塾当先生,听说月俸还挺不错的……”
丁香简直对丁双喜的脸皮叹为观止,这话里的意思,甚至都不是跟陆显“借”钱,而是在摆明了跟陆显“要”钱。
她真的很想问问丁双喜,凭什么陆显赚钱了,就要平白无故分给他丁家?这脸皮是不是也太厚了?
陆显面上的表情还很淡定,至少看起来没有丁香那么生气,他笑道:“大哥,按理说咱们已经结亲,以后就是一家人,大哥您遇到困难了,我当然也不能袖手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