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这句话用在马锐身上简直就是浑然一体。
马锐小的时候,命运对他似乎也不友好。就像小说《活着》里写的一样,在他家里,一个个鲜活生命的离开,仿佛就是在考验他的抗打击能力。
他的成长经历就像教科书一样,告诉人们什么是不幸,什么是身心俱疲,饱受摧残。
当王春生带着闺女走穴要饭碰到他时,他已经是饿的奄奄一息了。那年,他6岁。
干瘦的身体,黝黑的皮肤,浑身破破烂烂的活脱脱一个小乞丐。
王春生看看他,看看自己的女儿,嘴里喃喃道,你俩命都挺好,挺像。
后来,王春生找到村委会,才搞明白,马锐一家直到走到这里,一直都是颠沛流离。从山西洪洞大槐树,一路要饭到了这边。
山西洪洞大槐树居民,在清末就有迁徙先例,很多家族姓氏均在这里落地生根,可以说占据了本地人口的一半。这年山西那边闹灾 ,马锐一家迫不得已,举家搬迁来此。
很遗憾,在这个交通不便,物资匮乏的时代,注定会有很多愿望实现不了。
就像电影《1942》里演绎着一样,加上老幼妇孺,浩浩荡荡的几百万人的队伍,可最后能有多少是真正活了下来的。
马锐爸爸靠帮别人干点粗活挣点粮食。
马锐爷爷奶奶均死在半路,他爸爸又在帮人挖土盖房时,蹋方,当场拍死了。他妈不知去向,据说是疯了。
留下马锐自己,也没有寄养家庭。由村委会主持,给他爸爸出的殡,虽然论不上家谱,好歹也都姓马,也算他落叶归根了。
只是没有人家愿意多出这一份口粮。
辗转来到这里,让王春生遇见了。
“算了,一个是养,两个也是过。差也不差你那一口吃的。要饿死,咱爷仨还能有个伴。”
王春生已经四十了,看着这孩子,又看看闺女,想着村里村民的互相推诿,摇摇头,叹息道。
后来,国家人口普查,统一颁发户口本,王春生便用两只鸡和一瓶酒,换来了两张空白的户口页。
王一鸣和王一文,便正式有了名字,有了家。
九十年代,正值港台元素如雨后春笋般涌进大陆。而好朋友刘铭全本身就有实力喜欢一切新鲜的事物。所以他什么都可以拥有。
王一鸣便通过刘铭全的vcd,磁带,算是了解着外面的世界。
那时候两性关系还没有混乱,两个人即使光着膀子一起看《蜜桃成熟时》,也不会被人传来异样的目光。
他们俩人几乎无话不谈,尤其是对香港形形色色的电影,歌曲。
从被视为票房毒药的发哥到英雄本色中义薄云天的小马哥。
从平平无奇的路人甲一路攀升到喜剧之王的星爷。
都是他们讨论的范畴。
第一次带王一文到刘铭全家,那还是王一文刚转入县城,自然是刘铭全的功劳。
王一文见到他房里陈列的东西,顿时产生了兴趣。
她并不太喜欢电影,多数都是打打杀杀的阴谋诡计,好多电影并没有劝人向善的一面。她喜欢听歌。
从粤语第一首被摆上台面的沉默是金,到纵横歌坛,青春永驻的谭咏鳞。她都喜欢。
而且刘铭全也时不时和她讲些歌曲背后的故事。以及当时香港发生的一些喜闻乐见的事。
有一次周末,王一鸣带着王一文在去刘铭全家的路上,街边新开了一家吉他培训班。
店里老板为了吸引人来报名,亲自谈了一首黄家驹的不再犹豫。
看着他那快如流星的手舞足蹈,还有吉他所释放出来的音质效果,原来音乐还可以这样玩?
王一鸣瞬间爱上了这件乐器,也许是耳濡目染的原因,他对音乐有着无师自通的本事。
从那以后,他彻底爱上了吉他。
有次,他练吉他练的好好的,刘铭全回来后,从口袋里掏出两盒cd,用手搓着光盘盒,表情淫荡的向王一鸣吹着口哨。
王一鸣没看太清,但知道绝对不是一般货色,盒子上他只能看到杨思敏三个字。
他没有理会,专注于练习。
人嘛,做任何事,都要做到心中无尘,心无杂念,方能雨化登仙。但是,七情六欲人皆有之。古时候有位大侠就因为没做到这一点,走火入魔死了。他叫阳顶天,家住在光明顶。
没过五分钟,他弃吉他而去,嘴里骂道,“他M的,这不是破我修行吗。”
有次,两人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着屏幕。
正当看到五娘和女婿陈经济勾肩搭背时,门突然嘭的一声开了。
“王一鸣,不是说好来接……啊~”
王一文开门就看到两个赤裸上身的男子,一人嘴里刁根冰棍。本能的大叫了一声。
这种情况就像香港的钱某豪,超市偷拍裙底,被当场抓获一样尴尬。
只是结局不一样,那位僵尸传人丢了事业,而他们顶多是被丢了面子和形象。
万幸,站在王一文的角度是看不见电视屏幕的。所以王一文并不知道里面的内容多么不堪入耳。
王一鸣马上反应过来,“哎呀哎呀忘了忘了,走走,天太热,买个冰棍吃去。”
顺便一只手连忙摆向刘铭全。
事情处理的干净利落,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王一文在得了便宜之后,乖了很多。
“全哥,你们刚才看什么呢,那么认真?”
“没事,在学习,学习。学习先进的技术。嘿嘿。”
刘铭全违心的说。
“全哥,上次你不是说要跟我讲什么张谭之争,什么千夕大战的吗?来来讲讲。”
“咳,说到这个张谭之争,最倒霉的是谁知道不?”
刘铭全清了清嗓子,开始高谈阔论。
“谁。”
“有首歌,他唱的,偏偏喜欢你。”
“陈百强。”
“very beautiful。”
刘铭全向王一文他俩比了个剪刀的手势。
王一鸣切了一声,露出鄙视的表情,自个坐里屋练吉他去了。
“说到这个陈百强,他有个对象,是那个赌王的闺女。可是人家家里有钱,老头子娶了好几个,愣是不让闺女谈个恋爱,你说气人不气人。只许州官放火 不许百姓点灯。”
“然后呢。”
虽然刘铭全驴唇不对马嘴的讲,但,王一文却在认真的听。
“然后,然后陈百强不乐意,赌王那闺女嫁人之后,没多久,他就自杀了。就跟梁祝一样,殉情了。”
“啊?那这跟谭张之争有什么关系啊?”
“有啊,当然得有。谭张之争就是药引子,具体的事就好比,你和我都是歌星,咱俩都有歌迷,然后有天咱俩歌迷打架了,动静还挺大。然后,你说你不领奖了,那我不乐意,这不是将我的军吗,那我说我以后不唱了。就是这么个事。”
“哦原来是这样。歌迷还能打架。”
王一文脑子里的这个悬案就这么简单的让刘铭全给解释了。
“最要命的是陈百强当时和他们齐名,沸沸扬扬,闹了大半天,这里面没他啥事。他的歌迷都去看那两人的歌迷打架去了,没人管他了,他心里能舒服的了么?两人宣布后,就跟没事人一样,有说有笑的走了,完全不管别人的死活。而且雪上加霜的还有他那个对象,家里逼婚。也没歌唱,也没对象,换谁也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呀。”
刘铭全以偏概全的讲了一大通,但大概是这么个事。只是没有讲明,谭张在香港乐坛的地位,以及陈百强和何超琼那段没有恋爱时的浓情蜜意,却有着失恋后的痛不欲生的爱情。
陈百强的那首偏偏喜欢你,虽不是为何所写,却唱尽他们那抑郁,苦涩的爱情。
事情就是这样不按套路出牌,就像后来的王老吉和加多宝打架,把和其正干掉了。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pk,非常可乐消失了。
“那还有千夕大战呢。”王一文又问道。
“别急,妹子,千夕大战更精彩,咱今天不说这个。咱聊别的。聊聊,电影,天若有情看过吗,华仔和吴倩莲演的。”
“好啊,好啊。”
就这样,王一文不断涨着知识,划着重点,一点点刮干刘铭全脑子里的那点东西。
就这样一来二去,王一文情窦初开,刘铭全春心荡漾。两人的关系惭惭向爱情靠扰。
。。。。。
第二天,周末。
王一鸣在刘铭全家百无聊赖的坐了两个钟头了,那边上课的还没有讲完。
“来到这就聊,聊了两个多小时了,没完没了的,你是不是想泡我妹?”
王一鸣打断他俩一对一的讲座。
这么一说,俩人都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尤其是王一文,脸红到不知所措。
“没有,没有。”刘铭全连忙狡辩。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那花花肠子,能拉出什么好屎?还在那若无其事的装无辜。
“上你这来,是想请教一下你,我妹这不上学了咋办,有什么出路,干点什么。你可是放过话的,别让我把你的话当个屁给放了。”
“哦对对,想起来了,年纪这么小,怎么能不上学呢,得学,读书,是人类进步的台阶,读书是在别人思想的帮助下,建立自己的思想。所以怎么能不读书呢。”
刘铭全谈起读书,也是苦口婆心,殚精竭虑。
“就这?要你说,你是不是想挨揍,别以为今天你出发,我就不敢揍你。”
王一鸣扬手就要过去,王一文赶忙拦下。
“哎哟哟,别闹,别闹,你的事我什么落下过?是不,妹妹。我都问好了,目前我二姨她们单位那开了个培训班,主要是培训电视节目主持人的,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软磨硬泡,才搞来一个名额。一般她们都是内部消化的。但是有一点,学费是都要交的。”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电话和地址。
“什么情况,我为什么就弄了个售票员的活。”
“你也想当主持人?我呸,你看你长的,鹄面鸠形,鸢肩豺目的,简直不堪入目,叫人…………”
“行了,打住。我不学了。他M的上个培训班,让你给损的没个人样了都。”
“你看咱妹长的,明眸皓齿,小家碧玉,一看就是主持人的材料。回去考虑一下吧。考虑好了,直接按我写的地址去找就行,打电话也行,我二姨电话。”
王一文有点心动了,她从未想过还能有这样的机遇。
“还有就是,不去没关系,但千万别信你那些同学的,出去就能挣大钱。她们那很可能就是传销。广西一带特别多,乱着呢。就正常走在街上,就有人拿个抹布抹上药,把你迷晕,等你醒来,发现少了个肾。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刘铭全这不是危言耸听,这在当时很流行,靠着那张三寸不烂之舌,讲着一夜暴富的美梦,扼杀了很多年轻幼小的心灵,渐渐的就都走上了那条不归路 。
“听着没有,文文,可不能瞎跑,我看就这个主持人的活就行,学费的事,我来想办法。”
王一文点点头。
“好了不多说了,我该上路,呸,我该出发了。祝我一路顺风吧。”
王一鸣兄妹帮忙拿着行李。
“你爸怎么也不来送你,好歹出个大学生。
开会呢,一天到晚的开会。我可指望不上他,只能靠兄弟你了。给,钥匙,随便用,随便住。别给我卖了就成。”
王一鸣理所当然的接了过来。
……
“来日纵使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是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刘铭全唱着这首离别的歌曲,心里有些感伤。
王一鸣扛着大箱行李走在前面,刘铭全和王一文在后。
“一文,等哥寒假回来,一定给你讲千夕大战的故事。还有,我想和你做个约定。”
王一文说,“什么约定,全哥。”
“马上就千喜年了,我想约你一块跨年。以前的时候,我爸忙,我妈我们两人跨年,可是后来我妈她……一个人过的年,那还算年吗?所以今年我想约你一起,可以吗?”
刘铭全一本正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神轻气爽。
这时候的“约定”两个字还表达不出动词的意思,就像2B还只是纯洁的铅笔。
王一文被这么一问,瞬间害羞了起来。她扭扭捏捏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该不该回答。
这个时候刘铭全表现出了男人应该有的样子,试探了一下,紧接着一把牵住了王一文的手,王一文本能的想挣脱一下,但一般有头脑的男人,他的手都带钩,想要挣脱显然是不可能的。
“不回答我可当成默认了。”
王一文依然没有回话。把头埋的很低,生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羞红的脸庞。
“而且我看都看了,总要对你负责吧。”刘铭全故意旧事重提。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洗澡被看这事在刘铭全这里看来是翻不了片了。
王一文无奈的回道,“别说了,你当时可是发过誓的。我答应你好吧,没见过你这么无赖的人。不要脸。”
不一会,出租车来了,王一鸣回头喊刘铭全,这可把刘铭全吓了一跳,急忙松开了手,用书包往前挡了一下,王一文也是不约而同的松了手,生怕被王一鸣发现。
这可是她人生第一次牵手,还在意犹未尽时,就被王一鸣打断了。
“来了来了……”
他们小跑了两步。
王一文在帮司机往车上装行李,心里虽有不舍,但却被温暖装的满满的。
“哎,这些年的兄弟,我认你,我一直都在强调,我妈没的那段日子,你帮了我很多,真的很多,填补着我内心的空缺。我谢谢你。”
“说这些干嘛,有事没事了?”
“这个是,我的一点心意,不多,500块钱。我个人建议,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还去尽量去,这以后很有可能是个铁饭碗,到时候户口往城市一转,吃计划应该没问题。”
说着,刘铭全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王一鸣。
王一鸣想回绝,而刘铭全的真心,让他不得不接受。
刘铭全上了车,摆了摆手,让王一文靠近点,小声跟她说,“到了我就跟你写信。”
王一鸣一眼没看见,他俩靠那么近,大声说,“哎,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没你事,没你事。”刘铭全连忙朝他摆了摆手,然后关上了门。
…………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在这兄妹两人的目送下,刘铭全踏上前往未来的路。
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两人心里都有些不舍。人生就是这样,悲欢离合,曲终人散,不经历又何谈成长。
“哎,哎,傻了?人都走了还看?”
王一鸣碰了一下正在离别中陶醉的王一文,说。
“哦,哦。”
“我说妹子,你该不会看上他了吧,我可告诉你,他这人毛病特别多,看着表面人模狗样的,一肚子花花肠子。又能说会道的,骗几个纯情少女,那简直是轻而易举。你可别上他的当。”
王一文听他一说,哧的一声笑了。
“我说的是真的你笑什么?”
王一鸣一脸认真的问。
“没什么,你们俩,互损起来都六亲不认的。”
“怎么他说我坏话了?他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以前他说你不善言辞,但很有心机。让我不要跟你接触。”
说着王一文挽起王一鸣的胳膊往回走。
王一鸣先是一愣,紧接着说,“要不你还是听你全哥的吧。不要跟我接触,起开吧。”
说着便揪着王一文的胳膊往外推。
“哎呀,逗你玩呢,小气劲吧你,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王一鸣叹息道,“我的错啊。不该带你认识他,看这样子怕是要被拐跑了。”
“没有,哪有啊”王一文狡辩道。初次尝到爱情的滋味,想极力的否认,所以她开始变的口是心非了。
“呆会,我去给爸买配件,你去他家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