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腿儿打架固然是街头大杀器,不过生起火来却燃得不怎么旺盛,两个人仗着火堆光亮,也就没点蜡烛,这会儿更是懒得去翻蜡烛点了,昏黄的火光下一片金色一晃而过,惊得段二狗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土豪的世界都是这样的么?”半晌之后段二狗才回过劲儿来,笑得嘴巴都咧到了耳根,地砖下面是一个小小的空间,说不得大,也说不得小,段二狗这样的汉子勉强能塞进去四个,刘进喜那样的粗壮汉子能塞进去两个,恩这两个是上下叠罗汉的。
密室底部摆着两口大箱子,其中一口敞着,露出其中盛着的珠宝金玉,土包子段二狗瞬间被这样豪放的存储方式惊呆了,一堆金银器,珍珠链子,翡翠挂件什么的就那样乱七八糟地堆着。段二狗跳下去,从箱子里翻出来一个青玉的发簪扔了上去,温良玉接住,在手上旋了两旋,感受着温润的玉质:“送我的?”
“恩”段二狗依旧埋头在扫荡,箱子里竟然还有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段二狗翻看两眼顿觉无趣,随手就扔了回去,啐了一口:“没想到他还是个文化人!”
温良玉将青玉的发簪插到了浓密如云的秀发中,蹲下来,捧着脸看着段二狗扫荡,突然将头上的粗银蝴蝶发簪取了下来,在眼前看了看,问道:“这是你专门买给我的么?”声音犹犹豫豫,像是夜风中的莺啼。
段二狗满眼热切地打开了另一口箱子,大同小异的内容,不过角落里却有一卷发黄的卷轴,段二狗心头一动,莫非又跟刘进喜送给自己的小册子一样?满怀憧憬地打开卷轴之后才失望地发现,压根没有他喜爱的喜闻乐见好人一生平安的内容,发黄的绢面上只有几条曲里拐弯儿的线条,啐了一口,段二狗抱着箱子递了过去:“接一下,挺沉,小心啊”
迎接他的只有一双瞪得溜圆的眼睛,微弱的火光在那双眸子里一闪,段二狗仿佛看到了幼年是山神庙外瞪着眼睛瞄着自己小腿的大黄狗。
“哎,你干啥呢?接过去!”他手中的箱子又用力举了举,温良玉依旧袖着手,蹲在地上看着他,手中转着一根银簪,温吞吞地:“这个是不是你专门买给我的?”
段二狗无语,抬头看了一眼那颤抖的翅膀,不耐烦地说道:“给马瑶的!”
簪子在食指上轻灵地翻转了一下,银质的蝴蝶仿佛翩翩起舞一样刺进了乌发之间,温良玉呲着牙一乐:“嗨,那以后就是我的了。”
段二狗撇了撇嘴,爱谁谁,不差那么一根簪子,大不了以后请铁匠师兄帮忙做一个好了。不过搬箱子这种事似乎是指望不上这位姑娘了。想了想,段二狗将箱子放了回去,反正放在哪儿都是自己的,
蹿出密室之后,段二狗也懒得收拾了,将几块地砖踢到原位之后就大喇喇地躺在床上,瞪着火堆说:“哥们儿也算有钱有地有身份的人了,是不是该把我师父跟妹妹接过来享享福了?”
温良玉无聊地拨弄着火堆,火光照映在她白莲一般清爽的面庞上,看得段二狗心旌摇曳,无比怀念那柔腻的下巴。那下巴动了起来,温良玉幽幽地说:“你成亲不把你师父接过来么?赶紧的吧。”
“既然这样,那就让老东西来喝几杯吧,顺便让妹妹过来跟我过,省得老头哪天死了他一个人日子过不下去。”
“没见过你这样的啊,怎么恨不得你师父早死?”
“我师父说过要死在扬州老家,不然没地方埋他的百十斤肉,江湖豪侠一言千金,一口唾沫一个钉,他的愿望我得满足吧?”
“你这么大一块地方还怕没地方给你师父修建坟茔么?温良玉走到床边拿脚踹了踹段二狗:”“滚去睡桌子,没心肝的。”
淫贼段二狗在床上一个懒驴打滚,将自己用被子裹了起来:“床这么大,还怕没地方给你睡啊?”温良玉气得俏脸通红,撸起袖子,一把将裹在被子里的段二狗提了起来扔到木桌上,段二狗正要挣扎,却痛苦地发现自己作茧自缚,被紧紧裹在被子里动弹不得。所以干脆就懒得动弹了,鼻子对着桌面:“大姐,麻烦你给我翻下壳子好不好?”
温良玉果断没理他,舒舒服服地躺倒了床上,拉过虎皮盖上,突然团身看着在弓成虫子一样趴着的段二狗:“你说这荒郊野外的会不会有虫蛇虎豹啊?”
“虫子有一条,就在这边呢。”段二狗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说着无聊的冷笑话。温良玉却没能笑出来,一只蜈蚣不知从何处掉了下来,长长的节肢,猩红的头,吓得温良玉一头冷汗,眼睛斗鸡眼一样盯着枕头上耀武扬威的蜈蚣,“二狗……有……有……有虫子!”
段二狗故意在桌上拱了拱:“还会拱哦……”
温良玉的声音颤抖着,心里又惊又气,“真有虫子!”
“确实有啊,你看是不是来给虫子翻个身?让虫子好好睡一晚?”
温良玉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轻轻鼓起腮帮子冲蜈蚣吹了一口气:“死蜈蚣,快走开。”蜈蚣被湿热的气息吸引竟然慢慢地爬了过来,吓得温良玉立刻闭嘴。紧张地看着爬过来的蜈蚣,想要起身让开却又害怕突然动作会让蜈蚣突然发起攻击,只能握紧拳头,拧着秀眉期待段二狗的营救。
段二狗拱了一阵见温良玉没有反应,偏了偏脑袋一看,温良玉正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艰难地自己翻了过来,段二狗俨然借着火光看到了温良玉琼鼻前招摇的蜈蚣,蜈蚣众多的脚正交替挪动,眼看就要爬上她白嫩柔腻的脸庞了。
被子忽然四散炸开,飘飞如雪的棉絮中,段二狗保持着四肢撑开的动作,随即脚下一踩,刀子瞬间出现在手中,一道光影闪过,段二狗挑着被斩首的蜈蚣尸体蹲在温良玉身上,啧啧有声:“老头子最喜欢拿这些玩意儿泡酒了,可惜我没学。”
温良玉脸上烧得都快能煎鸡蛋了,声音像蚊子一般说道:“你快让开!”
段二狗眨巴着小眼睛看着温良玉滚烫的面庞:“你脸怎么了?是不是被咬到了?”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正傻逼兮兮地蹲在人家姑娘身上.
温良玉见段二狗一副傻逼表情研究着刀尖上挑着的蜈蚣,心中又是又气又恼,突然抬脚一脚踹向段二狗肚子,一击之下却像踢在了一块坚韧的钢板上。
段二狗轻轻抹了抹肚皮,无所谓地抬刀在蜈蚣身上划了几刀,摘除蜈蚣的毒腺之后潇洒地扔了一段到嘴里,大口嚼了嚼:“鸡肉味,来点不?”
温良玉一阵恶心,刷地弹起身,一脚踹向段二狗小腿迎面骨,可怜段二狗真嘎嘎地叫着嘎嘣脆,没料到这个女人又是一脚踹来,竟然被踹实在了,加上脚下踩着褥子不是很坚实,一下子被踹了一个狗吃屎,顺带着将他面前动脚的女人也压得摔倒在床上。
椅子腿做燃料的火堆了无生气地摇晃了两下,竟然慢慢地熄灭了,黑暗中温良玉急促地呼吸了两下,本就烧得通红的脸庞泫然欲泣间却又略带羞意,似有期待地咬了咬嘴唇。段二狗突然一翻身,离开了女人温暖的身躯,无所谓地拍了拍温良玉的手臂,跟她并肩躺着:“好好的踹我干嘛,摔得疼不?”
“没,没有,还好啦。”温良玉尴尬地挥着手给脸上降温:“没事啦,你呢?”
“我武艺高强!”段二狗悄悄地坐起身,挪到床边跳了下去,将碎了一地的棉絮抱起来一团扔在桌面上,和衣躺上去,瞪着黑暗中说道:“睡吧,明天回城找工匠,你可得帮我出谋划策。”
“嗯。”
黑暗中,段二狗摸着滚烫的面颊,暗骂自己没用,就算不干别的有个温温软软,身体香香的姑娘搂着睡觉也是极好的啊!
大床上,温良玉捂着脸,直勾勾地盯着屋顶,浑然忘记了已经熄灭的火堆与刚刚自己还无比害怕的鬼怪。
怎么会这样?我刚刚是在想就那样也挺好的么?为什么他躺在我肩旁时我会窃喜呢?
暗夜很快过去,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几乎一夜未眠,鸡叫时分,丫鬟仆妇们纷纷起床各自忙碌起来。段二狗推开身上盖着的破烂跳了起来,在土匪们的演武场上抄起一条长枪随意地挥舞了起来,不过一招一式全是野路子,毕竟月棍年刀一辈子枪,枪法要练好又岂是他这样没碰过几次枪的人能练出来的。
卧虎寨最具风情的半老徐娘端着一张托盘走了过来,躬身一礼,托盘上毛巾热气腾腾:“老爷,夫人请你用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