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们腰间鼓鼓囊囊,行走之间雷厉风行。段二狗笑笑,心道有钱就是底气足,连腰杆子都比一般人粗些,要是赌场失了火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按照赌资多少来排队逃跑。想到这里他灵机一动,转过了头凑到老朝奉趴着的窗口前,吼道:”走水啦!救火啊!“
老朝奉跟装了弹簧一样弹了起来,紧张地四处扫视了一遍,确认没有火情之后才对着面前只露了个脑袋的段二狗吼道:”鬼叫什么?!“
段二狗从袖子里抽出短剑,夺地一声刺到老朝奉面前的枳木桌面上,”看看东西,值几个钱。“
老朝奉抖开一张棉布手帕,轻轻地拈着短剑的花梨木刀柄摇了几下,将短剑从柜台上起了出来,眯着眼睛看了两眼,随手往桌面上一放,嘴角浮上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唱歌一样说道:”破铜烂铁,柴木作柄,刀鞘缺失,作价白钱二十。“
段二狗一愣,老东西就给了我这么个不值钱的玩意儿?旋即他就爱意识到老朝奉是在忽悠他,当铺里朝奉说的话就跟自己帮中那些缩着手脚装残疾偏老太太可怜的弟兄的伎俩一样当不得真。
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桌面,段二狗装出一副老成干练的模样道:“老先生,咱也不是傻子,你看,光这刀柄就是上好绿檀木的,这玩意儿可是海外才有的木料,在咱大齐稀罕着呢,你给个老实价,我也不多要,合适就出手成不?”
老朝奉低下头来,将一副玳瑁边是眼镜从鼻梁上勾到鼻尖,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从眼镜框上投过来一个鄙夷的眼神:“小兄弟,木头一节还能当饭吃么?这样的东西冀州城没几个人敢收的,就二十个铜子,不行你拿走,看看还有哪家铺子敢收赃物!”
“赃物?你哪只眼看得出来这是赃物?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段二狗急了,他除了鸡还没偷过别的呢。
“你师父光给你一把光秃秃的剑不给剑鞘你?有本事你把剑鞘拿给我看看。”老朝奉不屑地看了看桌面上光秃秃的短剑“这明摆着是赃物么。年纪轻轻地手这么脏。”
段二狗脑门上青筋突突地跳了两下,一把抓过短剑,眼珠子瞪得滚圆,怒气冲冲像一只愤怒的斗鸡:“他妈妈的,老子不卖了,有眼无珠的老东西。”言罢扬长而去,留下老朝奉伸着一根干枯的手指在秋风中萧瑟:“你,你,你。。。”
利丰赌坊是城南一霸孙家众多产业中的一处,所以虽然身处治安形势严峻,环境肮脏恶劣的南城小巷里,利丰赌场仍能凭借孙家的赫赫凶名门迎八方客,并且能够为赌客们提供绝对安全的赌场环境,任何敢于在利丰赌场偷鸡出老千,撒泼耍狠,寻衅滋事的行为都会遭到孙家强力的镇压,镇压的主要力量便是孙家那庞大的打手群体。
先帝朝时赌博还是民间体育,是在合法范畴里的。但自今上神武皇帝登基之后,赌博这样的运动便沦为神武帝大刀阔斧改革的牺牲品,据说神武帝最初的计划里青楼娼馆也在打击之列,不过大臣们强烈要求留下一个可以给大家换换口味的便利场所,不然挣那么多钱往哪儿用啊?这些年神武帝一头埋进了深宫大院炼丹修道求长生去了,留下的禁赌令形同一纸空文,各地都对遍地春笋一般涌起的赌馆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赌场的窗户被厚厚的毡子封了起来,屋内点着几支粗大的牛油蜡烛发出明亮的光。挂在门上的青布帘被人一把掀开,一条高大健壮的光头汉子走了进来,汉子背后一队身材健硕黑衣人紧跟其后鱼贯而入,赌客们一惊,以为是官府上门,一个个紧张兮兮的,只恨没有早点离场。
屋子角落里是张赌大小的台子,台子三条大汉互相递了个眼神,摸了摸腰间只后散开混到周围几张桌子的人群里。
为首的光头汉子停了下来,黑衣大汉们跟着杵在屋子当中,冷冰冰地仿佛泥雕木塑一般。看到这架势立刻有眼尖的小厮迎了上去,恭敬道:“金龙哥来了,里面请。”
金龙意态昂扬地拍了拍小厮的肩膀,道:“小伙子不错,有前途,你们乔哥呢?”
“乔哥在后面盘账呢,我去喊一声?”
“不用了,我去找他吧。”金龙淡淡地说。
“龙哥,这个不太好吧,仓库重地,出了事说不清。”小厮为难了。
“你知道我是谁么?”金龙俯下身来,一双豹眼紧紧盯住眼前瘦小的小厮。
小厮被金龙强大的气场压得不敢说话了,结结巴巴了半天才说:“金、金龙哥?”
金龙咧嘴一笑:“这是谁的场子?”
“乔哥……”
金龙突然暴怒,一脚踹上小厮腹部将小厮踹得飞了出去“妈的,这是孙老爷子的场子,乔哥?他乔松雷算那根葱?!”
小厮像蛇一样痛苦地在地上扭动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着,赌场里的喧嚣瞬间冷了下来,金龙哼了一声,从赌桌旁扯过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对围观的人群道:“躲在人堆里那俩小子,去把乔松雷给爷喊过来”
话音未落,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音便从金龙背后响起“金龙哥好雅兴,今天怎么想起来到我这破地方来坐坐了?手下人招呼不周多有怠慢,刚好有人给我从江南带回来几两明前龙井咱们后面喝喝茶?给我个机会给龙哥赔罪,如何? ”
来人身量不高,一头油光水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背着梳拢到头后,看起来一派儒雅风范。金龙斜着眼看了看来人,一脸不爽地掉开了头。来人不紧不慢地踱着方步走到金龙面前,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针锋相对地盯着金龙的双眼。
金龙腾地站了起来,一根手指戳到乔松雷鼻尖上,语气不善地质问道。“免了,咱今天先把话说明白了,这场子到底是谁的?你的还是孙老爷子的?”
“哎,龙哥这话怎么说的,不说我手下那些废物,就说来这里玩儿的客人们谁不知道利丰是孙老爷子的产业?”乔松雷悠悠地推开鼻尖上的手指,“不然谁敢来玩儿啊,是你罩得住还是我罩得住?大家能有个地方安心赌钱全靠孙老爷子的面子大人脉广,大家伙说说是不是啊?”
人群里立刻有赌客接声道:“可不是嘛,不然咱们能给老爷子送钱?”说话的人抖了抖空空的荷包,想来今天是输得精光了,围着的赌客见他自嘲都哄地笑了出来。
乔松雷朝说话的赌客拱了拱手,又回过头去温吞吞地说:“金龙大哥莫不是在外面挨了欺负回来找自己人发泄的?我这儿是赌坊,可不是窑子!要发泄城北垆边月随便你们整的姑娘多的是,没钱回去抱着老娘哭去!!别上我这边来丢脸。”
“姓乔的这么快就知道我被人阴了?这下要被笑死了。肯定是那帮碎嘴的话痨胡说八道的。”金龙在烛光下锃亮的大光头刷地蒙上了一层红,回手就是一个巴掌抽在身后黑衣壮汉脸上:“让你们嚼舌头!”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黑衣汉子头一低,重重地甩了自己两个巴掌,依旧冷冰冰地回答道“对不起龙哥!”
乔松雷鼓着掌站了起来“金龙哥真是好威风好霸气,据说中午躺倒在地时候也是相当有型啊,将青蛇学得颇有灵性。”
金龙眼神凶狠地环视四周围观赌客,不过赌客们并不买账,谁也不相信他能记住那么多人。金龙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身后一副职业保镖纪律部队模样的黑衣壮汉,暗骂一声就会装样子,最后眼神才投到一脸笑意的乔松雷身上。乔松雷笑意吟吟地跟他对视着。看着乔松雷那自信满满的眼神金龙心中一凉,顿时觉得气势上矮了一截,本来是来挑事出气的,没想到竟然被挤兑了,无理取闹都闹不成了,真扫兴。
金龙伸出粗壮的胳膊将桥松雷拨开,在乔松雷耳边低声说:“算你狠,你给我等着。”乔松雷笑笑,丝毫没把金龙干瘪的威胁放在心上。
黑衣汉子们跟来时一样跟在金龙身后鱼贯而出,出了赌坊大门金龙又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架子,领着小弟们威风凛凛地在马路上横行,很快一堆人绕过了街角走进了一条荒僻的小巷子,金龙脸上得意洋洋的横肉立马掉了下来,冷着脸背转身训斥道:“以后谁再敢乱嚼舌头我就给你们把舌头拔了,”说着一指紧跟在他背后的黑衣汉子“尤其是你。”
黑衣汉子羞愧地低下头去,金龙转了两下,招呼众人围成一圈道:“大家想个法子,我们整姓乔的一把。”
“泼油漆,放毒蛇?”一位之前可能在港进修过高利贷金融专业的汉子立马献计。
“切,没用的,姓乔的家里红漆大门泼了也没用,放毒蛇更是给他们家送菜去的。我觉得咱们应该等天黑了埋伏在巷子里打他闷棍!”
“滚,你们这些猪脑子,我刚得罪他,马上他就被泼油漆放毒蛇挨闷棍谁不知道是我下的手!!”金龙愤怒地敲了两个臭皮匠一人炒栗子。
“龙哥……”一直被金龙暴揍的黑衣汉子畏畏缩缩地举起手。
“说!”金龙对这个让自己出丑出大发了的小弟很是不满。
“龙哥,听说乔家四代同堂,乔松雷是家中独子,其他的老的老小的小……”
“去绑架,好主意!”金龙兴奋地搓着手,仿佛已经看到了乔松雷跪倒在自己膝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自己放过他家老小。说话的黑衣人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借着说道:“龙哥,绑架一样会让人以为是你下的手。”
汉子的话仿佛一瓢冷水从天而降,冰得龙哥一个激灵,金龙跳了起来,又是一巴掌扇扇在汉子脑后“让你说话大喘气!”
汉子左躲右闪,嘴里连珠炮一样飞快地说:“我是说姓乔的一大家子全靠他养活,我们如果能让他丢了饭碗那不是……”追着拍打他脑袋的金龙一愣,放下手“你们想半天才想到,妈的,一群猪脑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我早就想到了!!考考你们的!来,给我说说怎么让姓乔的丢了饭碗。”
“钱,如果姓乔的管的那笔钱丢了,他怎么跟孙老爷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