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哥眼睛一瞪,看着眼前一手握住他手指的少年,邪邪地扯了扯嘴角,笑道:“少年人,别逞强。一边玩泥巴去。”
段二狗长得虽高高大大,不过身板单薄看起来如同竹竿一般,金龙哥才不会在意这样的看起来一拳就能打到的小角色呢。
段二狗的眼睛眯了起来,仿佛紧盯着猎物的毒蛇一样紧紧盯着金龙哥的双眼,手上暗暗加力,所有的指节都在吱吱嘎嘎作响。金龙哥针锋相对地盯着段二狗的眼睛,一言不发,丝毫不管已经慢慢变形的手指。金龙哥自信再逼视一会儿眼前一脸凶相的**崽子就会自动败退。
金龙哥是孙家护院的头头,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上次一个山西的刀客在孙家的场子输红了眼,一把弯刀打得场子里看场子的鸡飞狗跳,金龙哥去了,啥也不说抄起一根椅子腿就那么盯着刀客,竟把刀客吓得屁滚尿流,别说抢回输的钱了,衣服都被剥了。事后刀客说那双眼睛杀气太重了自己看着那双眼睛就跟看见了青面獠牙的恶鬼一般。
金龙哥的食指已经被掰出了一个诡异的形状,眼看着只要段二狗再突然加把力就会断了,程屠夫突然插了进来,一边掰着段二狗紧握的拳头一边劝道:“二狗放开吧,金龙哥跟咱们开玩笑呢,孙家这么大家业的人家能欺负咱们两个穷鬼?”
段二狗恨恨地松开手,冷冷笑了“没有我们这些穷鬼哪能养肥他们这些恶霸。”
程屠夫用力踩了踩段二狗的脚背,把他的满腹牢骚踩了回去。满是谄媚地对金龙哥说“对不住了金龙哥,家里小伙计不懂事,回去我就收拾他。您看这已经是九月的天气了,猪肉在家放几天绝对不会有事的。咱孙家的地窖那么大,存八百头猪也是轻轻松松的”
金龙哥不屑地看了眼满脸讨好的程屠夫,拿肥大的双手拍了拍程屠夫肩膀,做出一副老大哥模样“兄弟,没听清还是怎样?这八头猪,是你向我赔礼道歉的,我们小少爷大婚的八头猪,麻烦你十八上午送过来。一天不许早,也不能耽误了中午的宴会。”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重重地拍了拍屠夫厚实的脸膛:“明白?”
“明白,明白,金龙哥你放心吧。”程屠夫不住点头,脚下用力地踩着段二狗的脚面。
“明白就好,程老板是个聪明人。”金龙哥得意洋洋,转头朝大门里面喊了一声,随后从门里走出来一队穿着黑色短打的精壮汉子,一脸骄横地等着金龙哥吩咐。金龙哥抬着下巴示意了一下车上的肉,壮汉们会意各自上前扛上半扇猪进了大门。
看着壮汉们扛着一扇一扇猪肉消失在大门后,段二狗感觉一股热血从脚心冲上了脑门,心想自己辛辛苦苦忙了半天不说,程大叔收猪也是要本钱的,就这么白送给这般渣子了么?这帮混蛋居然还这么得意!
一股杀意汹涌而来,但他还是忍住了,一脸平静地从程屠夫背后绕了出来,站到金龙哥面前,摆出一副天真浪漫的笑脸看着金龙哥,金龙哥莫名其妙地回望这着傻逼兮兮看着自己的小孩儿,扬着鼻子吐了口气:“不服气啊小孩?”
段二狗压根没理他的话,直接一个冲步,肘弯撞在了金龙哥胃上,胃部是神经比较密集的部位,医学上称为太阳神经丛,金龙哥挨了段二狗含怒一拳顿时哀嚎着抱着肚子躺倒在地,身体痉挛地扭成麻花,脸上胀得通红。
段二狗正要扬起拳头再补上一拳,扛着猪肉的壮汉们就扔了猪肉围上来了,程屠夫在背后跳脚对壮汉们叫道:“别打别打,他还是个孩子呢”心中却早就乐翻了。
两个巡街的捕快挎着腰刀在南城区晃荡着,不时跟街上摆摊的小商小贩们打个招呼,开开玩笑,摆摊的人们也乐意跟这些半黑半白的衙门捕快有个良好关系,不时孝敬个苹果梨什么的。
两个捕快啃着苹果绕过了街角,正要往孙府门前走来,忽然年长一些的瞥见了孙府门前紧张的局势,赶紧拉住了同伴“累了,二荤铺歇歇?”
同伴一脸迷茫,心想刚刚不是才在茶水摊上跟老王吹了半天牛么,怎么又累了。不过既然有人相邀那干嘛不去?所以也就跟着回了头,在街角的二荤铺坐定,要了两盘硬菜一小壶酒二人对饮起来。
段二狗余光里瞥见街角两个穿着黑红官服的影子一闪而过,心中突然有了个计划,壮汉们逼了上来,一个人把程屠夫拉开,另外的把段二狗围上了,痉挛着的金龙哥从喉咙里呼啦呼啦地发出一声无力的“打”。段二狗却突然拳头一松抱着头蹲到地上。壮汉们互相看看,阴笑着抬起大脚踹了下来。
程屠夫被人按在墙角,心中焦急无比,一方面怕人把段二狗打伤打残,另一方面又怕段二狗暴怒了把人打伤打残,一扇猪肉掉在他面前,那猪的血管里血色暗红,想来是上午时候被段二狗一拳打死的。程屠夫猛然心惊,怕打着墙壁高喊:“别打死人啊!”
按着他的汉子笑了笑:“咱弟兄都是老手,下手有轻重的,最多折断他几根骨头而已。”
程屠夫头被死死按在墙上,扯着眼角看了一眼还在挨打的小段:“不是跟你们说的。”
按着他的汉子淡淡一笑,都这样了还嘴硬,你当我是傻子啊?段二狗突然被踹得滑出去几步脱开了人群,程屠夫像在给拳台上被打趴下的拳手鼓气的教练一样慌乱地拍打着墙面叫道:“站起来,站起来啊,打倒下,别弄死。”
可惜段二狗没有突然小宇宙爆发,爬起来挥舞着王八拳把对手打到然后深情地对教练说:“教练,其实我坚持下来全是为了你的女儿啊。”倒是程屠夫被背后按着他的汉子抓着脑袋在墙上撞了两下。
段二狗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肩膀,吐了一口血叫嚷道:“救命啊,杀人啦。”
二荤铺里,正举着酒杯喝酒的捕快手一僵,随即年轻些的扔下酒杯准备出门查看,年长些的一把抓住了同伴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说:“孙家的事,不要管”
年轻捕快愣了愣,重重地把腰刀拍在桌上,叹了口气。
年长些的拍了拍同伴的手,也叹了口气,安慰道:“没事,孙家如果再这么猖狂,不出三年准保完蛋。”
孙府门前宽阔的路上安静得连鬼都抓不到一只,段二狗扯着嗓子喊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围观。他期待中的捕快们也没有出场。什么情况?段二狗心想道,突然一丝阴影划过心头,他暗骂一声,利落地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壮汉们已经围了过来了,气势汹汹,杀气弥漫。段二狗捏紧了拳头向壮汉们冲去,掏腹、砸眼眶、踹小腿、拽头发、踢裆,一套街上流氓斗殴的招数被他使得淋漓尽致,不过片刻之间壮汉们就捂着肚子和裆部躺倒了一地,这时候程屠夫的惊呼声和“别弄死”的劝诫声才传了过来。
揉了揉被打得青紫的地方,段二狗从地上捡起两扇猪肉扔回骡车,招呼道:“大叔,快跑啊!”被再次惊倒的程屠夫这才反应过来,拎起眼前的一扇猪肉,跌跌撞撞地跑到车上,抓起鞭子拼命地抽打着拉车的青骡。
孙府门前,被打倒的大汉们唉声叹气地爬了起来,几人合力把金龙哥抬了回去,受伤较轻地则跛着腿去找大夫去了。
飞奔的骡车上,缓过劲来的程屠夫幽幽叹了口气,本以为捡回来一个壮劳力的,没想到简直是个灾星啊。段二狗没心没肺的只当是江湖偶遇,相视不爽痛快出手,打完就忘呢。照他那样的暴躁脾气哪能想到太多,程屠夫叹了几口气,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招惹了这帮大爷以后可有的麻烦了。”
段二狗一愣:“麻烦?”
“这群流氓你还不知道么?下午估计就有人上门来闹事了,我准备带着你们回乡下躲上几天。”
“怕他个鸟,大不了我一刀把孙家上下都做了再继续当我的乞丐去。”段二狗不以为然。
“你这孩子怎么整天想些打打杀杀的事,孙家是好对付的么?人家手底下打手成群,江湖上兄弟又多,官府关系也够深厚,凭你我这样的蝼蚁能啃得动?再说杀了人要偿命的。”程屠夫对孙家了解一些,而且在社会上混了多年,对这一潭深水多少了解一些。说到这里他心中隐隐有一丝不满与怨愤,看了两眼一脸无所谓的段二狗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叔,我给你惹麻烦了吧?”段二狗低着头,心中满是愧疚。一直无牵无挂的他从没有担心过自己的行为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只是一味地随心所欲,听从喜好行事,老乞丐说过他这脾气说好听了是魏晋遗风,说难听了就是愣头青一个。
“嗨,没事,你大叔我也是经过大风浪的人,这么点事算什么呀。大不了就不杀猪卖肉了呗,总杀生,损阴德的。”
“不杀猪咱们干那行啊?”段二狗好奇了,难道程大叔还有别的手艺?
“这个,让我想想。”程屠夫被问得有点窘迫,杀了这么多年猪哪里想过改行啊。还不是捡了个倒霉鬼回来害的。
段二狗摸了摸藏在腰间的刀鞘,想起了老乞丐在他走之前跟自己说过的“刀的真意在藏不在杀”心中暗自苦笑,现在祸已经惹下了,总得想办法解决,不能让别人为自己的错负责吧。得了,啥事自己一肩挑吧。
“叔,孙家的事我来想办法吧,你跟程英安心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