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愕然,难道那队人马只是前哨,后面还有大部队?不会是三州联合剿匪压上来了吧?那他妈可就完了,管你土匪不土匪,每一颗大好头颅可都是赏钱。
左同和忙唤过一个小喽啰,低声问怎么回事。小喽啰刚从寨墙上下来,眼睛瞪得像见了鬼似的:“那人会使妖术!”左同和想过千万种可能,可是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别出心裁的答案,当时就愣了一下,随后连忙追问具体情况。
那小喽啰哭丧着脸:“那贼鸟厮……”话音未落便被踹了一脚,左同和面上一阵抽搐:“好好说话!别给我夸大其词!”
原来左同和寨中呆得无聊了,便请了几个说评书的老家伙给兄弟们讲古,一方面打发时光,另一方面加强思想文化建设,顺便洗个脑,小伙子们不知道忠孝节义没关系,但一定要明白忠心耿耿效忠左大当家才是好土匪,更加要有职业荣誉感,土匪窝里也能出江湖称道的豪侠人物的。昨天一时无聊便让说书老头儿讲了段《大宋宣和遗事》中宋江三十六人聚义的段子,小喽啰因此学了一嘴的贼鸟厮。
小喽啰赶紧换了副嘴脸,“来人太他妈牛逼了,王箭儿一箭擦着领头的马头过去了,随后兄弟们就举弓射,一大蓬箭雨一样都压到他们头顶上了,我他妈等着看那人变成刺猬来着,谁曾想在最后的那人大鹏一样腾身而起,然后我就看到一片乌云在那几个人头顶升了起来,再然后那些人头顶上的箭就都没了,消失得干干净净。”
小喽啰说得激动,豪杰们也都听到了,当下座中比较能算地位高的一个老头捋着短短一部虎须道:“诸位莫慌,不是妖法,想必是种接发暗器的手法,小哥可见到那人穿着?”
小喽啰见老人问他,忙不迭地答道:“回老英雄,那贼鸟厮裹了件宽大黑斗篷。”
老人矜持一笑:“果然,爷们儿玩剩下来的,他必然是用斗篷软劲将箭打横斜出了,不过能瞬间招呼那么多也是高手了!”
左同和呵呵一笑,“逃得了一波箭雨也不见得能躲得过第二波,再说再厉害的暗器高手还能胜得过您千手佛张老佛爷?若他真能突破箭雨而来,那不还是给您送菜来的?”
这马屁拍得张老爷子满心欢喜,捋着胡须哈哈大笑,狂态毕露:“如此,我倒希望他能争点气了。”
群豪被老爷子的豪气感染,纷纷鼓掌,嚷着要见识见识佛爷神威。张老佛爷得意而自矜地挥了挥手:“他不争气我也没办法的呀。”群豪又被张老佛爷的幽默感染了,顿时嘿嘿哈哈声不绝于耳。
众人正笑得开心,忽然寨墙上的老弓箭手又是一声断喝:“放弓,投枪准备!”众人无不愕然,不知道到底是哪尊人物驾临,两拨箭雨竟然阻敌不住。许多人眼神热切地看向了千手佛张老佛爷。
老佛爷站了起来,举起锡制酒壶往细瓷酒杯里倒了浅浅一杯,笑着紧紧腰带:“吃得有点撑,诸位且看我温酒斩了那小子,以他鲜血来祭亡者。”他前半句话还是一副开玩笑的样子,后面的话却越来越凌厉起来,场间不乏武林中一二流的高手,均知道老爷子的气势已经提起来了,而外面那杀来之人长途纵马且已迎接两拨箭雨,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老爷子这是以一鼓之勇去博三鼓之竭,更何况还是以逸待劳,必胜无疑。
老佛爷将酒杯放到桌面上,轻轻一按,人就没重量一样向寨墙上飘飘而去,端的是仙气纵横。众豪杰亦各施手段攀上了寨墙,唯有几个混混头子吭哧吭哧地一溜小跑从一侧的木梯上爬了上了箭楼,刚爬到上面几个混混就土包子进城一样惊呼出声:“我操,你们是拿箭头日地球来了?”
“还是轮的!”
“妈妈的,都是道具流,哎妈呀,换粗的了,换粗的了!!”
混混们喊得粗俗不堪,难以入耳,不过却也算是一种拟人的现场讲解了,虽然黄了点。千手佛飘上寨墙瞬间,土匪小喽啰们并未得到收手的命令依旧动作整齐地从背后取下背负着的投枪,投枪不是很长,杆长只有两尺余,枪刃不过半尺许,呈梭形,两端略尖中间稍粗,旋着身投出去能将人马贯穿。
那老弓箭手却并未换上投枪,只是远远地绰着弓箭,猛一喊:“投!”喽啰们往后退半步,随即拧腰舒臂将投枪掷了出去,顿时又是一片乌压压的黑云向纵马而来的几个人覆盖而去。考虑到马匹前冲的速度,投手们都设置了提前量,没想到投枪甫一出手,那纵马的骑士就忽地控马停了下来,马像是被钉在地面上了一样一动不动。刷刷刷,几十柄投枪下雨一样戳在了马前。
刀疤温易等人吓得脸色苍白,他们恶事做了不少,恶心事做得更多,不过还从没见过这么凶的阵仗,不知怎么的,刀疤就想起了小时候趴在私塾窗户上听老先生讲学时候听来的一句话,“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年幼时他还曾咬文嚼字地想过为什么是“凶”器而不是“恶”器,凶恶凶恶,凶不就是恶么?如今他总算明白了,只是这个领悟也太太痛苦了。
寨墙上江湖豪杰们齐齐咦了一声,不少眼光如炬的大豪们已经看出来了,这支小队伍并不是什么久经训练,动作一致的劲旅,只是有人同时控制了五匹马而已,江湖上能有这样手法的人不多,勉强听说过的一个已经老得快死了吧。
箭楼上的几个混混们则丝毫没有这种好眼光,他们见人突然定格,随后一泼枪林载了下去,分毫不差地插在马蹄前顿时开心得大吼起来:“牛逼牛逼,临门欲射竟然还能固守精关,当真牛逼,不知这一手能迷倒青楼里多少姐妹!”
那冀州来的混混头子掺和在里面,一脸猥琐笑意:“只弄不射姑娘们也会不满的,时间太长收入可就少了!”
混混们猥琐地聚在一起偷笑起来,另一边的江湖豪侠们则不满地看了过来,那冀州混混头子倒也不惧,昂然与一干人对视。一个胖大女人哼哼冷笑了两声:“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果然不错,一帮苍蝇堆在了一起。”
混混头子轻蔑一笑,这点辱骂忍不下来还能当个好混混?当下也不还击什么,又低头跟几个混混们笑着说了几句什么,这些混混分属兖州青州冀州三地,本来没什么交集,也没有什么利益冲入,现在几个人却是一起爬楼梯的交情了,一下子就混熟了,当下就混熟了,呵呵奸笑不已。
那胖大妇人以为他们在说自己坏话,顿时怒火中烧,扫帚眉横竖,正要动手,身旁却爆出一声欢呼:“千手佛果然好身手!”妇人赶忙转头注视,却见千手佛凌空张臂,仿佛凭着双臂便能借力空气一样轻飘飘的如同一张纸一样向墙头下飘去。左同和一声令下,墙头上的小喽啰们收拾起弓箭枪矛鱼贯从墙上下来,给豪杰们让出了“观景台”。
千手佛张老佛爷轻轻地踏在地面上,随即凭虚御风一般向前跨了两步,不经意间将下坠的力量卸掉。寨墙上一片叫好声,张老佛爷得意地冲墙头上抱了抱拳:“多谢各位捧场。”-
箭楼上的混混们低声交头接耳,一个说:“妈的,老东西搞得像江湖卖艺的一样,我以为他接下来会说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来的。”
另一个想来是横行惯了的,竟说“我脚痒。”混混们不解其意,善意地问道:“不是脚气犯了吧?”
那人却答道:“妈的,看他那个样子我就想踢了他的摊子收他保护费!”混混们四顾,都有种遇到知己的感觉,几双贼眼一对,哈哈大笑起来,那冀州混混头子却说道:“我们老大做法不一样,遇到这样的他倒会给人送点小钱,然后关心一下人家姑娘的发育情况。”
混混们又是一阵大笑,他们自是旁若无人了,不过也只是“若无人”罢了,一旁的江湖豪杰们不少真有过走江湖卖艺的痛苦岁月的,最恨的就是这些城狐社鼠,不由得都对这几个横眉怒目,已经飘到寨墙下的千手佛自然也听到了他们将自己比为卖艺的,气得胡须乱颤,手一抖一柄飞刀就向最前面的混混射了过去。
混混吃了一惊,啊一声趴到了地上,大骂道:“老王八蛋敢偷袭老子,吃我一板砖!!”虽然叫嚣得厉害,不过却连头都不敢抬。
紧接着千手佛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兄弟好手艺,在下千手佛张听风,未请教!”
混混摸了摸脑袋,翻身一看,同来的混混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冲自己看着,像是受了什么惊魂都被吓掉了一样。爬了起来顺着他们的目光一看,砖头上舔过血的好汉子不免也心跳漏了两拍。原来刚刚千手佛射来的一记飞刀被人用一颗小石头撞歪了半寸,那石子正镶在刀柄后绕着红缨的铁环上,仿佛自锻造之始就镶嵌上去的宝石一般,混混凑了过去一看,顿时怒了:“妈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头可断发型怎可乱,千手佛你坏我发型我必不轻饶!”
那刀偏了半寸,不过还是割断了他一缕“秀发”。
没人理他们了,大家都在紧张地看着一老一少的比武,寒铁从马上跳了下来,负手背后傲然道:“千手佛?采花巨寇张听风?那就拿你做投名状吧!”
千手佛双手自腰间一擦,抬手便是几柄细薄柳叶刀电射而出,直刺寒铁面门。寒铁冷笑着一偏头,刀光刺破宽大的兜帽飞射而出。千手佛冷冷一笑,仿佛已经看到寒铁倒地身亡的景象了,原来他虽双手同时动作,不过使的力气方向却不相同,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总共六柄飞刀避让了一边的就躲不过另一侧的,死在这一手之下的江湖成名人物已经不少了。张老佛爷对此很有些自信。
寒铁也很自信,细雨武艺以实用见长,再说他是很罕见的左右手一样灵活,上一个这样的人物是海外奇人李奥纳多?达芬奇,寒铁冷笑仍旧挂在嘴角,手中一抬,一抹幽蓝的光影在身前绽开,众人只听得叮叮当当三声脆响,寒铁仍旧傲立当场。
有眼尖的忍不住惊呼起来:“看他脚下!”
众人都凝神看了过去,俱都愣了一下。混混们却没那份功力,跳着脚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半晌才有人慢慢地吐出了几个字:“神兵利器,切金断玉啊。”
刚刚差点挨了一刀的混混乐颠颠地跳着脚:“张老头,你可说要温酒斩之的,动手啊!你倒是温酒斩了华雄我看看啊!!”
寒铁冷峻的脸上融化了一些,箭楼上跳脚的混混是乔松雷手下,上次救火时候带队的汉子,也不知道段二狗卖的什么狗皮膏药,竟然让他先混进来吃豆腐饭了。
“那位兄弟,不知酒可还热?”寒铁抱拳冲箭楼上喊道。
人影消失了一下又上来了,端了一个细白瓷酒杯尝了一口:“哎妈呀,都冷透了!哎哟哟,兄弟们快给我生个火,别冬天没来就把我冻死了。”
混混们无不大笑,张老佛爷气得须发皆张。抬手又是几点飞蝗扔了出来,寒铁一招铁板桥闪过,随后一弹,跃了起来:“且住,容我要杯酒。”这句话却是对张老佛爷说的,随后头也不抬,向箭楼上又喊道:“兄弟,给我温一杯半热的,加冰糖加酸梅!”
不一会儿,那混混便端了一个酒壶上来,哗啦啦往酒杯里到了一杯,热腾腾一阵水汽涌起,想来就不是半热,不过也没人跟他计较,深秋时候了,热量散发太快,就算再热的酒,那么一小盅一会儿就散尽了热量了。
寒铁看着那杯酒倒满,一扯颈上斗篷带子,将那斗篷扔给了身旁的刀疤脸,穿着一身黑色短打劲装活动了下手脚:“温得过了,烫嘴!”
众人正奇怪什么烫嘴不烫嘴的,你想现在就喝么?难道要的是断头酒?
寒铁清喝一声:“小心了。”双手猛地往抓住身前的投枪,一抓一旋舒肩展背两根投枪便如惊鸿一般飞射而出。
张老佛爷淡定一笑:“两把枪而已,小意思。”一招分花拂柳便将刺到胸前的两柄投枪格开,两柄枪来势虽疾,不过上面力道却不大,老佛爷正要笑眯眯地讽刺一下,忽然听到背后一迭声的“小心。”
好个老佛爷,见人示警,不暇细思便双手一震,数根梅花针向着扑来的黑影激射而出。电光火石间,只听几声沉闷的声响,那团黑影便被戳中了,老佛爷一喜,梅花针上已经淬毒,那小子绝对难以活过今晚了。
喜色未退,张老佛爷又听背后一阵惊呼,抬头却见那黑影砰地一声变成了一大团,兜满了风像是一个巨大的黑蘑菇一样。那竟是被团成一团的斗篷。张老佛爷讶然四顾,那小子哪儿去了?
背后又是一迭声的“后面后面!”若在往日,这种作弊行为定要被老佛爷慢言细语地责怪上了,不过今天他却由衷的感谢起来。急忙转头,却忽然觉得后心一凉,低头时一柄幽蓝的短锋正在他胸口旋了一旋,随后往后退了出去……
寒铁将张老佛爷的尸身一推,手中一翻,一抹蓝影跳荡一下不知消失在何处。
寨墙上群豪呆若木鸡,混混们却欢呼起来——他们本就是三天不闹事屁股就痒得厉害的人物。那端着酒杯的混混忽然像拿着一颗烧得通红的煤炭一样,忙不迭地将酒杯放到箭楼栏杆上,夸张地吹着手指:“哎哟哟,可烫死老子了,少侠你试试?”
寒铁淡淡一笑,在人群中找到左同和:“左大当家,不知道凭这个投名状,兄弟可能进去喝上一杯?”
左同和面色红了又紫紫了又红地变化了一阵,忽然下定了决心,手一挥:“开门,迎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