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寺。
京都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银白素裹,格外清冷。
司周行在一处隐蔽的厢房,赏梅饮酒,披着厚厚的大氅,面前的石桌上还摆了一盘棋。
抬手才拿起舀酒的玉勺,忽被一只纤长的是手按了下去,“未及冠的小子,喝什么酒。”
踏雪而来的女子也不过十余岁,发髻高盘已然及笄,金钗云鬓,面若桃李,虽只着简衣,却可见周身气度不凡,一派雍容。
“你我同时出生,不过女子及笄早,便能充长辈了?”司周行轻笑一声,满不在乎地推开她的手,打了两盏酒,“埋了三年多的梅花酿,阿姊尝尝。”
和司周行一母同胞,龙凤同胎而生的南朝长公主司嘉宁,剜了司周行一眼,撩开衣袍坐下,“你倒还有脸回来,在蜀地一呆就是三年,连个信也不往家里来。”
“这不是小弟我信服阿姊的眼线,纵使未有只言片语,阿姊也定能知悉小弟近况。”司周行不急不缓道。
和受预言之故,自幼颠沛流离的司周行不同,司嘉宁是真正的天之娇女。
两人的母后出自大家士族,当初为慕帝登上皇位很是出了力,皇后的哥哥高官厚禄,家中也多出士才,满门贵胄。
若无预言,司周行也该是天生贵胄,甚至早立为储都有可能。
如今储位空悬,皇帝为了弥补对司周行的亏欠,对司嘉宁这个女儿百般疼爱,几乎是无所不应。
自幼由母后手把手教养,目睹亲弟弟和自己分别的司嘉宁,对慕帝欲盖弥彰的疼爱,真正接受几分,也难料。
“要不是我还能打探些你的消息,母后怕是病更重了。”司嘉宁没好气地睨了司周行一眼。
听了这话,司周行才变了脸色,他的人手远不足司嘉宁根深蒂固,京都的消息打听得并不全面,“母后怎病了,何时,什么病,现如何了?”
“还不是担心你。只胃口差了些,有太医院调理着倒不妨事。”司嘉宁欣赏够了司周行的焦急才道出原委,“迟早你能见到母后,倒是你再去领罪。只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准备重回人前。”
“三日之后,父皇宴请登科新贵,届时还劳阿姊,为小弟做辅。”司周行抱拳道。
失踪三年,不知死活的大皇子,自然不能凭空出现在登科宴上,由司嘉宁这个尊贵的长公主来公布再合适不过。
宏元七年,金榜题名,一甲三名,状元山鸣谷,蜀地苍江县人士,名不见经传,一举动京都。
金榜一出,自有朝廷的人敲锣打鼓地寻上了山家门。
慕朝重文轻武,何况是文科中三年一出的状元郎,待遇极佳。
早在半年前,状元府就已落地,洒扫装饰已久,就等着新榜状元入住。
报喜的公公提着皇帝的赏赐喜笑颜开地敲响了山家的门,“恭祝状元折桂之喜,特迎状元乔迁新居。”
山二郎博古通今的文采,加上山桃这个对皇室之心知之甚深的前朝公主,这状元可谓是探囊取物。
山家三人早备好了行装,特地换了新衣。
夫妻二人虽年近三十,但这些年来生活得宜,山二郎正值春风得意,一身青袍更显清俊。
杜盈秋难得穿了锦缎,团花底,稍戴配饰,竟不比京都中高门夫人逊色,容貌端丽,气度婉约。
山桃则一身织锦缎素底红衫,因年纪少,梳了两个团髻,一朵桃花银簪玲珑可爱,面若玉盘,眸若明珠,娇俏可爱。
报喜公公自诩也扣过不少状元家门,头一回见到仅外形便如此出众的人家,笑意更深几分。
山桃提前便备好了打赏银子,不能太贵重显得巴结,也不能太单薄显得可欺,全是前世的经验之谈。
公公一路赔笑,和山二郎有说有笑,摸着袖子里丰厚的赏银,也透露了不少登科宴的消息,好叫他们早做准备。
府邸是一进二的院子,不算大,但地段很好,周遭都是有官身的人家。
“这兴宁坊里的人家,等状元爷入了官场便也知晓了,旁的也没什么,只花家,日常照面,避着些锋芒便是了。”
山二郎听到花家心弦一动,笑着谢过公公好意提点,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府邸中简单的陈设皆备,但还需添置的也不少,朝廷只留了一个老门房,如此大的院子,便是不需人近身伺候,也得寻些做洒扫活计的仆人来。
这些杂事,车夫老邢全数包揽,很快将状元府上下打点妥当。
“辛苦你了老邢,要没你,我们家这么多琐事,还真是难办。”山二郎赞叹道,心想孙大哥推荐的人果真不错。
车夫没什么表情,只说是分内之事。
山家夫妻不习惯有人近身伺候,山桃虽前世为公主,却实在没受到什么公主待遇,也习惯了自在。
便只请了一个厨娘,两个负责洒扫的妇人,和一个打理花草的家丁,杜盈秋想着日后官场交际,特聘请了一个在官员家侍奉过的姑姑随侍。
车夫却又带了一个十多岁,面容平平的姑娘来,“日后小姐身边总要有人随侍才好,这丫头手脚麻利话少,是个能干的。”
多一个人杜盈秋到不觉得有什么,主要看山桃的意见。
山桃只看了一眼那姑娘的脚就点了头,“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行礼答道,“回小姐的话,奴婢名叫燕草。”
旁得也没有多问,就留了下来,等只有主仆二人时,山桃才开门见山道,“又是司周行送来的?你会武?”
燕草眨眨眼,一脸诚恳模样,避开了第一个问题,“奴婢有些拳脚,会剑术。”
从车夫老邢到奴婢燕草,山桃也不知司周行是将京都看做了怎样的龙潭虎穴,努力提高山家的战斗力。
一晃三日,状元府才打点妥当,宫里就传来了消息,登科宴在即。
花了些小钱,从递名帖的公公哪里打听到了这次参会的名单消息。
山桃一目十行,目光在庸王那处停顿。
北朝皇帝被俘京都,摇尾乞怜,竟认南朝皇帝为父,苟全性命。新朝立,慕帝封其为庸王,逗趣如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