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是难得的农家闲时,家家户户开始备起了年夜饭。
山家却死寂沉沉一片,杜氏站在院子里气得手抖。
吼着四丫被山三郎拐走的三柱才回家就被她拿了扫帚一顿抽,骂三柱小混球胡说八道。
大房三个儿子,三柱年纪最小,只比山桃大半岁,是金氏心尖尖上的肉,见着幺儿被婆婆迁怒,夺了扫帚直接开怼,“娘你心疼你儿子,也不能把我儿子不当人啊!三柱才六岁,打坏了咋办?”
“我呸!你这个当娘的不好好管教,我这个做阿奶的来管,有这么编排自家长辈的吗!?”杜氏听了三柱嚷开的话,就知道山三郎和她合谋偷卖山桃的事多半露馅儿了,现在心里直打鼓,却装出了一副气势。
“别说打你儿子,就你这样的泼妇,我让老大休了你都行!”
金氏的娘家家底薄,是家里的长姐,下面还有一堆弟弟妹妹,当初嫁入山家时,山家的家境也更好些。
因此纵使杜氏这个做婆婆的对她有磋磨,她也只忍下,想着哪家的婆媳都不好处,可她金氏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也不愧对这个山家大房儿媳的身份。
“我泼妇?娘你老糊涂了吧。”金氏冷笑一声,她是个顶明白的人,大房二房一个妈生的,现在也是同气连理枝,杜氏也算不得是正经婆婆,平时忍让是孝道,却不是让人在自己头上拉屎的。
“我嫁入山家,儿子生了三个,无论是家里还是地里,活一样不落,你想休我?做梦!”
等山桃他们一群人押着山三郎浩浩荡荡的回村,见到的就是金氏和杜氏两人叉着腰对骂的场景。
山大郎拦着金氏,山春花拽着杜氏,婆媳两人这才不至于动上手,但即使是动嘴那场面也是精彩的很。
真正头一回见识了泼妇骂街的山桃看着说脏话不带重样的金氏瞠目结舌,深觉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位手脚麻利的大娘,这口才完全不输干活嘛。
为了阻止这场骂战,山桃果断抽出了塞在山三郎嘴里的脏布,山三郎不负众望地朝着杜氏哀哀怨怨地求救,“娘,二哥想谋害我这个亲弟弟!”
一见山三郎被一群大汉包围,杜氏也顾不得跟金氏骂战了,冲上去就想将山三郎拉过来,却被山二郎伸手拦住了,“干什么你!老娘......”
“娘别急,扣着三弟只是为了速战速决。”山二郎将那张被赵家少爷撕掉的卖身契一亮,杜氏就僵住了,“今夜就是除夕,都说新年新气象,咱们家也该了了旧怨,再跨新年不是?族老都请了,在宗祠等着咱们呢。”
“什么宗祠,去宗祠干什么,我不去!”杜氏看着那纸上自己鲜红的指印就觉得刺眼,撇开眼睛直往后退,靠着山春花捂着心口开始装样,“哎哟,我头晕,花儿,快扶娘进去歇歇......”
山桃看了一眼杜氏,将手里的脏布重新塞回山三郎嘴里,抬头冲着山二郎道,“爹,咱带着三叔去吧,左右是他拐了我,指不定阿奶也是被骗了呢。见过族老了,直接拉去官府就是。”
“四丫说的有道理。”山二郎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冲孙叔等人团手示意,孙叔一人拎着山三郎带着大家伙就往祠堂去了。
到底山三郎是杜氏的心头肉,等他们一群人赶到了宗祠,杜氏被山春花搀着,急不可耐地也赶了上来。
本有重规矩的族老见山三郎被这么绑着看不过去,然而当山二郎将那张山桃的卖身契拿出来,便哑口无言了。
山桃这个苦主也不磨叽,冲着族老和闻讯而来的乡亲一拜,再抬首泪盈眼眶,“诸位叔婶,阿爷阿奶,白日我和三哥去西山玩儿,被三叔拿麻袋套了,醒来就听见他跟人说,要把我卖了给什么老爷冲喜。要不是三哥寻了我爹和孙叔他们帮忙,现在四丫我就被卖了!”
话刚说完,山二郎便把拼凑好的卖身契拿给族老中识字的看,族老接了契,逐字逐句念了出来。
契约中明写,山家自愿将山桃卖给赵府为妾,生死毋论,落款是杜氏,还有她的指印。
“杜氏,你说,这卖身契当真是你签的?”村长指着杜氏责问道。
短短不到两个月,山家由杜氏而起的事一桩接着一桩,青山村人户少,民风淳朴,除了早些年逢上战乱天灾有过无奈的卖儿卖女,再没出过这些事。
今年地里只比往年略旱了些,官家减免了部分粮税,日子并不算过不下去,杜氏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卖自家孙女。
起先是因为山二郎的赌债,还能说一句父债子偿,可这回却是山三郎这个做叔叔的联着杜氏这个阿奶作祟。
杜氏被一圈人无数双眼睛盯着,腿就发颤,直摇头否认,“不是我,我一个老婆子又不识字,什么卖身契,我不知道,胡说,四丫这贱骨头惯会撒谎。”
“好,你不认是吧,山三郎你说。”村长不理会杜氏的话,转而指向了被解了绑的山三郎。
众目睽睽之下,又有那么些村民见证,山三郎自知狡辩无望,跌坐在地开始哭喊,“是我想要卖了四丫,可我也是无奈之举啊!二哥欠了一大笔钱,赌场的人以为他死了便来寻我要债,我一个读书人哪里还得起.......”
到底这二十两银子还是赌债的事,山三郎咬定了自己不是出于私心,说着说着自己都来了底气,背都挺直了。
“再说那赵家,虽是给赵老爷做妾,可人家要得不过是四丫的好福气罢了。嫁入赵府做主子,难道不是吃香的喝辣的?既平了她爹的债,又能过好日子,我这是为了她好!”
“既然三叔如此羡慕赵家,那何必让我去,你一个堂堂读书人不比我有福气,你自嫁去做人姨奶奶吃香喝辣的呗。”
山桃一句话,让周遭的村民噗嗤几声接二连三的笑出了声,她接下来的话,又让众人义愤填膺起来。
“村长爷爷,三叔卖我,不是为了帮我爹还债,而是因为当初就是他和赌场的人合谋,引诱我爹赌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