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诗和杨肜继续吃烤串,吃完烤串酒还剩了半瓶。
周晓诗说:“我还有一招,可以使你热情一点。”
杨肜说:“什么招数?”
周晓诗说:“跳舞。”
杨肜说:“跳舞?我不会呀。”
周晓诗说:“你是个长沙伢子,居然不会跳舞?”
杨肜打小内向,奶奶虽然疼他,但怕他走歪路,颇多管束。长大之后经的事多了,才变得开朗一些。但终究结交的人少,舞厅、酒吧从来没去过,所以不会跳舞。
他说:“不会跳舞很……很奇怪么?”
周晓诗心想:“不会跳也好。”说道:“我来教你呀。”
杨肜说:“我怕学不会。”
周晓诗说:“对自己要有信心,你没有信心怎么会有热情呢?”
杨肜说:“那你教我什么呀?”
周晓诗说:“放心,我不会教你难度很大的,就教你恰恰。”
杨肜听过,知道恰恰节奏比较活泼、热情。
周晓诗说:“我先示范给你看。”说完跳了一段恰恰。
杨肜一看就喜欢上了,心想:“学了这个舞,想不热情都不行。”说道:“好,我就学这个。”
周晓诗说:“那我先教你脚步怎么走,然后再教你手上的动作。”拿起红酒喝了一口,又交给杨肜。
杨肜没二话,也喝了一口。
两人就在房间里练,其实周晓诗教的动作很简单,杨肜很快就学会了,自己单独能跳一小段。
周晓诗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十点了,主动对杨肜说:“好了,时间不早了,明天再教你。”
杨肜意犹未尽,说道:“哦,行吧。”
周晓诗提着空酒瓶子出去,关门时回眸一笑:“晚安。”
杨肜愣了一下,还没回应,门就关上了。
他回味刚才的事,心想:“晓诗真是……真是一个好人。”
这红酒喝上去的时候不醉人,但过了一阵反而有些上头。他本来只想洗脚,这会儿洗了个热水澡,钻进被窝里睡觉。
进入梦乡,暖暖的,是阳光从绿叶的缝隙里洒下来,一地碎金。
他找到余思涵的家,站在门口,听见里面传出欢声笑语。他用手指在门上面戳了个洞,从洞里观瞧。
只见那边也有一只眼睛从洞里瞧出来。
杨肜心中一惊,赶忙把眼镜挪开。
“咔哒”,门开了。
杨肜再看,里面站着一个人,正是姚濯,满面春风的看着自己。
杨肜愕然说:“你……”
姚濯说:“肜子,进来呀。”
杨肜仔细看了看他,似乎没什么不妥。走了进去,只见余思涵坐在椅子上,背对着自己,正和爸妈说笑。
孟妈妈和余爸爸看见杨肜来了,不再谈笑,只看着他。
杨肜心想:“这是谁的梦?”因为这里有五个人,他可能进入任何一个人的梦,也有可能只是他自己的梦。不论如何,他得小心一点。
他向孟妈妈和余爸爸问候说:“叔叔、阿姨好。”
孟妈妈和余爸爸点了点头,算是答礼。
杨肜又对余思涵说:“思涵。”
余思涵起身,然后转过头来。
杨肜一看,唬了一跳,原来余思涵脸上没有五官。
“余思涵”发出笑声:“哈哈哈,吓到你了吧!”却是个男人的声音。头发、衣着发生变化,转眼就成了没面目。
而这房间也跟着发生变化,成了蜡像馆。
杨肜对没面目说:“你为什么老是跟我开这种玩笑呢?吓到我不打紧,耽误事呀。”
没面目说:“耽误事,不是你找我帮忙的么?”
杨肜说:“我还以为你拒绝了。”
没面目说:“我只是帮你开启一扇门,剩下的事情需要你自己去做。”
杨肜说:“开启一扇门?”
没面目说:“原因很简单,你想进入余思涵爸妈的梦里,但未必能如你所愿。说不定你会走错了,进入余思涵的梦。所以我为你开启一扇门,让你得偿所愿。”
杨肜说:“我明白了。”
确实他和余思涵以及她的爸妈都有接触,如果没弄明白,是有可能走错地方的。没面目能够找到梦境的钥匙,还有门,只有他能够帮助杨肜。
没面目指着“姚濯”说:“不过,你还得先看看他在做什么梦?”
杨肜问:“怎么看?”
没面目说:“你跟我来。”
杨肜跟在没面目的身后,只见他走进角落的那面镜子里。
杨肜用手触摸镜子,居然能伸进去,里面似乎别有洞天。于是他抬脚走进镜子里,落脚却在一棵梧桐树上。
他和没面目都变成了乌鸦,站在一根粗树枝上,看着树下。
树下是个青砖庭院,一个穿着对襟布衫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根竹枝,正在数落一个满身泥污的小男孩:“祖传的手艺你不学,就知道玩。你都玩疯了,看你这一身!”
小男孩倔强的说:“不学,老师说你那是封建迷信。”
男子说:“你老师知道个屁呀!”
小男孩说:“老师知道个屁,你还送我去读书?”
看来男子是小男孩的爸爸。
爸爸说:“你不读书识字,有什么出息?”
小男孩说:“那我读书就不用学什么相术了。”
爸爸说:“你蠢呀你,让你识字就是学相术的。学了咱家的相术,在这十里八乡那也是有头有脸的。”
小男孩说:“我不学相术,也能够有头有脸。”
爸爸说:“你怎么有头有脸,你脸大呀?别人都认识我姚三元,然后才认识你小子。没有老子,就没有你!”
小男孩说:“我要当科学家,然后……然后我还要当老子。”
爸爸气笑了,说道:“儿子,你得先有儿子才会成为老子。不对,你得先找到媳妇。”
小男孩说:“那我就去找媳妇,我们班上的小芳可漂亮了。”
爸爸说:“嘿,小子,算你聪明,知道找漂亮的。不过要想找媳妇,首先得有钱,你有钱么?”
小男孩朝爸爸伸出手。
爸爸问:“干什么?”
小男孩说:“爸爸,给我钱?”
爸爸扬了扬竹枝,瞪大眼睛说:“给给给,我给你两鞭子。”然后又把竹枝放在身后,和气一点说:“你好好跟爸爸学相术,先学简单的相面。学会了就能赚钱,知道不?”
小男孩摇头说:“不知道。”
爸爸说:“嘿,你个臭小子,我得给你点颜色瞧瞧!”拿起竹枝在小男孩屁股上打了一下。
小男孩赶紧绕着庭院跑,边跑边叫喊:“妈呀,痛死我了!”
爸爸在后面追。
一个女人从屋里跑出来,护住小孩。
小男孩对女人说:“妈妈,爸爸打我,我腿上好痛!”
妈妈对爸爸说:“别打了,他还小,看不懂相书的。”
爸爸对妈妈说:“你给我回屋去,不能惯着他。什么看不懂,不学怎么能看得懂呢?”
妈妈说:“你就这么一个儿子,把他打傻了,你教谁去呀?”
爸爸说:“我又不打他脑袋,再者说不打不成器。”
妈妈说:“那你打吧,看你能让他成器。”
爸爸反而下不了手,却扬起竹枝吓唬小孩说:“姚濯,你站过来!”
姚濯躲在妈妈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看着爸爸说:“我不。”
爸爸说:“你跟爸爸学相术,爸爸就不打你,还给你买糖吃。”
姚濯说:“什么糖?”
爸爸说:“牛奶糖,行不行?”
姚濯说:“不行,我要吃巧克力。”
爸爸说:“你……”
这时有个乡亲来,对爸爸喊道:“三元哥,有人找你算命哩。”
爸爸一听,扔下竹枝,对乡亲说:“是么?”
乡亲说:“是哩,人还在我家里等着,快些过去。”
爸爸说:“好好,我这就跟你去。”回头冲姚濯瞪了一眼,说道:“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等爸爸走了,妈妈拉着小男孩回屋去,说道:“满崽,去洗个澡,待会咱们去外婆家。”
姚濯笑着说:“好嘞。”
树上的乌鸦,拍了拍翅膀。
杨肜只见光影恍惚,自己又站在了镜子前面,身旁是没面目。
杨肜对没面目说:“刚才不是咱们看到的是梦境,还是姚濯的记忆?”
没面目说:“当然是他的梦,只是梦里有他的记忆。”
杨肜说:“他都梦些啥呀?我还以为他会梦到思涵。”
没面目说:“梦境其实可以体现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如果他梦见和爱人在一起,而且很快乐,那说明他心情很放松。像这种梦境,说明他一来思念家人,二来心里有压力。他有自己的需求,比如说他想找媳妇,想要钱,想要巧克力。但这些对他而言是难以满足的,或者他的家庭条件有限。”
杨肜心想:“他的不利,就是我的有利。”说道:“那咱们再去看看思涵的爸妈梦见了什么?”
没面目说:“不必了,我已经看过了,他们的梦里很祥和。”指着墙上杨肜之前进来的门说:“从哪里你可以直接进入余思涵爸爸的梦境。”
杨肜说:“可是……”他有些担心不能成事。
没面目说:“没有什么可是,我给你改变一个形象。”他打了个响指。
杨肜再照镜子,发现自己成了姚三元年轻时的模样。
他说:“诶,这不是姚濯他爸爸的样子么?老大,我是想用姚濯去吓唬思涵的妈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有什么用呢?况且思涵的爸爸脾气很好,只怕做不得主。”
没面目说:“吓唬人,你不觉得很low么?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多动动脑子,去吧,放机灵一点。”
杨肜脑子里冒出一个方法,说道:“那好吧。”
走到门口,蜡像“姚濯”还是春风满面,替他开门。
杨肜从门洞走了过去,门又合上了。
脚踏在地上比较软和,他低头一看是绿油油的草地。抬头看阳光明媚,白云悠悠。远处有一棵大槐树,树下一个小姑娘正和爸妈玩耍。
一个秋千自树丫上垂下来,小姑娘坐在秋千上,爸爸推着秋千,妈妈手里拿着风筝,但没有放飞,只是用来逗女儿。
杨肜朝他们走过去,已经认出来是年轻时的余爸爸和孟妈妈,而小姑娘应该就是余思涵,虽然带着稚气,大模样还是没有改变。
等靠近了,他露出笑容,打招呼说:“你们好。嗨,小姑娘。”
孟妈妈好奇的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杨肜说:“我是过路人,看你们一家开开心心的,也受到了感染,忍不住过来瞧瞧,聊聊天。”
孟妈妈说:“哦,原来是这样,你从哪来呀?”
杨肜说:“南方。”
孟妈妈说:“南方可大了。”意思是他应该说具体一点。
杨肜不介意,说道:“这小姑娘真可爱,倒和我儿子有点般配。”
孟妈妈说:“你儿子?”
杨肜说:“我会相面,要不给你们看看相吧。”
孟妈妈说:“对不起,我们不看相。”
杨肜说:“免费的。”
孟妈妈说:“那可以。”
杨肜看了看孟妈妈和余爸爸,说道:“恕我直言,二位命里没有儿子。”
孟妈妈说:“这不奇怪,我们两口子是教师,按照国家规定只能生一胎。”
余爸爸说:“那可不一定,咱们可以偷偷的生。”
孟妈妈说:“哼,我看借你一个胆子也不敢。”
杨肜说:“其次二位不会大富大贵。”
孟妈妈说:“我们献身于教育,追求的不是大富大贵。”
余爸爸说:“我倒是想大富大贵,可惜学错了专业,或许应该学经济。”
杨肜说:“你们会家庭和睦,工作顺利,没灾没病。”
孟妈妈说:“谢你吉言。”
杨肜说:“你们老来孤独,女儿不会在身边。”
孟妈妈说:“这也不奇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确实会孤独一些。”
余爸爸蹲下来,对女儿说:“思涵,以后找个找个倒插门的夫婿,你就不用离开爸爸妈妈。”
小姑娘说:“我不要。”
余爸爸说:“你不要什么?”
小姑娘说:“我不要离开爸爸妈妈。”
余爸爸笑道:“乖女儿。”
杨肜说:“我给你们女儿看看相吧。”
余爸爸说:“好啊。”
杨肜蹲下来,看着小姑娘说:“她张大了是个美人胚子。”
余爸爸说:“那是,我儿女嘛。”
杨肜说:“她长得像妈妈,而不是爸爸。”
余爸爸说:“哦。”
杨肜说:“她长大之后会从事医疗工作。”
余爸爸说:“医生?那是好职业。”
杨肜说:“但她会去南方工作。”
余爸爸说:“这不好,应该留在洛阳才是。”
杨肜说:“他会遇见我儿子,然后嫁给我儿子做媳妇。”
余爸爸说:“想得美,我看你就是个江湖骗子。”
杨肜说:“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记住我姓姚,你女儿迟早是我们家的人。”
余爸爸说:“才怪,我不会让我女儿去南方的。”
杨肜说:“哼,你们一家人都逃脱不了宿命。”
余爸爸说:“不好意思,我们只相信科学,不相信什么宿命。”
杨肜说:“我说你只有六十二年阳寿,大病而死。”
余爸爸说:“你才会死呢,给我滚!”
“哼,哼哼。”杨肜笑着起身,后退着说:“你老婆会改嫁,你女儿终究是我们家的人,逃不出我的算计。”
余爸爸说:“去你的!”
杨肜走回来,一扇门凭空开启,进入蜡像馆。
他走到镜子旁,对没面目说:“好了,我手段使完了。”
没面目说:“很好,适可而止。”
杨肜说:“等一下,我想看看思涵梦。”
没面目说:“你真的想看她的梦?”
杨肜说:“是的,我想……我不能让姚濯得逞。”
没面目说:“好,随我来。”
杨肜又随没面目走进镜子里。
杨肜的脚就踩在粗树枝上变成了鸟爪,他和没面目又变成了乌鸦。往树下看,是西湖的苏堤。正是人间六月天,好风好水,碧叶红花。
姚濯和余思涵就站在不远处的湖边,卿卿我我。姚濯是西装革履,余思涵则是一袭宝蓝色长裙。
姚濯向余思涵单膝下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来。
杨肜一看,说道:“这是要求婚呀。”
没面目说:“白天做不到的事情,在梦里可以水到渠成。”
两人的对话在余思涵听来,就是叽叽喳喳的鸟叫,
杨肜说:“不行,我得使点手段。”说完,拍着翅膀飞下去。
没面目说:“喂,你干什么去呀?”
余思涵笑盈盈的看着姚濯,伸出手来,正等姚濯给她戴上戒指。结果一只乌鸦从树上飞下来,“吧嗒”,一小团白色的粪便刚好掉在她手背上。
余思涵一惊,手缩回来。这鸟粪大煞风景,她甩了甩手,却没能将鸟粪甩掉。只好对姚濯说:“我洗一下手。”说着背过身去,走到水边,提起裙摆,蹲下来,把手伸进湖水洗洗。
乌鸦落在地上变成姚濯的样子,却是杨肜假扮。
另一个“姚濯”呆呆的看着他说:“你……”
杨肜朝另一个“姚濯”猛吹了一口气,他就像泡影一样消散了,连同手里的戒指。
余思涵把手洗干净,起身回过头来,将姚濯双手抱在胸前,肩膀靠在树上,一只乌鸦在树上叽叽喳喳的叫着。
余思涵嘟囔道:“可恶的乌鸦!”又走向姚濯,说道:“我们再来一次。”
姚濯露出轻浮的笑,说道:“来一次什么呀?”
余思涵说:“你知道的,刚才……”
姚濯说:“我不知道,除非你亲我一口。”说完噘起嘴巴。
余思涵说:“你,讨厌!”嘴上说着讨厌,却凑上前,在姚濯嘴上亲了一下。
姚濯受宠若惊,脸都红了,忍不住放下手,搂在余思涵的腰上。
余思涵缩回脑袋,看着姚濯,问道:“怎么了?”
姚濯咽了咽口水,笑着说:“没事。”
余思涵说:“那快点呀。”把手举在他面前,手指在空气中拨弄了两下。
姚濯放开手,正色说:“不行。”
余思涵皱起眉头说:“什么?”
姚濯说:“你爸爸是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的。”
余思涵说:“怎么可能,我爸爸向来开明,最好说话了。”
这时树上的乌鸦飞下来,落在姚濯的头上,拉了一泡屎。
余思涵一惊,后退两步,指着姚濯的头上说:“一只乌鸦。”
姚濯伸手在头顶上挥了挥,赶走乌鸦,对余思涵说:“没事。”
余思涵说:“不是呀,你头上有鸟屎。”
姚濯说:“是么?”心想:“大哥,不带这样的。”
余思涵对姚濯说:“来,到湖边洗洗吧。”
姚濯说:“哦。”走到湖边上蹲下,说道:“洗头也没用,反正你爸爸不喜欢我。”
余思涵说:“别说胡话,不会这样的。你把头低下来,我给你洗洗。”
姚濯把头弯下去,余思涵用手舀水,泼在他头发上。
忽然姚濯感到背上被推了一把,一头栽进湖里。
余思涵睁大眼睛,对他说:“你怎么掉下去了?”
姚濯从水里钻出来,寻找肇事者,心想:“老大,你也忒坏了!”却没看见乌鸦。
余思涵朝他伸出手说:“姚濯,我拉你上来。”
姚濯笑道:“我想这样洗头比较快一点。”也伸出手,准备抓住余思涵的手。却感觉脚下有一股力量,将自己往水里拽。
余思涵见姚濯笑着沉入水中,很快不见了,知道他水性好,说道:“喂,别开玩笑,你上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