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肜跑到楼梯间,脚一软,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在梦境里倒也不痛,爬将起来,只见一层的蜡像也“活”了,朝他围过来。
杨肜紧张的说:“你们干什么?”
靠前的一个蜡像伸着双手向他抓来。
杨肜后退到台阶上,又听楼梯间传来脚步声,真是进退两难。他不得已,抬脚朝面前的蜡像踹过去。
蜡像倒在地上,摔掉了脑袋。却又坐起来,用手在地上摸索,寻找自己的脑袋。
杨肜一看,又抬腿朝别的蜡像猛踹。
蜡像在他脚下不堪一击,摔残了躯体。
杨肜看身后有蜡像靠近,不敢多待,以拳脚开路,终于逃出蜡像馆。
蜡像追出来,却又脚步迟钝,赶不上杨肜。
杨肜跑到一个十字路口,拐过弯,背靠着墙,回头张望,不见蜡像追来,这才吁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只见街对面的水果店走出一个人来,面目有如白蜡,五官全无,正是在蜡像馆二楼见过的那个“人”。
杨肜一瞧,撒腿就跑。
没面目的人在街边站定,脑袋随着杨肜逃跑的方向转动。似在行注目礼,虽然他没有目。
杨肜跑了一截,停下来,回头看了看,不见那怪人。他扶着街边的路灯杆,自言自语的说:“什么鬼?我得醒过来。”
这么想着,用额头往灯杆上撞。眼下他唯一可以醒来的方法就是触发电击器,把自己电醒。
“铛、铛、铛……”
撞了几下,觉得角度不对,回头想往墙上撞,只见身后的餐厅走出一个蜡像,正是没面目的怪人。
杨肜瞠目结舌,不知道这怪人怎么冒出来的,对着他说:“你,你,你……”
那怪人边走边发出声音:“你想做什么,可以告诉我呀?”
杨肜咒骂一句:“告诉你个锤子!”撒腿又跑。
跑到街角,刚拐弯,迎面就撞到了一个“人”,没有面目。杨肜吓得手脚哆嗦,“啊”一声的叫出来。
这“没面目”和之前的怪人有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被杨肜撞倒在地的时候,摔断了手脚,原来只是个蜡像。
“没面目”躺在地上,脑袋面向杨肜,淡然的说:“你跑什么呢?我又不会为难你。”
杨肜看他不堪一击,来了脾气,上前用脚跺在它脸上。一边跺,一边骂:“为难你,为难你……去死吧,你!”直到把它的脑袋踩扁才罢休。
他抬起头四处张望,只见街边的店面里陆陆续续都走出一个怪人来,同样的没面目,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朝着他,走了过来。
杨肜脊背发凉,赶紧拿头往墙上撞。眼见那些怪人靠近身边,撞得就更快了,好像拿自己的头作鼓槌,不断的打鼓。
直到有个“没面目”将要触及他身体的那一刻,终于一股电流刺激他的大脑。
杨肜一阵抽搐,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自己卧室的顶棚。抽搐缓解,他喘着气,慢慢坐了起来。忽然看见门边一个人影,吓得一哆嗦,说道:“你,你,你……”
仔细再看,原来是自己的风衣,挂在衣架上。
他吁了一口气,心想:“不行了,我还得找思涵给我治治。”
上午,他带着黑眼圈去海鲜酒楼上班。找了经理请假,说下午得去看看眼睛。
经理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看你是睡得不好,而不是眼睛不好。行吧,我准你假,下午好好休息。”
杨肜说:“谢谢经理。”
请到了假,杨肜才给余思涵打电话。
他说:“喂,思涵。”
余思涵拿着手机说:“诶,杨先生,您好。”
杨肜说:“下午我想去心舟医院,你给我瞧瞧病吧。”
余思涵说:“下午啊?可是下午我已经有两个预约的病人。杨先生,您看上午行不行呢,现在还早?”
杨肜说:“上午我没时间呀。”
余思涵说:“那能不能改天呢?”
杨肜不好意思说自己在餐馆打工,请假不大方便,只好说:“那,那能不能晚上呢?”
余思涵说:“非常抱歉呀,杨先生,我们没有晚班的。”
杨肜叹气说:“哎,是我疏忽了,没有提前预约,那就改天吧。”
余思涵说:“行,杨先生,我等你的电话。”
挂了电话,杨肜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这假白请了。算了,回家补个觉。补觉,不会做梦吧?”
过了一会,手机响了。杨肜拿出手机一看,是周晓诗打来的。
他接起电话:“诶,是我。晓诗,有什么事么?”
周晓诗说:“你中午有空么?”
杨肜说:“没有。”
周晓诗说:“那下午呢?”
杨肜说:“下午是有空,怎么着?”
周晓诗说:“你还记得要请我吃口味虾吧?”
杨肜说:“当然记得,你今天过来呀?”
周晓诗说:“我今天事情少,调休。”
杨肜说:“哦,那行吧,下午几点呢?”
周晓诗说:“五点吧。”
杨肜心想:“那不是饭点么?”说道:“你不是把口味虾当饭吃吧?”
周晓诗笑道:“对呀,我就是把口味虾当饭吃,既省了一顿饭,又吃了好吃的,这就叫好吃不胖。”
杨肜觉得好笑,说道:“你怕胖呀?”
周晓诗说:“不不不,我一点都不胖。”
杨肜听她答非所问,也不计较,说道:“那到时候你给我打电话吧。”
周晓诗说:“好嘞,拜拜。”
杨肜挂了电话,自言自语的说:“呵,有意思。”
忙完中午,杨肜回家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回房倒头就睡。
这一睡还睡得挺安稳,直到四点半才起床。精神好多了,他刮完胡子,刚洗脸,手机就响了。
正是周晓诗的电话,杨肜接通,放在耳边,还没开口,只听她说:“阳荣,我到马王堆了,就在古汉路口。”
杨肜说:“我知道了,你等着,我这就过去。”
他穿着随意,灰色的圆领毛衣,黑色的休闲裤,然后是深蓝色的运动鞋。
路口很近,走着就到了。他见周晓诗戴着藕色的贝雷帽,外面穿着牛仔背带裙,里面一件橘色的圆领衫,脚下是红黑相间的休闲鞋。脸上挂着笑,就像邻家女孩。
杨肜上前去,打量她说:“你穿得很随意嘛。”
周晓诗看着他说:“你也穿得很随意,看来我们性情相投,嘻嘻。”
杨肜说:“走吧,我带你去吃口味虾。”
周晓诗跟着他,用手去挽他的手臂。
杨肜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路,心想:“这也属于心理治疗的方式,还是她自来熟?”他被周晓诗挽着,既有些不自在,又觉得有些温暖。
到了一家口味虾店门口,还没进去就闻见香味。
老板娘早迎出来,招呼道:“两位帅哥、美女,是不是要吃口味虾呀?快进来,快进来。”
两人进了门,没看到一个客人。
杨肜对老板娘说:“老板娘,你这没什么客人呀,口味虾要准备多久?”
老板娘说:“我这里的口味虾本来就是熟的,这虾是炖得越久越香。我们这里每晚都有很多客人来,忙都忙不赢。你们这会来,其实更方便,没人打搅嘛。”
她是看一对小情侣,想必喜欢清静,就往好的方面说。
杨肜说:“只要是熟的就行。”又对周晓诗说:“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周晓诗说:“当然是香辣的。”
老板娘说:“有有,我们有香辣的。”
周晓诗说:“那就来十斤香辣的,再来六罐啤酒。”
老板娘笑眯眯的说:“好咧。”忙去了。
杨肜张大嘴巴看着周晓诗,有点咋舌。平时他一个人慢慢的吃,也就能吃三斤小龙虾。周晓诗一叫就是十斤,岂不吓人,而且还有加上啤酒。
周晓诗转头看向杨肜,见他吃惊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杨肜说:“没什么,就是点这么多,能不能吃得完呀?”
周晓诗笑道:“放心,吃得完。”
两人就剥着小龙虾,边吃边聊。
杨肜并不讳疾忌医,说起自己晚上做噩梦,问周晓诗有没有好办法。
周晓诗看他也不像晚上没睡好的样子,说道:“做噩梦主要有三种原因,分别是疲劳、焦虑、恐惧,你属于哪一种呢?”
杨肜觉得自己是因为恐惧又焦虑,但这都不是源头。他说:“呃,我属于……我觉得应该是中邪。”
周晓诗说:“中邪?”她向来是不信邪的。
杨肜说:“我梦里面有个怪物,这怪物来源于一个铜鼎。”
周晓诗以为他在开玩笑,笑着说:“什么?什么铜鼎这么厉害?”
杨肜解释说:“这是一个很古老的铜鼎,祭祀用的,要是人把自己的血滴在里面,就会做噩梦。”
周晓诗心想:“你怕是和马王堆的辛追老娭毑扯谈扯多了。你扯,我也扯。”说道:“那是不是有另外一个鼎,你把血滴里面,就能不做噩梦了?”
杨肜倒是没这脑洞,说道:“呃?会有这样一种鼎?”
周晓诗说:“既然是中邪,那总有一种东西能解你的邪吧?如果不是鼎的话,也会是某种很古老的东西。”
杨肜豁然开朗,说道:“诶,你说的有道理耶。但是这种很古老的东西会在哪呢?”
周晓诗说:“在博物馆呀。”
杨肜心想:“混沌鼎也进博物馆了,看来也只能去博物馆找了,我自己一个人也不可能去考古。”
周晓诗看他若有所思,想必是编不下去了。她心里倒是酝酿出一个鬼话来,说道:“你知道么,马王堆出土过辛追老娭毑的镜子?”
杨肜去看过辛追好几次,从来没有注意到博物馆里还有她的镜子。当然了博物馆里本来就收藏有汉代的铜镜,那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说:“哦,是么?我倒没有留意。”
周晓诗说:“那面镜子名叫思君。”
杨肜说:“什么意思?”
周晓诗看他上当了,心里暗笑,继续鬼扯:“当初辛追的夫君长沙相利苍死了之后,辛追想念夫君,忧思成疾。而长沙王身边有一巫祝,名叫姚佗,善招魂。利苍之子利豨是至孝之人,为了给母亲治病,就请了姚佗给他父亲招魂。这样一来,辛追见着夫君的魂魄,想必病就会好了。姚佗看过辛追的病情之后,告诉利豨,辛追这个病一时半会好不了,而他要侍奉长沙王,又不能天天在这招魂。所以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将利苍的魂魄附着在镜子上,这样辛追就能日日夜夜看到夫君了。”
周晓诗喝了一口啤酒,润润嗓子,说道:“这下你知道思君镜是怎么来的吧?”
她这鬼扯的故事里面除了姚佗,其他的人都是真实存在的,所以听起来半真半假。
杨肜说:“原来是辛追思念夫君,所以才有了这么一面镜子。可是这面镜子真的能附着魂魄么?”他虽然觉得辛追有铜镜陪葬没什么不妥,但说镜子上能附着魂魄恐怕是穿凿附会。
周晓诗说:“那面镜子男人看了没什么用,女人看了免不了要做噩梦。”
杨肜问:“你见过那面镜子么?”
周晓诗面不改色:“见过呀。”
杨肜又问:“那你做了噩梦?”
周晓诗说:“是呀,我就梦见自己躺在一个古墓里,旁边睡着利苍。”
杨肜惊讶道:“啊?”
周晓诗瞧见他的表情,忍不住大笑。
杨肜兀自想着梦中的景象,愕然问:“你笑什么?”
周晓诗止住笑,说道:“真傻,我刚才是编故事骗你来着。”
杨肜说:“什么,你编故事?”
周晓诗说:“好逗,你当真的有什么思君镜么?”
杨肜自嘲了一下,说道:“我还当真了,可你也太会编故事了吧。没有镜子,那巫祝姚佗呢?”
周晓诗说:“我只知道有华佗,所需虚构了一个姚佗。”
杨肜摇了摇头说:“佩服。”
周晓诗还当他是夸自己呢,不由得意起来,说道:“厉害吧?”
杨肜说:“舜帝有儿子叫无淫,被封巫咸国,也就是现在的重庆巫溪。其后人以姚为姓,善巫蛊之术。所以你编出一个姚佗来,你说我信不信?”
周晓诗说:“还有这回事?那可真是阴差阳错,没想到你知识还挺丰富的。”
杨肜说:“还不是被你骗了?可见知识也可能成为人的错觉。”
周晓诗说:“诶,你这句话很符合心理学哟。来,咱们干一杯。”
杨肜跟她喝了一杯酒,脑子里闪过一念,问道:“你说我要是学了心理学,能不能解决做噩梦的问题?”
周晓诗说:“心理学是有方法 论的,能帮助你分析问题,解决问题。但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就像做梦,本身是下意识的。如果是心理疾病造成的,那就用心理治疗。如果不是心理疾病造成的,比如今天你喝多了酒做梦,那么就不能用心理学来解决。”
杨肜想想也是,心理治疗或许只能让他淡忘文娟,淡忘混沌鼎,能让他摆脱梦里的怪物么?
他吃不了这么多口味虾,慢慢的兴味索然,看着周晓诗吃出一垃圾桶的虾壳,豪放的用钳子夹碎虾螯,心想:“好一枚女汉子。”
最后,周晓诗将虾子吃得只剩下几个。
杨肜笑着说:“你胃口真好。”
周晓诗心想:“胃口也是看人来的,就看跟谁一起吃了。”说道:“咱们待会去看电影吧?”
杨肜说:“看电影?你放假不好好休息么?”
周晓诗说:“看电影就是一种休息呀。”
杨肜说:“可是我答应我奶奶要陪她散步的。”
周晓诗心想:“这个,难道是让我见家长?”用纸巾擦了擦嘴,笑道:“老人家是应该多散步的,我和你一起陪奶奶散步,然后你再陪我看电影,怎么样?”
杨肜心想:“没搞错吧,她怎么这么有闲呀?”
两人看对方的行为有偏差,是因为杨肜只把周晓诗当作一个热心的心理医生,现在顶多就是朋友。而周晓诗误以为杨肜是余思涵给她介绍的对象,所以冲着恋爱去的。
杨肜说:“你真好心,如果时间足够的话,我可以陪你看电影。”
周晓诗说:“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剩下的虾也不吃了,直接喊老板娘结账。
杨肜付了钱,直接领周晓诗去奶奶家。
奶奶家比杨肜住的地方还要老旧,外面的围墙上写着大大的“拆”字。唯一好处就是奶奶家是平房,不费腿脚。
周晓诗看着院落里的枫树,说道:“这里好幽静呀。”
杨肜对着窗户大喊:“奶奶,我来了!”
“吱呀”,门开了,奶奶一瘸一拐的出来,看见孙子领回来一个姑娘,顿时眉开眼笑,说道:“小肜,这位姑娘是谁呀?”
杨肜说:“奶奶,这是我朋友呢。”
周晓诗已经看出他奶奶腿脚不便,赶紧上前说:“奶奶,我叫周晓诗。”用手搀她胳膊。
奶奶打量周晓诗,说道:“好好,周晓诗,好名字呀。”
杨肜说:“奶奶,你吃饭了么?”
奶奶说:“吃了,我把中午的饭菜热一热,晚饭就解决了。快快,到屋里坐吧。”
杨肜说:“好。”又对周晓诗说:“进屋喝杯茶吧。”
周晓诗一边搀扶奶奶进屋,一边说:“我刚才喝啤酒都喝足了,嘻嘻。”
奶奶问:“你们喝酒了呀?”她其实已经闻到了他们身上的酒味,还有口味虾的气味。
周晓诗毫不隐瞒,扶着奶奶坐下,说道:“我们刚才去吃口味虾了。”
奶奶说:“你们年轻人牙口好,我是吃不得了。所以呀,要趁年轻,能吃就吃,能出去走走就出去走走,免得老了遗憾。”
周晓诗说:“奶奶,我跟您想的一样,您就像我的亲奶奶。”
奶奶笑道:“你这小嘴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