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能说出飞向死亡是什么感觉吗?
有。
那感觉……胸中透不过气,心里非常害怕。
是的,是的,非常害怕。
傅玲珑没想过,自己在这一刹那还是会害怕。她以为,迈下天台的那一刻,她已经克服了最大的恐惧,却没想到下坠让她怕得要发疯。
不!不!我不想死了!这是她想喊却没有喊出的话。
她流泪,不是被扑面的冷风刺激,而是心里后悔。如果看到她尸体上的泪痕,每个人都能猜到她是伤心而死,但谁也想不到这是最后一刻的后悔。
这楼好高,是全省最高的。所以她落啊落,心里越来越恐慌。下面忽然出现一个人影,好像很无聊似的四处游荡。
倒霉的家伙!往哪儿走不好,偏走到这里!傅玲珑不知怎么,忽然大喊出来:“啊——”
那家伙迷惑地抬起头,看到了下落的傅玲珑,笑了:“你好,需要幸福吗?季末大促销哦!”
傻子!离我远一点啊!傅玲珑想着,落入了他的怀里……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傅玲珑不太明白自己的处境。她仰面躺在地上,这是毫无疑问的。问题是周围非常特别:光滑的木制地板上洒落些许青翠的竹叶。傅玲珑长这么大,只在电视上见过竹叶。她摸了摸,触手是一种微微发涩的冰凉,不知是幻是真。
不远处,两个人正席地而坐,悠然对弈像古装片或者古装广告中的角色。听到动静,青衣少女眨了眨眼睛,冲对手挥动宽大袖子,说:“她醒了她醒了。”
白袍青年落下一子,微微笑道:“我赢了!我就说过,可以在她醒来之前赢你。”
“老兄——你落子的时候她已经醒来。你输了。”青衣少女哈哈大笑三声。
“输的是你,我赢了!”
“棋局是你赢了,但打赌是你输了——我们下棋本来就是为了打赌,既然打赌输了,棋局赢了也不算赢。”青衣少女摇头晃脑说了一大通,如此拗口让她差点咬到舌头。
傅玲珑看看油腔滑调的少女,又看看垂头丧气的青年,再看看自己毫发无伤的身体,茫然问:“你们是谁?我在哪里?”
白袍青年站起身施礼,但这样一来,傅玲珑反倒要仰视他才行。青年仿佛丝毫未觉不妥,一本正经地微微鞠躬,自我介绍说:“在下方休,是这一醉庵的主人。今日相见,实属有缘……”
“我叫解千愁,是一醉庵主人的主人。”青衣少女手脚并用蹭过来,双臂在胸前交叉,盘腿坐在傅玲珑面前。“你真是好运气,今天遇到了方休——刚好赶上我们季末大酬宾。说吧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幸福?”
傅玲珑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一个劲摇头向后躲闪。解千愁看她神情畏缩,忍不住蹙眉,道:“不想要幸福?那你干嘛冲到方休怀里呢?”
被她这样一说,傅玲珑想起来了。她在下坠……下坠中,有人问她:要幸福吗?
“啊!”傅玲珑浑身一哆嗦,慌张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我死了?80层楼啊!”
方休一直没能插上话,这时候笑了笑,耐心解说:“因为想要幸福,所以舍不得死,投向能给你幸福的地方。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自然?傅玲珑瞪大眼睛。从80层楼上跳下来还不死,能算自然吗?
解千愁开始不耐烦。“我问你想要什么样的幸福,这么简单的问题也需要考虑?”
什么才是幸福?傅玲珑懵懵懂懂地想通了,一咬牙,“要他死!只有他死了,我才能幸福!”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解千愁和方休甚至没有问傅玲珑“他”是谁。好像他们早就知道似的。“那么,就按照你的愿望,给你那种幸福。”
“真的?”傅玲珑激动地涨红脸,一身血红的睡袍相形逊色。
解千愁拍了拍胸脯:“豆芽巷的掌柜,说得出、做得到!”
不知为什么,傅玲珑立刻信了她,松了口气,舒心微笑。长久以来第一次满怀快意和轻松——只要他死了就好!他死了,就再也没有人会痛苦了!
方休端来一杯酒,彬彬有礼地送到傅玲珑面前:“尝尝本店的佳酿吧,保你回味无穷,永生难忘。”
傅玲珑乖乖地捧起酒杯。杯中散发着令人安心的醇香,只是闻一闻,就觉得烦恼退散。傅玲珑高兴地饮尽,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能死?”
解千愁扳着手指想了想,十分肯定地回答:“明天!”
太好了!傅玲珑的双颊染上兴奋的红晕。
“在明天晚上月亮落下之前,你还可以改变愿望。”方休客气地补充道,“无论更改多少次,我们都可以实现让你幸福的心愿。”
听了他的话,傅玲珑反而疑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从来没有特别的好事在她的命运中出现。
“我们可不是白做的。”解千愁嘿嘿一笑,眼中精明尽显。不等忐忑不安的傅玲珑发问,她解释说:“这是一桩交易。在明晚月落之前,我们满足你的条件,无论你想要反悔多少次,我们都不过问。而你,要把明晚之前,所有让你反悔的原因告诉我,我会从每个原因里挑一点‘东西’,作为交换。”仿佛怕傅玲珑取消交易,千愁又好心地补充:“当然,你的第一个愿望是免费的——我们无条件地让你憎恶的人去死。如果明晚之前你不后悔,不提出其他条件,就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傅玲珑不明白——她一向不是个很聪明的人。但是千愁的最后一句话,并不难理解。傅玲珑觉得,只要那个人死了,一切都不成问题,她也不需要许其他心愿,当然不必向这奇诡的一男一女支付什么。
“就这样决定!”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忽然觉得头晕目眩。酒劲上来了。
解千愁和方休一左一右拉起傅玲珑的手,待她如王妃。他们把晕晕乎乎的傅玲珑送到门口,拉开门,冷风扑面而来。
傅玲珑打个激灵,向身后去看,却不见什么人和房间,只见一片无底的黑暗。
黑暗中,模模糊糊传来一句话:“那么……明晚月落之前,欢迎再次光临一醉庵。”
“唔——”傅玲珑的身子不安地扭动一下,忽然清醒。
她好端端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窗前月色昏昧,夜光闹钟的指针一闪,刚刚走过十二点。
怎么回事?她怔怔地望着窗外夜空。谁把月亮切成了条?她赤着脚快步走到窗前,想要伸手把月亮拼起来。月亮可是很重要的。
但无论她怎么努力,始终有看不见的东西阻挡她。傅玲珑急得大哭大叫。
有人被她惊动,从卧室门上的窗口向内偷窥。总有人从那玻璃窗向内偷窥。傅玲珑早就想把窗户封上,可是不知为什么,每次都忘记。
偷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说的话,傅玲珑似乎能听懂,又听不太懂。
“怎么办?”“要不,给江女士打电话?”“还是跟黄警官联系吧。那位江女士……总觉得她有点古怪。”“那就打给黄警官,快。”“嗯,在拨了。啊黄警官,你好,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休息,可是傅小姐又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