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耳旁的马蹄声打断了宋雅言的思绪,抬头望去时,只见一少年利落地翻身下马,往庆云楼里走。
视线相撞,宋雅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这这……这不是在做梦吧?
少年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年纪,剑眉星目,秀挺的鼻梁,鼻头确小巧秀润,薄唇线条柔和……就这么一蹙眉冷着张脸,英气十足,浓烈逼人。
很快宋雅言就发现少年冷着脸是因为自己在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大有凑到人家跟前细看的架势。
回过神来才发现,少年并非一人前来,他身后同是一名衣着华贵的公子。
走在后头的那位少年经过她时,还挤眉弄眼地戳了戳前方目不斜视装看不见的人。
云罗招呼道:“姑娘,佟姑娘都起轿了,咱们也走吧!”
宋雅言愣愣地点点头,刚掀起轿帘俯身准备上轿时,动作猛地一滞,转身道:“咱们再去吃一顿吧!”
云罗,素罗看着跑堂小二端上桌的饭菜,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疑惑与无奈。
自家姑娘雷厉风行,说再吃一顿马上就返回。问题是,为何要挑一楼大堂靠门这么个位置?风大不说,客人来来往往都从这儿经过也太闹腾了些。而且说再吃一顿,也不见姑娘动手,就这么眼巴巴地盯着楼梯的位置是要做什么?
宋雅言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就是有些恍惚。刚刚的那个少年,让她有一种梦境成真的感觉。
四年前应天府水患,宋雅言不慎掉落到一个枯井中。初时,爬不上去倒还好说,可是后来暴雨倾盆,水越漫越高,宋雅言泡在冷水中渐渐有了窒息的感觉,如今的旧疾便是这么来得。
后来如何获救的已记不大清,只知道大病一场,险些救不回来,落下的毛病足足养到现在。但是宋雅言记得当时那枯井中并非她一人,另有一个男孩儿用力地想要托起她企图把她推上去,水越漫越高时,也是男孩儿给她渡气才能让她撑到获救……
问题就在于,宋雅言大病一场后问及那个男孩儿,所有人都说当时救上来的只有她一个人,枯井中也并没有第二个人。因此,旁人只当她烧得糊涂了把梦当做了现实。
所谓恩人,难道只是大梦一场?
要不是今日宋雅言看见那少年,只怕会深信不疑。
奇怪的是,她明明不记得昔日男孩儿的长相,可就是觉得若那男孩儿长大必定是今日方才所见的相貌。
二楼雅间里,小二上了茶点便躬身退出。
陆恂这才原形毕露,一边拍着旁人的肩膀一边笑道:“哈哈哈哈……不愧是你,为兄真是自愧不如,方才那小姑娘眼睛都瞪直了吧?哈哈哈……你可真是到哪儿都沾花惹草啊,哈哈哈哈……”
陆恪嫌弃地拂开他的手,淡淡道:“笑死你算了!说正事!”
陆恂知他出来一趟不容易,也不再取笑,转身从垫子下面掏出厚厚一沓纸,正对上他嫌恶的目光,分明在说:“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放在这儿?”
陆恂摸了摸鼻子,有些中气不足,“诶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你不看我可就收走了。”
“拿来。”说完,陆恪便拿着那一沓坐到一旁细细翻看了起来。
陆恂安慰了一下用完就被抛弃的自己,自觉坐到对面就着热茶品尝起了庆云楼新出的点心。
陆恪越看眉头皱的得越紧,翻到最后抛下一句:“国之蠹虫!”
这些东西都是陆恂花了大功夫搜集到的,自然早就了然于心,放下点心,拍拍手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一个顺天府尹而已,杀头还是流放三千里,这些罪证足矣。”
陆恪看他一眼,摇头道:“不能是这个时候,这些钱财的去向我们还未查到。”
“呵!”陆恂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就凭我们私下这么查自然查不出,张峙又不是个傻子。如今的证据捉拿他下狱已足够,钱财去向大可交由大理寺和刑部慢慢查探。”
陆恪仍在沉思,“不可操之过急,张峙不简单,他似乎——”
“一个贪了四万两纹银的顺天府尹自然不简单!”陆恂打断他,问道:“你不动手或者说你不把张峙摆在明面上是在等什么?等你所认为的大鱼上钩吗?可是大鱼在哪儿?大鱼又是谁?”
面对陆恂的质问,陆恪没办法给出答案,因为所谓的“大鱼”只是他的一个猜测,如今他能做的只有拖住这件事,等到查无可查的时候才会动手抓人。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这之前,绝对不可打草惊蛇……
陆恪与陆恂下楼时已近黄昏,他们都没料到还能再碰见宋雅言。
瞧那“望眼欲穿”的模样,陆恂登时便起了逗弄的心思,强行拉着陆恪坐到宋雅言那一桌前。
陆恪蹙眉不耐,正要挣脱他来,就听陆恂欠嗖嗖儿地问人家:“这位姑娘可是有话要说?或者可是有香囊,手帕相赠?姑娘放心,我这弟弟好说话的很,一向来者不拒……”
陆恪想在背后掐他一下,事实上也确实这么做了。
宋雅言是真没想到他们会直接走过来,一时懵在原地,听了陆恂这话,也没细想,将目光转向陆恪,支支吾吾道:“公子可曾去过应天府?”
陆恪蹙眉不答,看向她的目光分明多了些审视的意味。
陆恂看着两个人打眼神官司,心想:姑娘你这就老套了不是?这种搭讪的借口可不能打动我这弟弟呀!
宋雅言又道:“承正元年,公子可曾去过应天府?”
宋雅言一直观察着陆恪,此话一出,果真见陆恪脸上略闪过惊讶的神色。顿时有了底气,继续道:“公子还记得当时从枯井中救过的人吗?井中水势大涨时,公子为我渡气,助我——”
宋雅言还没说完,就被旁边陆恂险些跌下凳子的动静打断。
还想继续时,陆恪“腾”地从凳子上弹起,面上竟有些羞恼,“你,你这姑娘可真是不知羞!”
两人风风火火地离去后,宋雅言仍呆愣在原地神游天外。
不知羞?但是不曾否认,真的是那个人,不是她幻想的!兴奋过后,宋雅言不禁懊恼,怎么就这么走了?还没好好儿感谢一下恩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