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奕衡大将军内心并不如外表那样镇定自若,他迅速登上城楼,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在眼中逐渐放大的火凤帝国军队,再轻轻瞟过那远处的山林,眼睛微微闭了一会儿。他可以想像得到,在他身边或许有许多与他同样想法的人,那就是都深深的明白,一支失去胜利信心的军队,负隅顽抗只是做为一个军人最后无奈的选择了。
神龙关一役,神龙帝国第二军团加上清洲紧急征召的士兵共计二十四万人马做为坚守不出的一方,居然只支撑了三天!是啊,仅仅三天,战死的,投降的,逃跑的,以及撤回清洲时用以阻挡追兵的,一共就损失了近十六万人马,奇耻大辱啊!
但段奕衡还可以自我安慰的是,自己总算将第二军团的大部分精英战士安全带回了清洲,至于那些临时征召、死伤殆尽的新兵,段大将军并没有感到一丝的愧疚,因为在残酷的战争和形势之下,总是需要更多的人去做出牺牲。坚守清洲一直到与帝都所遣的十万援军汇合,这是段大将军此刻唯一要做的事。但是,这清洲能守到明日午后吗?
看着下面远来的红流,段奕衡清楚的知道,那个火凤帝国的不败战神就一定身处其中,他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二十年前段奕衡做为新兵第一次走向战场的时候,那恍若天神的楚西峰,就给段奕衡留下了终生不可磨灭的阴影。
他现在开始羡慕远在飞鹰关抗敌的第一军团葛千节大将军了,虽然飞鹰两样兵力吃紧,但毕竟没有楚西峰这样的恐怖存在,楚西峰的恐怖不在于他的帝级武功,而是他只需要站在战场之上,那些火凤帝国士兵便会斗志昂扬,一个个就恍如天神附体般的疯狂进攻。因为楚西峰就是火凤帝国所谓的“军神”,火凤帝国不败的神话!
段奕衡突然想到了驻守在镇魂关的十五万抗魔联军,他无法想像,那其中的五万神龙帝国将士得知自己的国家正在遭受其他两国的联手进攻时,会有什么样的状况发生。但他祈祷着,镇魂关千万不要内乱,否则,如果魔族乘机攻下镇魂关后,就不仅仅是一个国家灭亡那样简单了,那会是所有人族的灾难。至于是什么原因让火凤与圣虎两个帝国联手攻击神龙帝国,这可能只有等到战争结束了才有机会明白了,但段奕衡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这时候,他突然看见清洲郡尉宋长甫与那个颜二公子齐齐走上了城楼,他感到有些意外,原本以为那颜锦寒应该知趣的离开。其实他对这个颜二公子并没有特别的恶感,只不过想到自己这些军人在为帝国浴血混战时,这些无所事事的权贵子弟让他感到非常不痛快而已,所以才会出言讽刺几句,仅此而已。
他又想到了数年前战死在镇魂关的颜锦春颜大公子,那可是在军人流传极具天赋,最有可能成为神龙帝国首位“帝级高手”的青年名将啊!可惜天妒英才,实在让所有神龙帝国军人扼腕长叹。再看看眼前这个脸色似乎恢复正常的颜二公子,段奕衡暗自叹了口气,没有招呼二人,也没有去思考这位帝国丞相之子为什么会跟上来,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城外那滚滚而来的敌国大军,眉头渐渐紧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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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奕衡说得不错,这还真是登高望远,颜锦寒此刻更加深刻的体会到了。他清楚的看到了整个清洲四面城墙上都密密麻麻的布置着士兵,还有无数的士兵正在城上城下忙碌的搬运着什么,也同时看到了那一大片火凤帝国的军队在靠近清洲西城门大约数百米处后,迅速的从两翼分出两队,一左一右延着清洲城外围高速移动起来。
颜锦寒惊讶的发现,这一段时间内,段奕衡等人都在静静的看着等着,这让颜锦寒佩服不已,就光这份镇定自若,就是自己所远远不及的。这时候,城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吵嚷声,段奕衡闻声再次皱眉,然后神色一厉,对旁边的一名蓝甲将士说道:“你去看看是什么人在下面吵嚷?”
一会儿后,那名蓝甲将士急步走了上来,行礼说道:“禀报大将军,楼下吵嚷的是偏将薛海的亲兵校尉,他欲上楼来求见大将军,被卫兵拦住了。”
颜锦寒闻言一怔,表弟薛海的人?这时听得段奕衡也疑惑的说道:“薛海?就是那个从飞鹰关调来,后来又被凤翔天所擒的偏将薛海?战事将起,他属下的亲兵找本将军有何事?……好吧,你去带他上来!”对于薛海此人,段奕衡自然是识得的,他可算得上是一员勇将,有胆有识,不然也不会从飞鹰关紧急调来神龙关任职了,可惜日前失手就擒于凤翔天。
那名将士再次领命而去,片刻后,只见他领着一名身着绿色铠甲青年将士走了上来。那青年将士先是将目光在城楼上扫视一遍,看见颜锦寒时,霎时神情大喜,便急步向颜锦寒进过来,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转身向一旁的段奕衡半跪行礼道:“末将张庆见过大将军!”
段奕衡扬了扬眉沉声说道:“张庆?你是薛海的亲兵吧。此时不在城上备战,却前来找本将军有何事?”
只见张庆仰首说道:“禀报大将军,末将受薛海将军在出城与凤翔天交战时所托,到清洲后寻找薛将军之表兄,但因末将今日到清洲后未曾脱得开身,却不想刚才在城下时,无意间见到了酷似薛将军的表兄之人走上这座城楼,所以末将斗胆求见大将军,以便上楼来证实,请大将军恕罪!”
段奕衡闻言有些愤怒了,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上来替人寻亲!但他看见张庆的目光不时瞟向颜锦寒,心中惊讶难道这颜锦寒便是他要找的人么?那薛海便是颜锦寒的表弟么?于是他看了一眼颜锦寒,强忍怒气的对张庆闷声说道:“那你可是找到了?”
这时颜锦寒终于说话了:“段大将军,他要找的人便是在下!”段奕衡闻言,冷冷的哼了一声,对张庆说道:“你起来吧!”
“多谢大将军不罪之恩!”张庆再次行了一礼,站起身来,又躬身对一旁的颜锦寒恭敬的说道:“在下见过颜公子!”
“说吧,薛海有什么话让你转告我。”颜锦寒说道,他仔细的打量了张庆一眼,却发现自己没什么印象,当时在彩云谷外与薛海初见时,他一共领着两百亲兵,自己不认识也不奇怪。
张庆看着颜锦寒,眼神中有着炽热之色,他说道:“薛海将军让在下原话转告颜公子,请恕在下失礼!”顿了一下,他再次开口以薛海的语气说道:“二哥,事关神龙帝国存亡,你想要逍遥自在、独善其身已是不能,小弟恳请二哥为帝国伸出一臂之力,或可力挽狂澜,实乃神龙帝国之幸。”
张庆此言一出,城楼上所有人都愣了:这个薛海在说什么?颜锦寒出手或许可以力挽狂澜?为什么?就凭眼前这个颜二公子吗?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颜锦寒似乎可以感觉到,周围的所有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盯着自己,他不由得苦笑起来,心中暗道:“我亲爱的表弟啊,你在给我添什么乱呢!”
这时只听得咚的一声,张庆竟然直直跪在颜锦寒身前,红着双眼说道:“颜公子今日出现在这城楼之上,可是要为神龙帝国出手么?在下代仅存的六十余名兄弟,恳请公子为薛将军报仇!以慰薛将军在天之灵!”
“报仇?在天之灵?”颜锦寒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一痛,他急声问道:“薛海不是被生擒了吗?”这时却见张庆跪地不语,只是眼中噙泪,他吼道:“你娘的快说!”
张庆伸手拭泪,悲声说道:“薛将军出战之前曾说过,如果他出战身死倒也罢了,如果被擒,他自会寻找机会自决,以绝我们救他之念!以薛将军言出必行的性子,公子以为他还会苟且活着吗?”
这时候,段奕衡等人看着地上跪着流泪的张庆以及一旁站着正茫然无神的颜锦寒,也都沉默了,在此刻,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薛海带给颜锦寒的话。
颜锦寒咋闻这个消息时,才深深的感觉到以前那个颜二公子与其表弟薛海的深厚感情,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痛彻心扉的感受,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过失去至亲的经历,当然也是因为他在另一个世界时,根本就没有至亲可以失去。此刻他的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脑中不断的重复响着一句话:“我要为他报仇!我要为他报仇!……”
是谁在脑中呐喊啊?!颜锦寒轻轻揉了揉两额。他突然又再次想起在清洲街上遇到的那位神秘老者的话:“老夫并不指望你能马上明白,只希望你在日后,勿再冷眼旁观这个世界,善待珍视你身边的人。至于你逍遥一生也罢,轰轰烈烈一生也罢,一切都随你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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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内心的一番良久挣扎,颜锦寒对仍跪在身前的张庆说道:“你先起来吧!”
却见张庆抬头看着颜锦寒,满怀期望的说道:“公子可是答应了么?”
颜锦寒没有立即回答张庆的话,他先是四顾的看了一眼清洲四面,却发现火凤帝国军队已经将清洲重重包围了起来,不由得诧异的起来,他记得古代攻城战役里有一句话叫着“围三打一”,怎么这火凤帝国竟然采取的是四面包围呢?
于是他开口对段奕衡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却听段奕衡怔怔的看了颜锦寒一眼,他想不到这颜二公子有一兄一弟,俱可算得上是英雄人物,于是终于对颜锦寒稍稍收敛了恶感,算是看在死去的颜锦春与生死未明的薛海份上吧,他苦笑道:“颜二公子,这火凤帝国的士兵都是疯子,你明白么?都是疯子!他们想在我们帝都的援军到来之前,尽数歼灭清洲的军队!如果我所料不错,他们即刻就会进攻了,颜二公子实在不必在此冒险,请立即离开此地吧!”
都是疯子么?颜锦寒突然笑了笑,那我也做一回疯子吧!于是他对段奕衡抱拳说道:“段大将军,虽然在下已经被皇上解除军职,但此刻在下想为清洲这场战役出一份微薄之力,希望段大将军成全!”
段奕衡闻言神情复杂的看了看一脸认真的颜锦寒一眼,半晌后说道:“这战事一起,清洲数十万百姓都会卷入其中,颜二公子有此想法,那也是理所当然。只是,颜二公子身份不同,这刀枪无眼的,你可得想好了!”
颜锦寒笑了笑说道:“在下曾有一兄一弟,都算是上是铁骨铮铮的英雄,如今仅留在下一人苟活,纵然此刻心中有千般害怕,却也不想成为颜家唯一的懦夫。”
“好好好!”这时宋长甫在一旁笑道:“早闻颜二公子武功已达王级境界,如今愿意为清洲出战,实乃清洲之幸也!既然如此,宋某原调两千城卫军交予公子率领指挥……”
“王级高手?”这时,段奕衡在内的其他数名将领听到宋长甫说颜锦寒居然是王级高手,不由得大为动容,俱将目光投向颜锦寒,满是猜疑之色。只有仍跪在地上张庆暗自反驳道:他才是王级高手么??只是薛将军吩咐我们保守秘密而已,否则,如果当前这位颜公子愿意早出手的话,神龙关哪会有这一场奇耻大败。
段奕衡自然也是王级高手,不过,他左看右看,怎么都从颜锦寒身上看不出一点高手的气质来,不久前初见火凤帝国大军时都还一脸惨白、四肢发抖的懦弱之态,这时再看颜锦寒只是笑笑也不反驳宋长甫的话,心想看来自己是走眼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帝都传闻不佳的颜二公子,竟然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颜锦寒抱拳施礼说道:“多谢宋大人好意,不过在下只是想请段大将军允许在下立即出城,乘火凤帝国发动攻势之前,向火凤帝国的二皇子凤翔天挑战!”
此言一出,段奕衡等人神色各异,而本是固执的跪在地上的张庆,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目光火热的看着颜锦寒,激动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