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睡的安茹是被后半夜的汽车引擎声吵醒的,不太隔音的房间响起踏在楼梯上的凌乱步伐。
楼梯上吴珍钰挽着张蔷的手,迫切的询问着自己刚才在宴会上听着的事,“妈,安茹真要嫁给赵家那小子?”
“是啊,你爸希望通过商业联姻拓展公司在新能源领域的项目”张蔷摸了摸女儿的头,点了点头。
……
房间里的安茹眼泪早已如断线的珍珠洒落,身体无力的顺着门板滑落,逐渐变得冰冷,双手颤抖的抱住了双膝。
就算安茹想忽略,但是不能改变的事实就是:这一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自己。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用来获取利益的工具,很显然,自己这次派上了用场。
安茹的感觉像极了刚被张蔷孤儿院接回吴家的那个夜晚。既有对未来生活的盼望,又有对未知的害怕。既开心飞入天堂,又害怕再次堕入地狱。
原来不是每场相聚都是那么温馨可爱,总有阴暗腐朽在华丽的外衣下野蛮生长。他们把自己带出那个吃人的牢笼来到华丽的天堂,却还是也摆脱不了吃人。
那些彻骨的疼痛如吸了人血的藤蔓扎入安茹的血肉,时时搅动,时时翻涌。无穷无尽的黑暗要将安茹淹没,而没人能带她离开这混沌蛮荒。
一夜噩梦,枕头还有些湿。
安茹翻身下床,起身洗漱。
一捧冷水让安茹有些清醒,肿胀的眼睛留着一丝细缝。透过细缝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肿胀的眼皮配上惨白的脸皮如同电影里骇人的恶鬼。
安茹洗漱过后套了件白色卫衣就下了楼。
“安小姐要出去?”
刚走下楼梯的安茹被突然出现的男人吓到。
是那个司机。
安茹礼貌的点点头,“想出去走走。”
“需要我送您吗?”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安茹说这话有赌气的成分。
“好的,小姐。那你记得早点回来。”王杰只当没听出她赌气的语气,恭敬的鞠了一躬就绕过安茹往门外走去。
弯腰换鞋的安茹动作有些顿住。
一个司机怎么会出现在主楼里,没记错的话佣人们不都住在西阁吗?
安茹想不明白只好作罢,直起身子往屋外走去。
孰不知,安茹刚刚踏出家门。张蔷和王杰就迫不及待的滚上了酒店的大床。
一阵云雨后,媚眼如丝的张蔷依偎在王杰怀里。
张杰虽至中年,但是平时锻炼得当,现在仍有一身健硕的肌肉,轻抚女人顺滑的发丝,把头埋在她馨香的颈窝,眼里贪念十足。
这个表妹味道一如既往的好啊。不愧是富贵人家的太太,保养极佳。一点也不像家里整天素着个脸的黄脸婆。
谈笑间,男人说起刚才在一楼遇到安茹的事。
“那小丫头啊,你不用管。这次把她从那小地方接回来,有我们的打算。”
一听王杰这个老色批说起安茹,张蔷心里警铃大作,“那丫头可不是你能惦记的人。”
王杰连连点头,嘴上应承,可眼里仍然闪过一丝算计。
出了小区大门的安茹上了一辆公交,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扯起卫衣的帽子把自己完全包裹。
这样全身被包围的感觉能给安茹一点安全感。好像孤舟停了岸,夜风吹进港。
安茹仔细回忆着自己略显荒唐的过去,就像拿了言情小说女主的剧本,自己友情出演。
九岁时,吴守涛和张蔷到孤儿院领养了自己,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么可爱。而是因为自己的造血干细胞可以救他们的宝贝女儿。
之后在江城住了一年就被送到了柳城,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直到15岁。
安茹清晰的知道这一家人不喜欢自己。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
这次突然把自己从柳城接到江城的目的也只是自己对吴家扩大商业版图有作用而已。
晨间的太阳照得刺眼,城市被映得鲜活。安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索性随便找个车站下车。
公交到站提示响起,安茹的身体随着刹车微微前倾。
待车停定,安茹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扯下帽子,下了车。
坐在喷泉旁边的木椅上,头枕着椅背,看着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有老有少,大家脸上都盛着笑。肥皂泡泡在光的照耀下化成一道道彩虹,喷泉后的世界被零星的水柱肢解。
江城暮秋的太阳不算灼人却足够刺眼,打在人身上麻麻的。安茹在这温暖的阳光下闭上眼睛昏昏欲睡。直到被什么东西撞到,才把她从美梦中拉出。
“唔,什么东西。”安茹揉揉眼嘟囔道。
一个男生的脸突然出现在安茹的视线,“对不起啊,滑板撞到你了。你没事吧?”蹲在少女面前的软糯少年焦急询问。
“……我没事。”虽然有点点疼,不过没关系。看他的样子也不是故意的。
“安茹同学,你也来步行街玩?”
安茹瞪大双眼,用手指指向少年而后又指向自己“你……你认识我?”
“当然,我也是33班的呀!”少年耐心解释。
“这个点我们去吃饭,一起吗?”少年抬起手腕示意时间,发起了吃中饭的邀请,还顺便指了指正在向他们走来的一群少年。
安茹看了看都是一群不认识的少年,急忙摇头,“我就不去了,你们先去吧”。
可安茹怎么感觉刚说出拒绝的话,这个软糯的少年眼里就写满了受伤,像个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小狗狗。
这也太可怜了吧,要不答应他?
见安茹有些动摇,软糯少年继续努力,“去吧去吧,就当互相认识一下,反正大家都是一个班的。对吧?”
“不好吧。”安茹真的一点也抵抗不了那么可爱的狗狗,不,那么可爱的少年。
但是还是不要一起去吃饭,毕竟大家都不熟悉。安茹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想到这,安茹变得坚定,“不要!”
见安茹这样笃定,少年只能妥协“那好吧,下次吧。我就先走了。”少年拿起地上的滑板,直起身子,向安茹摆摆手,“那就拜拜了。”
安茹挥挥手,向少年道了别。
一群人见少年吃瘪,纷纷出声调侃,“怎么?还有我们柳小少爷搞不定的女生。”大家哄笑。
毕竟这柳邢瑥可是凭借自己小奶狗的外表勾了许多女孩子的芳心啊。没想到今天这条小奶狗也有碰壁的一天。这让大家心里痛快许多。
走在人群前头的江堰身着简单白T,双手插兜,一言不发的继续走。
初来江城,陪伴自己的玩具安茹一个也没拿。在这个冰冷的吴家,安茹每每半夜惊醒,能抱紧的只有那一床单薄的被子。
所以欢欣鼓舞的买了一个橱窗里朴实的白熊。
夕阳斜撒,沁透在黄昏中的别墅熠熠生辉。这里的气氛诡谲异常,看不到家的影子。方方正正的样子像极了骨灰盒子,可装白骨,也可渡凡人。
下了公交的安茹还得从门口走在自己家门,抱着白熊沐浴在夕阳里,全身沁透着橘色的暖光,美得不似真人。
可笑的是,安茹来这个家几天了,连大门密码都不知道。要是没人给自己开门,自己连吴家大门都进不去。大家对待自己也就像一个客人,甚至客人都不如。
安茹乖乖在门口等着有人来开门,可等来的只有静默的秋风。
没人来给自己开门。
还是没人愿意给自己开门。
安茹独自站在吴家门口,已经转凉的秋风不留情面的嘶吼,掠夺安茹身上的体温,怀中的白熊也被抱得越来越紧。安茹重复按了几次门铃,可都不见人来开门。
直到最后一次尝试,一个低着头满头白发的老妇才缓缓移步出来给安茹开了门。
安茹拢了拢衣服,低头说了声谢谢。
上了楼,安茹犹如泄了气的气球瘫倒在床。
大家果然还是不喜欢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