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白光中，一辆在两个世界都赫赫有名的BMW撞在了深夜的混沌摊上。
本就是几张铁皮卷起来的简易餐车倒在地上，旁边是碎了一地的碗碟，锅里滚烫的开水也撒了一地。
混沌摊老板被压在餐车下面，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老板，伤到哪里了？”
陆行扔下混沌冲过去将餐车扶起来，锅里的开水大半都撒在了老板的腿上，掀开裤腿，下面的皮肤活像被煮熟的虾，红的可怕。
“冷水在哪？”
陆行知道像这种需要水煮的路边摊，都会常备几桶冷水，在锅里水不够的时候用来添加。
而被开水烫伤之后，民间最常用的急救办法就是用冷水冲洗。
原理什么的陆行也不知道。只知道小时候他被开水烫了，大人都是这样处理的。
“在后面放着。”
老板抽着冷气给陆行指了指后面放着的红桶。
陆行连忙去取冷水，张烨已经上前去和车主理论，“你怎么开车的？这里是车能开的地方？”
过去，燕京市电视台经常加班到深夜，甚至是凌晨，再加上附近也有不少会加班到很晚的公司。
为了挣上一点辛苦钱，老板才会在每天十一点以后摆上一个小小的混沌摊。
这一摆，就是十几年的光景，当初各种外卖还没兴起的时候，这家只开在深夜的混沌摊不知道温暖了多少加班人的胃。
对曾经在这里工作了许多年的人来说，混沌摊的老板不仅是一个卖混沌的小贩，也是一个深夜里可以说话的朋友。
这些人里面，张烨或许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他才会在节目录制结束后，带着陆行出现在这里。
“我怎么开车的用你管，倒是你们占道经营还有理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车里面传了出来，紧接着车门打开，王小美从副驾驶钻了出来一脸厌恶的瞪了张烨一眼，“姓张的，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我劝你少管闲事。”
话音落下，王小美便蹲下来开始检查车的前脸，此时驾驶室那边的门也打开了，从里面下来的赫然也是一个熟人。
刚才和张烨、陆行同为节目嘉宾的王威廉。
不过三人在节目中的待遇可就完全不同了，有人被捧上了天，有人被碾落在泥土里。
“又是你们！”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看到张烨和陆行两人，王威廉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他遇到陆行两次，两次都没好事。
第一次，他参加青歌赛的名额被陆行抢了。
第二次，他就发生了车祸。
“威廉你快看，车前面都伤成什么样子了？”
就在这时，王小美矫揉造作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威廉瞥了一眼自己的爱车，车灯已经裂开了，前保险杠上也出现了明显破碎。
“赔钱吧，九州人！”
王威廉的脸色不由的又难看了几分，心中一阵烦躁。
他只是一个游离于三四线的小歌手，收入并不高，在圈子里的也没多大名气，就连巅峰之时的张烨都比不上。
为了买这辆车，他可是花了好大一笔钱。
结果还没半个月，就发生了这种事。
更关键的是，买车已经掏空了他的钱包和信用卡，甚至还背着车贷。他现在连修车的钱都拿不出来。
“赔钱？”
正在帮老板冲洗伤口的陆行听到这两个字眼，心中的怒气都快要压不住了。
“你们撞伤了人，下车的第一时间不是看人的伤势怎么样，反倒围着一辆破车看来看去，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一开口就是赔钱。
我就想问问你，凭什么？”
“要赔钱，也该是你们赔钱！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一样都不能少。”
张烨有意将陆行挡在自己身后，独自面对王威廉和王小美两个人。
他都决定退圈了，得不得罪人都没什么差别。
但陆行和他不同，属于陆行的星途才刚刚开始。
在这个圈子里，得罪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九州人……”
“我叫张烨！”
张烨打断了王威廉居高临下的傲慢。
以前他或许会因为对方外国人的身份而妥协，但现在不回了，也不用了。
“好，张烨！”
王威廉虽然叫了张烨的名字，眼神，唇角，语气却依然带着浓浓的轻视之意。
只是一个过气的九州歌手，根本没有和他平等的对话的资格。
即便他各方面都远逊色于张烨。
“他挡了我的路，所以发生了车祸，错在他，你竟然让我赔偿，而且是让日不落帝国的国民来赔偿一个九州人？
你不觉得十分可笑吗？
他，应该向我赔偿！”
王威廉一指半躺在地上的混沌摊老板，“你看看我的车，这些，这些，还有这些都需要更换，你知道这需要多少钱吗？知道这会让我的车折损多少吗？
我的损失必须有人买单！”
“买你妈！”
陆行心中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抓起餐桌旁的长凳就朝王威廉走了过去。
“你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有些年头的长凳直指王威廉的脑袋。
王威廉不说话了。
面对武力威胁，他怂了！
“你想干什么？把凳子给我放下！”
王威廉是退缩了，可有的人却见不得洋大人受委屈。
王小美瞪着眼睛代替王威廉和陆行对峙，“他这是占道经营，不赔偿威廉的损失反倒要我们来赔偿他，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告诉你，这件事就是警察来了，我们也占理！
赔钱！”
听到王小美的话，王威廉瞬间也来了精神，“对，他是占道经营，是过错方，应该赔偿！”
王威廉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占道经营，但不妨碍她从王小美的话里知道这起事件中，混沌摊老板也有错。
只要抓住这一点，他就不信陆行真的敢动手。
他在这片土地上，可是被优待的洋大人！
“找死！”
陆行怒火在翻涌，手中长凳一扬就朝着王威廉的头上砸了下去。
在自己的国家里，要是还被洋鬼子给欺负了，那还有天理吗？
“砰！”
长凳落下，王威廉吓得一哆嗦，但好像身上一点也不疼。
睁开眼睛，他发现一道人影挡在他面前。
混沌摊的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到了这里，伸手挡下了陆行这一板凳。
“老板，你这是……”
陆行看着眼前的老板，彻底迷惑了。
他想不通老板为什么要替王威廉挡这一下。
而且老板的一条腿还严重烫伤，也不知道是怎么走过来的。
“算了，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是没这个必要。”
老板将陆行手中的板凳拿过来，放到地上，这才想起揉自己的胳膊，“实在不好意思，在这里摆摊是我不对，我向你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混沌摊老板对着王威廉当即便是几个深鞠躬，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几块几块的小钱，陪着笑递过去。
看着眼前这充满讽刺意味的一幕，陆行沉默了。
他莫名觉得，此时的老板好像一条狗。
“难受吧！”
张烨拍了拍陆行的肩膀，“错的不是他，他却要道歉，要赔偿；想知道为什么吗？”
陆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点钱，连我损失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王威廉一把打掉老板手中的钱，也没在赔偿的事情上继续纠缠，带着王小美扬长而去。
陆行会动手他是真的没想到，也不敢再继续待下去。
“上层阶级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
可我知道，二十年前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会理直气壮的报警，三十年前，挥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四十年前……”
张烨笑了笑，“四十年前，根本没有外国人敢这么嚣张。这些年，所有电影，电视，动漫乃至所有文化行业的产品，扮演救世主的永远是其他国家的人，扮演强者的同样如此，有魅力的男女也是外国人。
只有那些丑角，反派，负责搞笑的角色才会用我们九州演员。
有时候我在想这是不是一种洗脑，让我们慢慢从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是劣等民族，如果真是这样，或许他们快要成功了吧！”
张烨看着夜空在笑，陆行却觉得这是苦笑。
这个世界的九州和另一个世界不同，除了文化产业之外，其他几乎都是世界第一。
这一点陆行从穿越过来就知道。
但他看到的大部分在面对外国人之时，或畏畏缩缩，或无脑跪舔，或将其当成要超越的目标……
他们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比其他国家民族的人要强。
文化是一个民族的根基，它外在的表现就是各种文娱作品。
但这个世界的九州，文化娱乐行业被打压到了极点，属于本土的文娱作品难以冒头。
用文化阉割来形容现在这个世界的九州，一点都不为过。
伴随文化一起被阉割的或许还有一样东西，它叫做文化自信！
之前陆行隐隐察觉到了这一点，思路却从来没有如此清晰过。
张烨无意间的话犹如一把利刃，彻底刺穿了这层窗户纸。
他想帮这个世界的九州，树立起真正的文化自信。
这个念头浮现的同时，陆行感受到的不是雄心壮志，而是沉重到让人无法喘息的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