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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立誓报血仇

一九一九年的阴历腊月初八,中午。

貔子窝晴空万里,小北风溜溜着,海边上冰雪皑皑。老街有山挡风,说冷也不太冷,就是海冰刺眼,令人有点烦。顺风大酒楼的南窗,挂上了白纱。

一个小伙子,身高有一米八五,同字脸,黑中带红,五官端正,帅气;头戴大狗皮帽子,身穿羊皮反毛大衣,脚蹬大马靴。他站在顺风大酒楼门前,看了好一会儿,抬脚迈步蹬上台阶,走进顺风大酒楼的门。

巧凤迎了上来,一看这小伙子好面熟,但又对不上号;感到是那么亲切,但又不敢去近乎;人就愣在那里。

小伙子看到巧凤,被她的美惊着了。他真想上去抱着她狠狠地亲上一口,但他诡异的一笑,咳了一声。

巧凤打了一个冷战,回过神来,说:“先生,如果累了,请到里面坐一会儿;如果渴了,咱有香茶;如果饿了,咱有酒有饭菜,尽你点!”

巧凤的声音像银铃,小伙子偷看了她一眼,她那双凤流眼也向他扫来,他所兴用双眼挑逗似的迎上去,巧凤莞尔一笑。

小伙子说:“姐姐,小弟也累了,也渴了,也饿了。”

他的声音似铜钟,巧凤听的悦耳,韵味又那么熟悉,又偷看了一眼,说:“这里有雅座和普座,请先生选。”

小伙子问:“姐姐,雅座在哪儿,普座又在哪儿?”

巧凤答:“雅座在天,二楼三楼,普座在地,大堂里。”

小伙子说:“上天,爬的高摔的重。姐姐,小弟就在大堂里吧。”

小伙子大步走进大堂,选了一个有四个青年人坐的桌位,拉出一把椅子,把皮大衣脱下,放在椅子上;把头上的狗皮帽子摘下,往皮大衣上一摔,说:“不过了,撑他一顿上边外。”

满大堂的就餐者,都看着他。

巧凤说:“先生,开饭馆可不怕大肚汉,你点吧。”

小伙子说:“姐姐,五盘红烧海参,五盘糖醋里脊,五条四斤重的糖醋鲤鱼,五斤酱驴肉,五十个油炸鸡蛋,两大碗海蛎子豆腐汤,十斤老龙口白干。”

同桌的四个小伙子一听,吓了一跳,问:“小哥们,你想吓死人吗?”

小伙子问:“你们四个,一个也没死吗?”

小伙子甲问:“那么多,你能吃了吗?”

小伙子说:“天南地北,我一点菜,满屋子的人都害怕。你们四个陪我坐坐,看我吃饭,喝酒,一定能馋的没有抗。”

四个小伙子哈哈大笑。

巧凤一听,点的菜是糖醋红烧,驴肉鸡蛋,十斤二十斤白干,心里咯噔一翻,这不是小弟郭正人爱吃的吗?那么说他是小弟郭正人。再一想,他口里声声叫姐姐,这是小弟郭正人的口语呀。她想去问,但一看人家那个头,那膀背,那声调,心里在乱想……

小伙子问:“姐姐,你也吓着了吗?”

巧凤回过神来,唱着:“红烧海参五盘,糖醋里脊五盘,五条四斤重的糖醋鲤鱼,五斤酱驴肉,五十个油炸鸡蛋,两大碗海蛎子豆腐汤,十斤老龙口白干。”

灵凤问巧凤:“这是几个人用餐哪,喝这么多的酒?”

巧凤答:“一个人。”

灵凤说:“是小弟回来了,在哪儿?”

巧凤答:“你想人家,人家可不想你,要是他回来,他还不先来见你这个姐姐。”

灵凤说:“小弟就爱闹猴精,在哪儿,我去看看。”

巧凤用手一指,说:“就是北面坐着的那个,大个头,大膀背,嗓眼有瓦缸粗,我看有点像,没敢放声。”

灵凤走出柜台,心想,刚才进门那个小伙子,大高个,大膀背,长瓜脸,黑不粹的,走路无声,像小弟郭正人,但又不像。小弟走时是娃娃脸哪,说话是孩子音,个头比姐姐高一点点,两年多一点就长破了模样,有点玄了吧?但是,千变万变,人身上的味道,怪毛病(习惯)不会变。

她走到郭正人的身边,站到郭正人的身后。

郭正人从奉天坐大车走了两天的路,酒楼里又热,他敞胸露怀,身上向外散发着热气,这热气中带着一种气味,灵凤是那么熟悉。

灵凤向前走了三步,转过身来,迎面看着郭正人,郭正人一双狮子型的大眼,神光闪闪,眉毛高挑,加上一张同字型的大脸,英武帅气,她不敢认。

郭正人看了灵凤一眼,灵凤比巧凤要美。灵凤的美,贤雅、艺术的美,看一眼,使人心灵安然。

酒菜上齐了,郭正人头不抬眼不睁的大吃大喝起来。

灵凤心里骂道:“饿死鬼脱生的。”

灵凤看郭正人吃饭的姿式,和小弟郭正人一样一样的,特别是吃鸡蛋那个架把,一口一个,好像有人和他抢似的,怪像啦。她想上前去认,但又一想,这是个大膀汉子,要是认错了,灵大掌柜认错了男人,那笑话就大了,能叫貔子窝人笑上三天,太丢人了。

灵凤挠心,不敢认人。

郭正人举起酒杯,向对面的四个青年人说:“四位兄弟,怎么不吃呀,看我干什么?”

四个青年笑了。

郭正人也笑了,说:“我从边外下来,两天没好好吃一顿饭,失礼了。四位兄弟,贵姓?”

四个人先后回答:范、朱、海、江。

范说:“看你吃饭喝酒,比咱自个儿吃喝有味道。”

郭正人说:“说的也是,一张桌子分两帮,别扭。不如打开墙,两家合一家,咱五个人一起喝,喝个翻江倒海。”

朱问:“兄弟,你的酒量呢?”

郭正人答:“老白干二十斤。”

海惊讶地说:“我的天哪,吓死人了。”

郭正人说:“你害的哪门子怕,你喝你的水,我喝我的酒,我吃我的菜,你吃你的饭,不能吃不能喝你就看,但有一点——。

四个青年同问:“什么?”

郭正人答:“不能说吃亏。”

四个青年人笑了起来。

郭正人向灵凤招手,说:“姐姐,小弟请姐姐帮帮忙,把我的菜往桌子中间归弄归弄。”

灵凤走过来,动手把菜盘子往大桌子中推了推,用眼角扫郭正人。

郭正人装不看,左手抓了几块酱驴肉塞进嘴里,倒轱了两、三下子,吞进肚子里,右手抓起酒瓶,用牙咬住瓶堵把瓶堵拔掉,瓶嘴对虎口,一口气喝下三瓶。

这就叫狼吞虎咽吧。

灵凤看郭正人这啖相,是特意闹给她看的,她所兴就看下去,直面郭正人,面带微笑。

郭正人吃喝到高兴时,手握拳去抒鼻子。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动作。

灵凤根据郭正人的这个小动作,认定他就是她的小弟正儿,她的丈夫郭正人。

灵凤使劲挖后了郭正人一眼,怒眉一扬,哼的一声,走向银台。

巧凤问:“姐,他是不是小弟?”

灵凤答:“不是他是乖乖!”

巧凤说:“姐,我去提溜他的耳朵!”

灵凤说:“巧凤,他想闹猴精,咱就陪他闹妖;他装不认识咱,咱也装不认识他;他装看不见咱,咱也装看不见他;他想吊咱的胃口,咱就吊他的心;看看谁能吊过谁?!”

巧凤说:“小弟二年多,长了一个脑袋,长成大膀背,大高腿,成了一个大膀汉子了,出息成一个大帅哥了;说起话来,铜声铜气,震人心肺,叫人喜欢。”

灵凤转身走了之后,郭正人哈哈大笑。

江问郭正人:“兄弟,贵姓?”

郭正人答:“免贵姓小。”

范问:“听你的口音是海蛎子味夹带臭高粱米味。”

郭正人哈哈大笑:“俺在貔子窝长大,到奉天去遛荡了两年多,口音变成了二串子了。”

范问:“出门在外想不想家,想不想老婆呀?”

郭正人答:“我没有家,只想老婆,想的没有抗。”最后一句,声音特别大,整个大堂都能听到。

灵凤说:“小弟又要说飚话了。”

郭正人反问:“出门在外最怕什么?”

朱答:“最怕遇到坏人。”

海答:“寂寞和孤独。”

江答:“怕路穷。”

郭正人说:“我问你们是最怕的?”

四青年同时问:“什么是最怕的?”

郭正人答:“当鳖头。”

范:“咳,随她呗。”

朱说:“一个老婆养汉,男人不干活了,天天在家看着她。

一天中午,他们烀饼子。老婆在锅上揣面,面揣好了,往锅边贴大饼子,贴了两个之后,老婆两只手都粘有面子。老婆对男人说,我要上茅厕,你把我的裤腰带解开。她男人把老婆的裤腰解开,老婆上茅厕去了,离开了锅灶。老婆回来对他说:‘我刚才和我情人又乐和了一番,这是你给解的裤腰带。’

她男人说,罢了,我再也不看你了!

他老婆说,你不看我,我也不作了。

海说:“这个事情是看不住的。”

郭正人说:“日本人聪明,在这方面有好办法。”

范、朱、海、江同时要求说:“你讲讲。”

范说:“听说日本女人老实。”

江说:“听说日本女人受气。”

海说:“男人坐着,女人跪着。”

朱说:“中国女人是三门不出四户。”

江说:“就是防备她们偷嘴。”

范说:“穷人家这事太少,饿的三尺长、二尺短,哪有心事去扯淡。饱暖生淫事,有钱人家老婆一老帮,男人忙不过来,女人闲的难受,不偷嘴老天不让。”

朱说:“老天公平,有钱人家老婆成群,穷人家光棍一个,是老天给找平。”

五个人同时哈哈大笑。

郭正人话锋一转,说:“关内人到东北来讨生活叫闯关东。日本人,咱不说军队,说那些不三不四的,他们到东北来,像红胡子一样,断道、截路、抢大户发财叫抢关东,你们听说过吗?”

范说:“听说过,没见过。”

郭正人说:“他们到东北来抢,把老婆扔在家里怎么办?”

范、朱、海、江同声问:“怎么办?”

郭正人说:“中国人笨,想不出这么好的办法。”

范、朱、海、江又同声,问:“什么好办法?”

郭正人答:“这个办法叫封门。”

范说:“过年吗,封门?”

朱问:“贴对子吗?”

海问:“贴不贴门神?”

江说:“还有福字吗?”

郭正人笑的哈腰爬在桌上,停了一会,他说:“在日本四国岛上,有一对小夫妻,男的名字叫河野三太郎,女的名叫竹内鲜

“他们住在海边,三太郎干活下死力,赶海、种地,起早贪黑,累个鳖犊子样,日子过的挺紧巴。

“屯中有一个人,名叫大岛野茂,是一个大盗。

“他来到东北,和日本中下层军官勾结,三年时间,在城市里去抢珠宝行,到农村去抢有钱的大户,把抢来的财宝分一半给军官,自己还有四、五个大箱子。

“大岛野茂发了大财,回到家里,在屯中走路双臂横摆,屯里人都眼气他。

“他到处讲,中国的关东到处有金银,到外有珠宝,那里有的咱的皇军,很多胆大的日本人,去关东往家抢财宝,有皇军护着,中国人不敢动咱,一点危险都没有。

“这叫什么?英雄给起了个好名字叫抢关东。小伙子们在家待着受穷,抢关东发财大大的,我们为什么不去!

“这个小村庄的年青人心活了,有十几个青年人和野茂打了招呼,准备跟他一起去抢关东,其中就有人河野三太郎。

“三太郎要去中国抢关东,最不放心的是自己的老婆鲜子。因为鲜子这个人,按咱貔子窝话来讲,就是太浪太欢了,他怕她在家偷嘴。

“怎么办呢?他想来想去,想了一个最好的办法 ,是找人看着。

范插话说:“找我我不干,不扯那个双蛋大鸡蛋!”

朱说:“找我我干,晚上睡在一起,使劲看!”

海说:“刚才还讲了那个事是看不住的。”

郭正人说:“他去找四山。”

‘‘四山说:‘人的不是给你老婆守门,那不干馋吗。’

‘‘他去找三歪。

‘‘三歪说:‘你的去抢关东的干活,发财大大的。我的在家给你看老婆的干活,你的给我多少钱?’

‘‘他去找五犬。

‘‘五犬说:‘你把鲜子给我吧,等你回来再还你。’

‘‘他去找老人七大爷。

‘‘七大爷说:‘找人看的事是大大的不好,用锁头把水门锁上吧。’

‘‘三太郎喊了一声妙,赶紧回家找了一把锁,他一想,那是肉长的,怎么锁呀?

‘‘他发愁了。

‘‘时间离走那天越来越近,一天,两天,三天,他在苦想……

‘‘临走那天,三太郎突然天才的灵光一闪,创造出一个天才的办法。他到海边挖了一把海泥,回到家里叫老婆鲜子把裤子脱了。

‘‘鲜子认为三太要走了,临走前要和她再亲热亲热,她立即把裤子脱了,躺在榻榻侎上,等待他的亲热。

‘‘三太郎没去亲热鲜子,而是把海泥烀在鲜子的胯裆里,把鲜子的水门糊上了。

‘‘三太郎放心地跟着野茂抢关东去了。

‘‘三太郎走了之后,鲜子洗了澡,净了身。’’

江插话,说:“世上有这样的人吗?”

海说:“不要打岔。”

郭正人继续说:“野茂领着三太郎他们十几个小子,从咱貔子窝上岸,一路向北,去打砸抢杀,小地方不讲,有海城、辽阳、奉天、长春、哈拉宾。虽然挨了不少中国人的打,但有日军罩着,没有丢命。一路抢来的金银珠宝,虽然用一半孝敬了军政官员,但自己留下的这一半,也够他们过几辈子的了。

‘‘野茂、三太郎回家了,他们一下船,凶跃跃地向屯里的青年宣扬他们那成箱的珠宝。屯里的青壮人眼睛绿了,都要去抢关东发大财。

这是九一八之后,日本政府向东北大移民抢土地的前奏曲。

‘‘有的孩子跑到三太郎家给鲜子报信,说:‘大嫂,三太郎哥哥回来了,发了大财了。’

‘‘鲜子有点冒了,这可怎么办呢?上海边去挖泥是不赶趟了,她就到菜园里,挖了一把湿泥,把自己的水门封上。

‘‘鲜子不敢走动,在家坐等三太郎。

‘‘三太郎把五大箱珠宝雇人抬进家,赶紧把雇工和看热闹的人打发走了之后,关上门扒下鲜子的裤子,看了看鲜子的水门,说:‘走时黑泥糊,回来黄泥盖,一年没见面,长棵苣荬菜,要西,要西!’’’

大堂里哄笑起来。

范、朱、海、江四人笑的喘不上来气,流着眼泪。

范说:“还是日本人聪明。”

朱说:“是绝顶聪明。”

海说:“中国人不服不行。”

江说:“我服,大大服!”

大堂里又是一阵哄笑。

巧风小牙咬咬着说:“今晚回到家里,好好治治他!”

灵凤说:“治得了吗?”

巧凤说:“上老妈妈家去住!”

灵凤说:“你去吧。”

巧凤说:“你拣便宜。”

灵凤说:“是你给的。”

巧凤说:“你听他讲的那个不生气吗?”

灵凤反问:“他讲的是日本人,你生那门子气?”

巧凤说:“我怎么觉得他是在讲咱。”

灵凤说:“你是在找气生。”

巧凤问:“他来相认怎么办?”

灵凤答:“上去亲一口。”

巧凤说:“脱了裤子也要勒一勒,叫他低头!”

灵凤说:“二歪歪,不是他低头,是咱躺下。”

这时,满桌的酒菜,全被郭正人吃进肚子里。他向范、朱、海、江四人抱拳一礼,离开坐位,大衣一甩穿上身,大步一迈无声无息走到银台前。

双凤看见郭正人来了,面对财神,背对郭正人。

郭正人哈哈大笑,跃身台内,伸出双臂,把双凤揽入左右腋下,挟起双凤,转身一跃,飞离银台,双凤一声尖叫,一道灰线飞出门外。

门外传来郭正人的声音:“当荣姐姐,小弟回来啦,请你给这两位姐姐请假。”

丫头们一边拍掌一边笑。

郭振官说:“好小子,不先拜大爷、叔叔。”

郭正人当天晚饭后,到顺风号总店来,拜见总掌柜郭振富。

郭振富吃完晚饭后,就坐在他那总掌柜的座位上,等着郭正人。

他背靠西墙,面东而坐,两边各站立五人,态度十分严肃。

郭正人一进门,看到郭振富的脸丧丧着,拉的老长老长的嘴巴快接地了。

他知道他生气了,就飘到郭振富的面前,跪在地上,说:“正儿给师叔请安。”说完,他给郭振富磕了三个头,又说:“皮老头是不生气的,笑一个吧。”

郭振富不说,不笑,怒瞪双眼。

郭正人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双方登在那儿。

有年没月的郭振富说:“小小年龄,还是个小屁孩,怕老婆。”

郭正人说:“师叔呀,咱们郭家男人怕老婆像根吧。”

“你是一个老婆,我是两个老婆。你一个老婆就怕,我两个老婆那就更怕了。”

郭振富骂道:“去你妈个蛋。”

郭正人说:“小侄成婚第二天,被两个老婆打的坐在米柜上,巧凤说‘好小子,你下来!这是借人家的米柜,你坐坏了还得拿钱赔。’‘‘我说:‘男子汉大丈夫,说不下来就不下来!’

“师叔你被婶子打的钻进米柜底下,婶子喊:‘你出来!’师叔说:‘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出来就不出来!’

“师叔,你说说,我像不像你?”

满屋子里的人被逗笑了。

郭振富大声说:“有什么可笑的,你们在家没给老婆戳腚吗?”

郭正人说:“小侄成婚第三天,看见邻居家男人洗衣裳。我对双凤说:‘你们看,这家男人给老婆洗衣裳,要叫我呀——。巧凤在洗手娟,把手娟往脸盆里一摔,双眉一挑,问:‘要叫你怎么啦?’我赶紧说:‘要叫我拿到河边去洗!’

‘‘一次,师叔在大冬天里,看见一个老哥,在河的冰水里洗??褯子,手冻的彤红。

‘‘回家来对婶子说:‘这也是个男人,大冬天在冰水里给老婆洗??褯子,手冻的彤红,要叫我呀——’

‘‘婶子问:‘要叫你怎么啦?——’

‘‘你吓的赶紧说:‘要叫我,三把二把就搓出来了。’

‘‘师叔,你说,我像不像你?’’

郭振富说:“像你那个驴爹!”

众人都笑了。

郭振富说:“算了算了,你再这样说下去,把我的好的都说出来了,起来吧。”

郭正人说:“谢谢师叔不见怪。”

郭振富问:“在大帅府里学了点什么?”

郭正人答:“学兵法、诡道、谍术,还有一些零碎道。”

郭振富说:“我把船队、车队交给你,你任总队长,我再给你补一样,学做生意道。明天你去拜你的师父老道长,回来咱再商量。滚蛋吧。”

大家哈哈一笑。

郭正人做了一个鬼脸,笑嘻嘻地离开了总店,回到家里,小夫妻三人忙了一宿。

第二天一大早,他用叠法跑到盐祖庙。

盐祖庙,还是那样热闹,还是那么忙,在朝霞里,人来人往,车来车往,鞭炮声接连不断。

道士们在早课。

郭正人进庙奔道长室。

道长坐在榻上打坐,五心朝天,闭着双眼,双手结印,浑身闪着银光。

郭正人跪在榻前,不敢说话。

上午十点来钟,老道长收功,睁开眼,看了一眼郭正人。

郭正人向老道长磕了三个头,说:“师父好,弟子给师父请安。”

老道长说:“正儿呀,你把你当成一个凡人了。”

郭正人一愣,问:“师父,我就是一个凡人,一个皮小子。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

老道长说:“你是一个凡人,同时也是一个修道人。凡人是按自己的命运走的,修道人是师父管的,你的运师父要疏导的。

‘‘你现在是转下一个大运,回来不先来见师父,先回家去见老婆,错过了师父给你增寿的机缘,太可惜了,师父痛心啊。’’

郭正人说:“师父给补上吧。”

老道长说:“正儿,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时间不能倒流。”

郭正人问:“一点法子也没有吗?”

老道长说:“难,很难很难,除非你跑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郭正人说:“是谁这么不地道,干出这个狗屁倒灶的事?”

老道长说:“咳,这个事先从人开始讲吧。人,是神为了挽救自己造的一种工具,人的灵魂,也就是主元神,是神在人身上下的一种程序。主原神在这个程序里,被安排了一个苦难之身。这种苦难是神为了演化一种能量而用的。

“道家叫人道并列,叫生命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对谁都一样。

“但这个法则,这个机制,被邪恶的旧势力给篡改了,导致了对立、紧张,争斗、灾难。

“所以人的命运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人自己是不知道的。’’

郭正人问:“众道神在看眼吗?”

老道长说:“道家当然要破这个程序,解开这个密码。他们用的方法是五行诀:奇门五行诀,八字五行诀,八卦五行诀,等等,和邪恶斗法。世上出现了打卦算命这一行。”

郭正人说:“噢,原来是这么一摊买卖。”

老道长说:“西教讲信,道家讲悟,就是你要知道何为我!”

郭正人张大了嘴:“我……”

老道长讲:‘‘唐朝李淳枫预言,中国近几年要出现头戴五八帽的人,我在讲道时讲过,他们的任务重大。

“你将来要和头戴五八帽的人一起杀鬼子,打败鬼子,为民做事,对得起祖宗。

“但有一条,你一定要记住,不能乱杀无故。

“无故是谁?无故是老百姓,老百姓是民是天,杀民就是杀天,就是作死。中国的老百姓是天,日本的老百姓是天,全世界,满天下的老百姓都是天,只能敬拜,不能杀!’’

郭正人说:“那就朝蛋了,没法分了。”

老道长说:“你笨个灵巧,一眼就分开了。带刀拿枪的日本人,不分男女,就是鬼子,杀!不带刀枪的官员,给他们留一条命,但他们是出谋划策者,是杀中国人,侵略中国的参与者,必须还血,叫他们伤残!无职无权的百姓、平民,能交往就交往,不能交往就各过各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郭正人说:“徒儿牢记!”

老道长说:“十三年前,我们盐帮出大殡时,八元领兵来对我们大屠杀,还殃及了围观的人,共计有四、五万人。他们的冤魂一到半夜,就在盐帮总舵的废墟上哭喊,还我命来!

“为了给这些冤魂报仇,我给这些死难者的每个家人要一个铜板,上面写上死难者的八字,这个铜钱是五帝钱: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我收了一万个铜钱。

“我用了五年时间,千锤百炼,煅成一把一尺长的冤魂剑。

“这把剑上有一万个冤魂,剑一出鞘,冤气冲天,杀气冲天,威力极大,可以同时诛杀上万个鬼子,适合大战!”

郭正人说:“真得搂!”

老道长问:“正儿,我为什么不叫你去杀八元呢?”

郭正人说:“我想年前就去宰了他!”

老道长说:“我们和八元不是个人的仇,是国仇,杀不杀无关痛痒。

“我们以一帮之力和日本开战,是拿鸡蛋碰石头,这是明摆着的,大家都是这么看的。

“我老道和他们不一样,我们不拿鸡蛋去碰石头,我们拿金钢钻去钻石头,那就能把石头钻个洞。小日本就是一个顽石,我们不拿鸡蛋去碰,我们拿金钢钻去钻,把它钻成蜂窝石,再用锤子一敲 ,这块顽石就碎了。

“我把我们盐家子弟培养成金钢钻,要在貔子窝给鬼子捅个大窟窿,变成一个无底洞,叫鬼子拿人拿钱来填。你们最少要杀一万个鬼子,上不封顶。”

郭正人说:“牢记!”

老道长说:“你在庙里待三天,洗澡、念经、打坐。三天后,我传你冤魂剑法。”

郭正人耐着性子在庙里待了三天,同时给爹妈及哥哥姐姐上坟烧纸,给老羊官师父上坟烧纸。

第四天,他拿着冤魂剑回到貔子窝。

第五天下午,郭正人派人把姜大成、李万金、孙连福、乔富他们四人请到文昌居门房二楼西大厅关公神堂里。

姜大成进门看见郭正人,就说:“哥们,回来四、五天啦,想你想的腚痛。”

李万金跟二,说:“人家现在是奉天老客,满身的臭高粱味,还没缓过来呢。”

孙连福说:“我急着等你回来一起报仇,老仇没报,又添新仇,我哥哥和嫂子正在受鬼子欺压。”

乔富说:“张金彩大姐是我们老大,我们要救大姐!”

孙连福说:“这件事本来我自己就解决了,但我没冒愣,等你回来。”

郭正人说:“站着说话腰痛,坐着说话放屁响,咱们坐下说吧。”

五个人围着一张八仙桌坐下。

郭正人说:“哥们,咱们都长大了,是个膀大腰粗的男子汉了。从小,我们心意相通,想事能想在一起,干事能干在一起,今天咱就研究杀鬼子报仇的事。”

姜大成说:“你去见师父,师父怎么说?”

郭正人说:“师父说,最低要杀一万个鬼子,才能告慰盐帮的父老和周围冤死的冤魂。”

五个人沉静在当年盐帮出殡,被八元领兵大屠杀的场景……。

李万金说:“仇恨在心要起火了。”

孙连福说:“爹爹妈妈,我们要给你们报仇啦!”

乔富问:“就咱五个人吗?”

郭正人说:“这是掉脑袋的事,不能人多,就咱五个,打仗需要钱哪,咱还得养家呀,其他人挣钱,咱就没有后忧了。”

姜、李、孙、乔同声:“行!”

乔富问:“用什么名号?”

郭正人答:“顶傩侠名号。”

姜、李、孙、乔同声:“好!”

郭正人说:“咱还得有个外号迷惑人。”

姜大成说:“飚子、傻瓜、傻蛋、犟眼子。”

李万金说:“半朝、半吊子、二虎。”

孙连福说:“驴头、鳖头、鸡蹬、人灯。”

乔富说:“荒料、饭桶、冒愣星……”

郭正人说:“就叫荒料怎么样?”

四人同声:“同意!”

郭正人说:“我叫大荒料,姜大成叫二荒料,李万金叫三荒料,孙连福叫四荒料,乔富叫五荒料。”

五个人一起大笑。

乔富说:“荒料大队成立。”

五个人一起鼓掌。

郭正人说:“我们互相之间就这么喊,就这么叫,常了,人们就不知道咱的真名了,涮鬼子有用。”

五个人互相叫起来,大荒料、二荒料……,笑了一阵,闹了一阵,叫顺口了,不笑了也不闹了。

郭正人说:“土匪有黑话,咱也要有自己的话。”

孙连福问:“怎么说?”

姜大成说:“对日本人说,你妈死了一麻袋,你妈的盐食,冒闹咕的。”

乔富问:“什么意思?”

姜大成说:“瞎说,凡是鬼子不懂,我也不知道。”

李万金说:“自己不懂的话,说了也是白说。”

郭正人说:“我在奉天遇到一帮小学生,他们在打架时,互相招呼用的一种话,又简单别人也听不懂。”

四人同声:“怎么讲的?”

郭正人说:“这话是我用五块大洋买的,想学得给钱。”

李万金用双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摆个圈说:“我交两块大洋。”

姜、孙、乔三个学李,各摆出双圈,说:“我们各交两块大洋。”

郭正人说:“我还赚三块,要西。”

大家开心地笑了一会儿。

郭正人说:“这话很简单,听好了,这咕话咕很咕简咕单咕,每个字的后面加个咕字。”

姜、李、孙、乔四人立即咕咕起来,咕咕了一会儿,乔富说:“这个话就叫荒料话,荒料大队,荒料话,还有个荒料章程吧。”

郭正人说:“咱要在关老爷神像前立誓、磕头。”

四人同声:“同意!”

五人起身,走到关公像前,同时跪在地上,面向关公。

郭正人说:“我念一句,你们也跟着念一句。”

四人点头。

郭正人说:“汉贼不两立!”

四人同声:“汉贼不两立!”

郭正人:“兄弟不背义!”

四人同声:“兄弟不背义!”

郭正人:“为国抛头颅!”

四人同声:“为国抛头颅!”

郭正人:“为家洒热血!”

四人同声:“为家洒热血!”

郭正人:“齐心杀鬼子!”

四人同声:“齐心杀鬼子!”

郭正人:“背叛者,天诛地灭!”

四人同声:“背叛者,天诛地灭!”

五人同时向关公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回到座位上。

郭正人说:“我给张大帅当过卫兵,又在讲武堂上过兵课,也上过战场,看到那些军官打仗,死、笨、瞎、怒、赔五个字,当兵的一片一片地死。当时我就想,将来我们杀鬼子可不能像他们那样,咱们是死不起的,我想了个办法,我们五个五不打:

一、不打死仗;

二、不打笨仗;

三、不打瞎仗;

四、不打怒仗;

五、不打赔仗。’’

姜大成说:“咱净得响应不吃亏,世上有这个好事吗?“

李万金说:“咱不是当兵打仗,和鬼子兵对兵、将对将那么干,咱是报仇,要鬼子命,保自己的命。’’

孙连福说:“没有命报什么仇,保命报仇,我赞成!”

乔富说:“大荒料有章程,继续讲。”

郭正人说:“咱们是道家弟子,杀鬼子这个‘杀’字有禅机。在‘杀’字中修行,一是修心,二是修行。

一讲修心,我们要有四心:

1、对鬼子要用魔心;

2、对百姓要用善心;

3、对兄弟要用义心;

4、对名利要用淡心。”

乔富问:“对老婆用什么心?”

姜大成说:“老人说,一辈子得不到好妻,十辈子得不到好子,老婆重要!”

郭正人说:“师父没讲,先生也没讲,老人讲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李万金说:“刘备讲,兄弟如手足,老婆是衣裳,这是什么心?”

孙连福说:“一个个都是小屁孩,嘴上还没长毛,媳妇还不知在哪儿刮旋风,讲起老婆心来,你们说有吗?”

乔富说:“老头在一起讲粮讲草,小子在一起讲女儿美,丫头妙,想媳妇就有老婆心,不讲不行。这个心不讲出来,人们会认为我们荒料不顾老婆,姑娘不喜欢咱。”

姜大成问:“五荒料怕找不到媳妇。”

郭正人说:“我有两个老婆,我觉得对她们要用恩爱心。”

乔富说:“再填上一条,对老婆要用恩爱心,咱们就有五心。”

五人同时鼓掌。

郭正人讲:“二讲修行,行,就是怎么杀鬼子。师父有规定:

1、杀带刀枪的鬼子;

2、杀带刀枪的汉奸;

3、鬼子政府的官员要残;

4、不杀日本的老百姓。

李万金说:“杀红眼了,管他什么鸡呀、鸭呀。”

郭正人说:“这叫打怒仗,不行。师父讲,要明白一条,老百姓是天,中国的老百姓是天,日本的老百姓也是天,老毛子的老百姓也是天,满世界的老百姓都是天,谁杀谁遭天谴!而且,祸及儿孙。”

姜、李、孙、乔眼卡巴了老半天不说话。

一会儿,乔富说:“有那么玄吗?”

李万金说:“怪吓人的。”

孙连福说:“我汗毛竖起来了。”

郭正人说:“这么做,咱的行为是仁义,顺天意,得民心,中国人赞成,也叫日本人赞成,叫日本人心服口服。”

姜大成问:“咱先从哪儿开刀?”

郭正人说:“首先要气鬼子吐血!”

李万金说:“我就乐意看那鬼子被气的,翻白眼的样子。’’

郭正人笑了笑,走向书柜,拿出红、黄、绿、白四张大彩纸,研好墨,用隶书体写了四张告示,内容如下:

傩 侠 公 告

貔子窝的军政警界的及其他的鬼子、汉奸们,对你们实行约法三章:

一、不准打骂欺辱中国人;

二、要批准中国人吃大米、白面;

三、北边的卡拉房撤掉。

违者,不是敲小雀了,而是死了死了的。

注意:傩侠不杀日本平民、女人、小孩。

傩侠

中华民国九年腊月十日

姜、李、孙、乔同时热烈鼓掌。

郭正人说:“二荒料,把绿纸告示贴在娘娘庙戏台的大墙上。”

姜大成喊声:“喳。”把绿纸告示接在手中。

郭正人说:“三荒料,把黄纸告示贴在老爷庙前的外墙上。”

李万年喊声:“喳。”把黄纸告示接在手中。

郭正人说:“四荒料,把白纸告示贴在财神庙的后墙上。”

孙连福喊:“是古。”把白纸告示接在手中。

郭正人说:“五荒料,——”

乔富插话:“我把红纸告示贴在西山军营的北墙上。”

郭正人说:“咱俩一起去。”

乔富回声:“是古。”

姜大成问:“现古在古就古去古贴古吗咕?”

郭正人说:“咱古大古白古天古干古这古活古,那古真古成古了古荒古料古了古!”

五人一起哈哈大笑。

郭正人说:“今天晚间半夜去贴,明天早上去看,保住告示贴在墙上一头晌就行。中午在酒楼会合,听听老客们动静。”

四张告示贴出之后,各有各的热闹,各有各的神奇。

娘娘庙座落在貔子窝西山西坡向南伸出一条半截腿的前端,断崖下是一片平地,在老街的西边,断崖两旁是大沟,形成一个不小的广场,庙高高在上,断崖两旁有阶梯直通庙院,断崖前五十步,一个大戏台,精美壮观。在晨雾中,娘娘庙约隐约现,如仙境一般。

娘娘庙戏台的墙上,贴上傩侠告示之后,五更时,戏台上的高空中亮起一盏红灯。那红灯亮的红艳,貔子窝五十里外都能看到。

赶海的人,养船的人家,船主船夫们,望着红灯喊:“海神娘娘挂红灯了,有大事啦。”

西海湾停有几百艘船,一艘挨一艘,随着海浪和冰块而起伏。

船工、船主、船老大们,一个个踩着船板,飞步上岸,最先跑到娘娘庙戏台前,看傩侠告示。傩侠告示在红灯的照耀下,字非常清楚,个个入眼。

有人喊:“这是‘妈祖’娘娘的法旨啊,香纸、鞭炮敬上。”

不一会儿,娘娘庙的周围,百步之内,香纸烟雾弥漫,鞭炮声不断。

而后跟来的是赶海、养船家的人。他们赶紧跑到街里的店买香纸、鞭炮。日上三竿时,貔子窝街里的店铺的香纸、鞭炮全被买光了。

海的南方,近的小平岛,五十里外的大小长山岛、广鹿岛、哈仙岛、格仙岛、瓜皮岛上的人们都看到了红灯,不少人划船而来。

半头晌时,娘娘庙周围,满山遍野,人山人海。但人们只有能望 到戏台,就能看清傩侠告示上的字。奇也!

郭正人的家和众小兄弟的宿舍都在文昌居,一大早大家都被鞭炮声闹醒。

灵凤说:“闯海的人给海神娘娘还愿,这阵仗真是够大的,快吃饭,去看看。”

郭正人问万万儿:“万万儿,娘娘庙那边在干什么?”

万万儿答:“妈祖在给主人的告示护法。”

郭正人问:“真的吗?”

万万儿说:“主人,去看看就知道了。”

郭正人喊:“妈祖娘娘,您太抬举小生了,我在这里向你磕头!”

众小哥们,小姐妹都愣愣地看着他,不解他磕头是什么意思。

郭正人起身对姜、李、孙、乔说:“快吃饭,快上岗。”

郭正人吃的多,时间长,哪能坐下来吃呢,他去抓了五个大饼子,用布包着,边走边吃,奔向娘娘庙。

姜大成四人,一个人拿了一个饼子,紧跟在后。

他们来到娘娘庙,被挡在人海外。郭正人说:“哥们进不去了,各自去寻各自门吧。”

他们立即回头,各自去看自己负责的告示。

姜大成是看守娘娘庙戏台墙上告示的,他跟本进不去,只好爬上北坡,大老远看着大家跪拜。

孙连福上中心大道的坡顶,拐弯往东走,去看财神庙后墙上的告示。

财神庙座落在财神庙街的西北坡上方的道南,坐北朝南。

它的西北方,约二百步左右,在道北有民政署,警察署两座大楼。

大楼对面的道南,是小学校和新建的电影院。

财神庙街,是一条由西北向东南弯曲的坡道,上接中心大道,下接老街,财神庙就在这个拐弯处。

整条街是日本官员家属住的,老居户被强迁出去。貔子窝人叫它日本街、鬼子街。

傩侠告示贴在财神庙的后墙上,就像贴在左竹署长的脸上,他把警察、巡捕全部轰到财神庙后看告示。

财神庙在高处,娘娘庙在低处,冰火两重天。

腊月里,大冬天,财神庙后正是西北风口,小西北风嗖嗖的,嘎叭嘎叭的冷。

小学生站在道上看告示,没等看完就冻跑了。

日本家的娘们出来看告示,也是没看完,冻的抱头跑回家。

左竹署长和全体警察、巡捕穿着皮大衣和马靴,还有民政署的官员,一个个站在财神庙后的道 上,看后墙上的傩侠告示。

左竹看完后,转过身来,面对警巡,怒瞪双眼,脸上的肉不停地抽动,也不说话。

众警巡被他看的后背冒冷气。

一个警察说:“这是反日的干活,统统的抓起来!”

一个巡捕说:“这是小孩儿戏的干活,大惊小怪的不要。”

左竹问:“什么是儿戏的干活?”

那个巡捕说:“大人不能说敲小雀的干活,只有小孩子们才说敲小雀的干活,叫我们哭笑不得的干活。”

左竹发疯似的吼道:“大人的反日,全家的杀!小孩的儿戏,全家的杀!你们的巡捕,去查!”

巡捕哄的一声四下跑开。

有人来报,老爷庙贴了傩侠告示。

又有人来报,娘娘庙贴了傩侠告示。

左竹喊:“统统的撕掉!”

一个日本兵跑来,向左竹敬礼,说:“西山军营的门墙上,贴了一张反日告示。”

左竹说:“松本副署长,你的去西山。”

松本哈一,领了两个警察,和鬼子兵一起向西山跑去。

左竹怒吼:“小野大岛,你们的把告示的撕下来!”

大岛、小野上来撕告示。

这四张告示,是夜里郭正人他们用浆糊把它们冻粘在墙上的。两个警察用手去撕,纸边是冻硬的浆糊,找不到边,找不到缝,化了的浆粘在手上,不一会儿手指就冻麻了,人就退了下去。

又上来两个警察,把双手贴在告示的右上角,用手温去化冻浆。

孙连福穿着棉衣,戴着狗皮帽子,坐在道北一家的院墙上,看守告示。他看到那两个警察把手贴在告示上,就知道鬼子要用手温化浆,立即从宝袋里掏出四个小石子,右手一扬抛了过去,打在四只手背上,痛的两个警察呀呀苦叫,不停地甩手。众警察围过来看,他们的四只手背破了四个洞,流血不止。

左竹喊:“大野、小岛挑水的干活,开水的泼告示的干活!”

大野、小岛齐声哈一跑到大楼,不一会儿各自从警署大楼挑了一担开水走在财神庙街上,由西向东奔财神庙而来。

孙连福由墙上下来,跑到小学校矮墙下站着,从宝袋里掏出四个小石子,右手一扔,四个石子打在大野、小岛的腿弯上,他们双腿跪地,四桶开水倒在地上,后桶有一半浇在后身上,前桶浇在地上。

他们被烫的哇哇大叫,转头四下找人。孙连福已经钻进人群里。

他们后背烫起了水泡,不能再挑水了。

跑来两个警察,挑起空桶去挑热水,当他们回来时,孙连福又用石子把他们打倒,开水浇在地面上。

一次一次地重复,街上的冰面在不断的扩大,最后满道都是冰,人走不好就摔倒,挑水走那就更危险了。

左竹喊:“财神庙老道烧开水的干活!”

警察原田跑步从前门进庙,找到老道小明,叫他烧开水。

老道小明满头白发,走路战战摇摇,一步挪不二指,走进厨房,看见满地都是貔子。牠们站在地上,排着队向锅台运石头,锅台上围着锅站了一圈貔子,几个貔子接下一块大石头扔进锅里,只听当、唿嗵几声,几块石头落进锅里。

原田拿大片扫帚把貔子赶走,走到锅台前一看,锅底被石头砸掉了。

原田跑回来报告:“左竹署长,锅底的被貔子的砸掉了。”

左竹问:“什么的?”

原田答:“锅底的掉了的。”

左竹问:“怎么的掉了的?”

原田答:“被貔子的砸掉的。”

左竹大喊:“施劲署长,民政署的关东州人,统统的挑水的干活!”

施劲高喊一声:“哈一。”同时右手一扬,民政署的中国官员去挑水,也没有那么多扁担和水桶,到附近的百姓家去借,没有一家借给他们。再说,他们是五谷不分的闲人,从来肩上也没挑过东西。扁担压在肩上,那平衡掌握不了,他们走在路上是扭秧歌加上跳摇摆,桶里的水都洒在道上。

道上全是冰。

孙连福用石子逗他们,滑倒在地上的挑水的也多,再加上电影院散场的人上道,大部分人都摔倒在道上,场面大乱。。

傩侠告示在财神庙后墙上贴了一上午。

孙连福顺着中心大道 坡往下走,高声唱道:

眼望长山岛,风大浪不小。

妈妈病在炕,没船走不了。

心里干着急,嘴上起大泡。

恨把妖风灭,回家看妈好。

× × ×

李万金早上来到老爷庙前,已经有二百来人在议论傩侠告示:

咱海上有人站出来了,杀杀鬼子的威风!

傩侠胆大如天,敢跟鬼子叫板,英雄也!

叫鬼子给咱大米、白面吃,老驴长角吧?

傩侠是为咱海上人,可敬!

鬼子不欺辱中国人,就不叫鬼子了。

看样子傩侠要开杀戒了,哈哈,痛快!

…………

来了两个日本浪人,看完了告示,浪人甲说:“不准打骂欺辱中国人,这叫反日的干活,统统的死了死了的!我的现在就打!现在就骂给你傩侠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的干活!说着,他高举起右手,向左边的两个女人打去。

左边的两个女人,转头面向浪人甲,浪人甲的拳头在空中停住了,眼睛也直了。

这两个女人,美的没有法说了,俊的没有抗,谁见了谁就得稀溏。

浪人甲回过神来,满脸猥色,说:“花姑娘的大大的美丽,床上的干活,好!”

姑娘甲满脸怒色,抬起两手,左右开弓,狠狠地切浪人甲的耳光,一连打了十几个。

浪人乙伸手去打姑娘乙,姑娘乙浪声一笑,顺手在浪人乙的脸上抹了一下,浪人乙自己打自己的脸,边打边说:“我们都是混蛋的干活,我们不得好死!……”

围观的人大笑。

这两个女人,貔子窝的大人孩子都认识 ,是胡记药店的女郎中,是狐仙女。貔子窝的大人孩子得了大病小灾,两个狐仙女都给他们治好过,两个狐仙女对貔子窝人有恩情。

大家给狐仙女跪下了,看着她们打浪人。

会馆里的浪人得到消息,全部出动,向老爷庙疯狂扑来。

李万金看到此景,灵机一动,计上心来,转身跑进会馆里,打死几个看门的,在会馆里放了几把火,会馆在大火中燃烧起来,烟柱冲天。

浪人们把两个狐仙女围在中间,看架式要把两个狐仙女吃了似的。突然,两个狐仙女不见了,只有那两个挨打的浪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呻 吟。

浪人憋气窝火,看到会馆的烟柱,急忙跑回会馆。

会馆在大火中化为尘埃,浪人无窝可归。

巡捕去舔腚救火,傩侠告示躲过一劫。

李万金坐在庙旁的小铺里,烤着炉子,看着告示,十一点整,他起身回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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