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嫂打发西门庆上马,对他说道:“我主张这亲事的够可以吧!
你老人家先回去罢,我还在这里和姑姑说几句话。明日须早些往门外去。”
西门庆便拿出一万块的红包来,与薛嫂做车马费。
薛嫂接了,西门庆便上马回家。
薛嫂还在杨姑姑家说话饮酒,到日暮才回家去。
话休饶舌。到次日,西门庆打选衣帽齐整,袖着插戴,骑着匹白马,玳安、平安两个小厮跟随,薛嫂儿骑着驴子,出的南门外来。
不多时,到了杨家门口。
却是坐南朝北一间门楼,粉青照壁。
薛嫂请西门庆下了马,同进去。
里面仪门照墙,竹抢篱影壁,院内摆设榴树盆景,台基上靛缸一溜,打布凳两条。
薛嫂推开朱红隔扇,三间大厅,上下椅桌光鲜,帘栊潇洒。
薛嫂请西门庆坐了,一面走入里边。
片晌出来,向西门庆耳边说:“大娘子梳妆未了,你老人家请坐一坐稍等。”
只见一个小厮儿拿出一盏福仁泡茶来,西门庆吃了。
这薛嫂一面指手画脚与西门庆说?:“这家中除了那头姑姑,只这位娘子是大。虽有他小叔子,还小哩,不晓得什么。
当初有杨家官人在铺子里,一日不算银子,铜钱也卖两大笸箩。毛青鞋面布,俺每问他买,定要三百块一尺。
手下常有二三十人吃饭,都是这位娘子主张管理。
手下使着两个丫头,一个小厮。大丫头十五岁,吊起头去了,名唤兰香。
小丫头名唤小鸾,才十二岁。到将来过门时,都跟她来。
我替你老人家说成这亲事,指望买两间房儿住哩。”
西门庆道:“这不打紧。”
薛嫂道:“你老人家去年买春梅?,许我几匹大布,还没与我。到明日不管一总谢罢了。”
正说着,只见使了个丫头来叫薛嫂。
不多时,只闻环佩叮咚,兰麝馥郁,薛嫂忙掀开帘子,妇人出来。
西门庆睁眼观那妇人,但见:
月画烟描,粉妆玉琢。
俊庞儿不肥不瘦,俏身材难减难增。素额逗几点微麻,天然美丽;
缃裙露一双小脚,周正堪怜。行过处花香细生,坐下时淹然百媚。
神似《这个杀手不太冷》时期的女主娜塔莉·波特曼。
西门庆一见满心欢喜。
妇人走到堂下,往上不端不正道了个万福,就在对面椅子上坐下。
西门庆眼不转睛看了一回,妇人把头低了。西门庆开言说:“小人妻亡已久?,欲娶娘子管理家事,未知尊意如何?”
那妇人偷眼看西门庆,见他相貌英俊,人物风流,心下已十分中意,遂转过脸来,问薛婆道:“官人贵庚?没了娘子多少时了?”
西门庆道:“小人虚度二十八岁,不幸先妻没了一年有余。不敢请问,娘子青春多少?”
妇人道:“奴家是三十岁。”
西门庆道:“原来长我二岁。”
薛嫂在旁插口道:
“妻大两,黄金日日长。妻大三,黄金积如山。”
说着,只见小丫鬟拿出三盏蜜饯金橙子泡茶来。
妇人起身,先取头一盏,用纤手抹去盏边水渍,递与西门庆,道个万福。
薛嫂见妇人立起身,就趁空儿轻轻用手掀起妇人裙子来,正露出一对刚三寸、恰半叉、尖尖俏俏金莲脚来,穿着双大红遍地金云头白绫高底鞋儿。
西门庆看了,满心欢喜。
妇人取第二盏茶来递与薛嫂。她自取一盏陪坐。
吃了茶?,西门庆便叫玳安用方盒呈上锦帕二方、宝钗一对、金戒指六个,放在托盘内送过去。
薛嫂赶紧叫妇人拜谢了。
妇人问大官人行礼日期,说:“奴这里好做预备。”
西门庆道:“既蒙娘子见允,本月二十四日,有些微礼过门来。六月初二准娶。”
妇人道:?“既然如此,奴明日就使人对姑姑说去。”
薛嫂道:“大官人昨日已到姑奶奶府上讲过话了。”
妇人道:“姑姑说甚来?”
薛嫂道:“姑奶奶听见大官人说此亲事,好不喜欢!说道,不嫁这等人家,再嫁哪样人家!我就做硬主媒,保这门亲事。”
妇人道:“既是姑姑这样说,那就好。”
薛嫂道:“好大娘子,莫不俺做媒的敢这等捣谎骗你。”
说毕,西门庆作辞起身。
薛嫂送出巷口,向西门庆说道:“看了这娘子,你老人家心下如何?”
西门庆道:“薛嫂,这事多亏了你。”
薛嫂道:“你老人家先行一步,我和大娘子说句话就来。”
西门庆骑马进城去了。
薛嫂转来向妇人说道:“娘子,你嫁得这位官人遂了你的意罢。”
妇人道:“但不知房里有人没有人?见作何生意?”
薛嫂道:“好奶奶,就有房里人,哪个是有头脑的?
我不说谎,你过去就看出来。
他老人家名目,谁不知道,清河县数一数二的财主,有名卖生药放官吏债西门庆大官人。
知县知府都和他来往。
近日又与东京杨提督结亲,都是四门亲家,亲上加亲,谁人敢惹他!”
妇人安排酒饭,与薛嫂儿正吃着,
只见她姑姑家使个小厮安童,盒子里盛着四块黄米面枣儿糕、两包糖、几十个艾窝窝,就来问:“受了那人家插定不曾?奶奶说来:这等人家不嫁?,还想嫁甚人家。”
妇人道:“多谢你奶奶挂心。今已留下插定了。”
薛嫂道:“天呀,天呀!早说过俺媒人不撒谎,姑奶奶那边早就说定了。”
妇人收了糕,取出盒子,装了满满一盒子点心腊肉,又给了安童五百块钱红包,
说:“到家多拜上奶奶。
那家日子定在二十四日行礼,下月初二日准娶。”
小厮去了。
薛嫂道:“姑奶奶家送来什么?与我些,包了回家给孩子吃。”
妇人给了他一包糖、十个艾窝窝,方才出门,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