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49年腊月,上海天潼路有一户三层楼里出生了一个男婴,举家欢喜。这名男婴的父亲是开汽车公司的老板,母亲是才20岁不到的千金小姐。男孩的幼年令人羡慕:锦衣玉食、金银堆屉、心无世故。连家中老人床前的痰盂也是从皇宫出来的珐琅古董……可是这一切繁华在几刻间变天逆转。
当时,一场浩劫令男孩的家族四分五散、家产被没收一空;他的父亲被冤入狱而死,母亲生下弟弟三天就坐长途火车得了产后抑郁。男孩的幸福就从10岁那年起嘎然而止。
伯父姑母将男孩母子4人赶出家门。年轻胆小的母亲只有将年幼儿女送至离上海一江之隔的启东父母处抚养,自己则在上海清灯苦读医科,在这个扭曲的时代谨小慎微地生活,大气都不敢出,自己儿女的前途也不再过问。
此时男孩外公家的生活亦相当拮据,戴着“资本家”“地主”的帽子,是被打压的对象。叹,曾几何时他外公曾一眼眺望过去说:“这整整一条街上的房尽是我们程家的。”而为了养活这三个孩子,在天干地冷的日子里外公外婆把这条街的房子卖得仅剩栖身之所。
失去父亲没有母爱的男孩在外公家长到十七八岁时稀里糊涂下乡插队落户当了知青,娶了中农的女儿为妻。之后做学徒进厂、深造,凭着老实苦干当上国企一名副厂长、工会**。1998年前后国企私有化改制,大批人下岗、内部纷争,又一场浩劫让这一批中年人承受。不过这已经不算什么了……
那个男孩便是我的父亲,我祖上的故事鲜为人知,对亲属也甚少提起,却是赤祼祼真实的历史。它完全可以写成一部诸如“上海一家人”的小说,换作别人可能会这么做,但我不想。历史总叫人心痛和唏嘘,当事人都不想沉浸在过去里,还是要往前看,人总是有自动过滤伤心不去想它的本能。
1985年一纸平反证书到了我父亲手中,而一直居住上海的祖母正在杨浦区纺二医院内忙着坐诊为人民服务,据说她连共产党给丈夫的补偿都没去领最后落在旁系之手。恢复平静的日子里她也陆续寄过巧克力蛋糕、裙子和一些新鲜玩意儿给我家,而我却仍然对她感到陌生。
又过N年,老者老矣,去者去矣!前几日听我爸提起他久未来往的姑妈打电话来让他去看看她,见个面。时间能把一切冲淡,当爱与恨统统变成时间长河之下的鹅卵石,映射出的也只有河面波光默默了。
这是我父辈的一篇。我是独生女,以前的我是自我、任性且不快乐的,所以我检讨自己曾经令父母多么的难受,为我在人生关键处的选择令他们白了头。然,时间依旧会证明一切,至此我应该翻开承上启下的一篇,克服困扰,深思熟虑,提升自己和我的家。
——公元2015.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