禇航直到倒下的那一刻,眼睛始终凝视着钉死在木桩上的师父,他眼角、鼻孔、耳朵、嘴角都流出鲜血,那是灵魂力过度使用造成的崩溃。
直到他看见柳云界浑身燃烧起暗红色火焰,就像是自己流出的血液,他知道,那是自己燃烧的灵魂见效了。
言出法随,他成功了。第一个使用的对象,是自己的师父,是柳云界,是世界上最强的那个人,他很满足,嘴角一笑,黯然睡去。
柳云界眼神空洞,他想叫,嗓子却好像被什么堵住。与此同时,他全身已经化为岩浆,将嵌入身体、一直钳制着自己的钩子、钉子,悉数融化。
他掉在地上,身上的熔岩慢慢淡去,凝结成一层黑色的焦壳,随着一个动作分出裂痕,破壳而出,全身已经没有一处伤口。
他跪在地上,向着面前残缺的尸体爬去,将他搂在怀里。终于认清了现实,禇航死了,他真的死了,为了自己死了。
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身体虽然复原,可心犹如被撕裂,活生生地撕裂,而他亲眼看着。
他将禇航的脑袋放在胸口,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呢喃道:
“禇航,你的命是师父救的,我不准你死!”
“芊芊还在等着你,她这么调皮,你死了…你死了谁来管她?”
…
禇航被割破的衣服里露出手册一角,染着淡淡的血迹。
他抽出来,翻开几页,上面记满了自己与诸多女子的接触、言行,只不过在昨晚,经过自己的提醒,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涂涂改改。
“禇航,你答应了要帮苦小姐盯着我的,你起来,你想怎么写都可以,我不再管你了,你起来好不好…”
王爷的脸色,在柳云界挣脱的那一刻逐渐凝重,如今的变数在自己意料之外。
自己做的这件事风险很大,必须一击必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自己都要用生命做代价,比如当下。
他轻轻挪动脚步,不敢有任何声音,甚至不敢造成大的空气波动。
但是当他挪动第一下,即使普通人,也能感受到来自身后的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神,像是一只被惹怒的巨兽,张着獠牙在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同时一阵令灵魂都颤抖的声音传来:
“你走得了吗?”
王爷整个人都僵住,面色发青,颤颤巍巍地说道:
“云界,你徒弟的事…我很遗憾…我…”
柳云界将手册小心翼翼地收回胸前,站起身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你是个赌徒,现在要为你的失败付出生命,会有很多人给你陪葬,在你死之前。还能说三句话”
王爷双腿有些站不稳,他一生用过很多计谋,巧言杀过很多人,也救过很多人,但现在,他需要用三句话救下自己。
“云界,这个计划,本王不是主谋,你不会觉得本王一个人就能调动全国的大武者吧?是皇上!你留我一命,我可以跟他对峙。”
柳云界眉头皱了皱,缓缓向他走来,说道:
“很好,不过不用你对峙,只要有嫌疑就够了,都该死,恩怨分明的柳云界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有报仇。”
袁承脸色难看,一脸愤怒,虽然是个浪人,但也从来没有人敢把自己看作鱼肉,他将剑指向柳云界,说道:
“连徒弟都救不了的杂碎,口气不小!”
王爷心中暗骂:蠢货!口中大喊:
“不要!”
话音未落,柳云界一指伸出,冷冷道:
“人五!”
袁承下意识开了金体、领域,单人剑横挡身前。
下一秒,剑断。
领域,破。
金体,破。
袁承整个人在一脸惊讶中,直接蒸发。
余下猪鼠羊三人见状,即使猪豕目不能视,也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全都僵硬地站着,再也不敢有动静,只是奢求虚无缥缈的转机。
柳云界伸出的手指也不放下,冷冷道:
“还有一句。”
王爷面色苍白,满头大汗,人一生会说很多话,自己的生命就决定于下面这一句,他宁可自己变成鼹鼠这种聋哑人,也想活下去,柳云界想要听到什么?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想禇航能活过来,但人死了就是死了,纵然自己再后悔,一句话也没法让人死而复生。
他走了过去,缓缓弯下自己高贵的膝盖,跪在柳云界面前,拉着他的衣角,眼神含着乞求,开口道:
“我错了!”
柳云界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泪划过。
错了?佛家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是错了就是错了,犯的错,杀的人,并不会因为忏悔而活过来。
他想要这句话,但是是在禇航没死之前。
他缓缓开口,梵音传遍地宫每一个角落,灯火摇晃。
“杀人偿命,身魂俱焚,吾名云界,言出法随。”
王爷在忏悔中,眼神逐渐绝望,变的灰白,嘴巴张大,舌头仿佛都要掉出来,他感觉很渴,可是从心脏燃起心火,让他连哀叫声都发不出。
他蜷缩在地上,浑身瞬间燃起青色火焰,顷刻皮肉都被烧尽,只剩下一具蜷缩的白骨。
白骨上的火焰仍然不熄,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余下的猪鼠羊三人,反应最大的是猪豕,失去了眼睛,他的嗅觉和听觉格外灵敏,在危险中不自觉地将这些感知放到最大,地宫四周封闭,而他所站立的位置,又是唯一通风口-通道,此刻忍不住吐了一地。
这一反应反而让鼹鼠和山羊绝望,如今地宫内就剩下他们三人和柳云界,这一动静毫无疑问会招致敌人的注意,虽然原本就逃不过。
柳云界看向鼹鼠,刚才的一番战斗,是他刺了致命的两刀,清算起来,也应该从他开始。
他伸手指向鼹鼠,被指之人心中一凉,刚刚袁承的死法,他还历历在目,而且一辈子也忘不了。
柳云界只是开口道:“我给你机会出手。”
鼹鼠是偏修速度的武者,如果发动捷走,连八重天的大武者也不一定能追上。三人一直是三位一体,依靠每个人的偏修来战斗,若只有一人,他觉得没有赢面,可如果用捷走来逃跑,未尝不能一试。
想到这里,他领域展开,捷走发动,一个转身,欲往身后通道闪去。
不料转身的一刻,脚下再也无法移动一步,因为柳云界的一根食指,已经顶在他的额头。
捷走比起意动神飞,终究慢了。
“人四。”
伴随柳云界冷冷一声落下,鼹鼠眼神失去活人的颜色,嘴巴张大,口中被平切的舌根都能看清,应声而倒。
倒下的尸体没有任何死前的反应,好像在人四发动的一刻,就已经没了任何活人的特征。
“到你了。”
猪豕突然身后被人一拍,吓得他一激灵。他不知道鼹鼠的情况,因为他是个瞎子。鼹鼠是个哑巴,他觉得,虽然出不了声,但如果真的被干掉了,多多少少会发出呜呜的挣扎和打斗的声音,而他只听到一声倒地声,难道战斗就结束了?
柳云界手一伸,三叉戟像是收到召唤,飞到他的手中。刚刚禇航的一次攻击,能被猪豕的金体挡下,而现在,作为师父,他也想试一试,三叉戟到底能不能破了他的金体。
柳云界一个意动神飞,拉开自己和猪豕的距离,手持三叉戟,犹如标枪,奋力一掷。
“呀!”
随着一声轻喝,三叉戟破风而出,蓝光大盛,直冲猪豕。
猪豕闻声,单脚往地下一撑,半蹲扎马,地板应声碎裂,上身衣服爆裂,露出肥壮的上体,随着金体发动,全身变成金色,犹如一尊大佛。
三叉戟与金体碰撞,地宫里蜡烛和篝火全部被气浪吹灭,一团漆黑,只有三叉戟上蓝光若隐若现。
“噗!”
随着一声吐血的声音,蓝光暗淡了一些,因为被喷上鲜血。
猪豕再也无法坚持,三叉戟下一刻直接穿体而过,整个戟身,嵌入大理石墙壁,周围又黑了下来。
三人唯一的山羊很是庆幸,一来,漆黑的环境不会让自己看到猪豕那血腥的死相,二来,借着漆黑的环境,自己也有机会逃脱。
他领域和捷走展开,顺着身后的通道就往外跑,他看到了外面的光,越来越近,那是生的希望。
随着光线越来越强,他不禁已经面露虎口逃生的喜悦。
还差一步!
出来啦!
身前修罗凭空出现,让他彻底绝望,柳云界在他逃生出来的最后一刻,意动神飞,迎面一脚,直踹脸上。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着身后的黑暗地狱下坠,看着地面的柳云界,一指已经指来,他闭上了眼睛。
“人五。”
…
翌日,护国大将军府。
禇芊芊在院内来回踱步,时不时往大门看去,她感觉到不安,上次这种不安感,还是在龙歇亭覆灭,宗门被屠的时候。
此时自大门外匆忙跑进一位黑衣男子,是清河,她赶紧上前询问。
“清河哥哥,怎么样了?”
清河面露为难,欲言又止,让禇芊芊不禁猜到了什么,眼中泪水忍不住的往下落。
清河将她一把抱住,怀中的她不停地捶打着清河,口中重复着:
“我让你不要去!让你不要去!!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呜呜呜呜…”
清河任她捶打,也不反抗,痛心地说道:“王府已经被夷为平地,家眷、佣人、门客、府兵,全部命丧,共计二百七十三人,王爷命丧,武者共死八十二人,你哥哥的尸体,我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