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区一处气派的偌大府邸,外面来看,红墙绿瓦,寻常人绕墙外一圈,也需半日。正门立着两头威武石狮,两狮之间,距离甚远,让原本就宽于寻常人家的大门显得更加宽阔。大门没有砌色,是寻常人家最常见最朴素的木头原色,但不知用的什么木材,大门结实厚重。上方的牌匾上,鎏金镀着四个大字-龙讯镖局,大门两侧,各挂一匾,一侧是“广结来往”,另一侧是“出入相安”。
镖局内分前后院。
前院来看,进了大门是一条蜿蜒宽阔的青砖路,两侧每几步各立有精致的烛台,仔细去看,每支烛台上所雕,皆不相同。青砖路之外是偌大的草地,虽是秋天,仍然繁茂。地上立有木桩,沙袋等日常操练之物。
青砖路所通一处,是议事大厅,需要走镖的客人就在此处沟通一应,厅内设施简约却很宽阔透亮,一方长案,几处挂画,几格能闭合的窗户。
青砖路所通的另外几处,有武器库,有镖师聚事的会议厅,有账房和其他专设办公的地方。
后院相对雅致许多,是镖局众人的居住之所,房间很多,每一处房间相连的小径,不同于前院,都有遮天走廊,但也有几处露天的地方,那里是池塘,凉亭,假山,仿佛花园一般,在花园不远处,立着一栋高耸阁楼,能将后院景致尽收眼底,这里,是总镖头常去的书房。
阁楼上有一白衣女子,正点缀着落寞的晚秋,她坐在窗边,面前是一顶书案,左手拿书,右手执笔,午后的太阳为她的半边脸添上腮红,偶尔掠过的清风将几根鬓角的发丝送到嘴角。那女子每次抄两行小楷,便会朝窗外望一眼,她叫苦筱慧,总镖头的独女,苦修远的妻子。
阁楼的屋檐上,坐着一位青衣少年,十七八岁,提着酒壶躺在屋脊之上,喝一口酒,也望一眼女子望着的方向,只有天地相接,偶尔掠过几只飞鸿,他不解,郁闷的又喝了一口。
龙讯镖局大门前,站着一老一少,镖局位置在北城,本就人少,正门也不是对着大街,偶尔路过的廖廖行人,即使不是武者,看到门前站立的两人也感到气场压抑,匆匆跑开。
少年眉宇间写着得意,眼神中透着一丝纨绔。老者气定神闲,微微眯着眼,一捋白色长须犹如拂尘,搭到腰间,一身长袍衣袂飘飘,仙风道骨,那双布鞋明明踩在地上,却好像轻盈的飘在半空,秋风落叶,不染一片。
少年指着门匾说道:“老祖宗,这儿就是龙讯镖局,当今书停镇最大的势力,城中主要街道都是他们的,除了走镖,还有铺租,治安,当铺的业务,把他们拿下了,咱们船泊寨要吃要穿要女人都不愁,再也不用久居深山了。”
老者听完,一脸温和地扭头看着少年,说道:“默儿,是我把你们带到这里,因为一直闭关,疏忽了教育,使得你们染上这些金迷浊气,大丈夫当有更大抱负,日后,这些我会慢慢教你。”
苏默听出这话中带有斥责,但是又想不出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能微微俯首,笑着恭维道:
“是是是!老祖宗已经到了七重天不灭的境界,来日方长,默儿有不好的地方,望老祖宗慢慢开导。”
老者满意的闭上了双眸,像是沉思,又像在感应什么,片刻后睁开平静的双眼,缓缓道:
“五十二人,妇孺杂役。”
苏默皱皱眉,没明白这句没有由来的话是何意,刚想询问,被老者长舒一口气打断,开口道:
“罢了,书停镇下无冤魂…”
说罢右脚缓缓抬起,往地上轻轻一踏,无声无息,脚下几片落叶轻盈的散开,一圈若隐若现的波动,像平静的水面被丢了一块石头,以老者的右脚为圆心,向四周荡漾而去。
龙讯镖局紧闭的大门,突然变的扭曲变形,脱离门框倒下,没有爆炸的声音,没有撞击的声音,就像是一颗槟榔,经过千百次的咀嚼,被牙齿挤压成千万条干枯的纤维,扭曲成一团,一旁少年瞪大了眼睛。
外院里,杂役小六子刚从厨房偷了一个馒头,来到前院的武场从怀中揣出,躺在草丛上悠然的看着天,一口还没咬下去,便七孔流血的躺在了血泊之中,人血馒头滚到了旁边的杂丛里;
厨房的李婶刚刚回到厨房,熟练的挑选着中午留下的饭菜,今天有一个完整的肘子,她小心翼翼地包裹着,晚上又可以为儿子和丈夫添一道肉菜了,打包好的肘子还没揣到怀里,便五脏俱碎地倒在了血泊中;
丫鬟小翠儿隔着院墙,收到对面货郎为她亲手缝制的荷包,上面有一个“翠”字,货郎隔墙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下个月就够钱为她赎身,然后二人可以离开书停镇,去木牧国投靠二舅,然后结婚,生子,但小翠儿却没有回应,货郎只能郁闷地离开了。他不知道,院墙的那边,小翠儿在坚持的听完他说的最后一个字,紧揣着荷包,带着笑容安详的睡去了…
书阁里,苦筱慧正在提笔,胸口一阵挛缩,一口鲜血吐在了抄写的小楷上,险些昏倒,她强忍着痛楚撑到窗口,依着高窗,隐约看到了前后院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人。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地震了吗?这地震怎么不震房子只震人呀?”丫鬟小贵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揉着自己的胸口,却发现痛的不止是胸口,而是五脏六腑。
丫鬟小贵从小劈柴担水,身体壮实很多,相比苦筱慧这种千金之躯,受到的影响反而小很多。
“小贵,出事了,你过来扶我到前院去。”苦筱慧一脸担忧,强忍着疼痛说道。
…
“龙讯镖局的出来!今天你苏爷爷要…”
苏默跟着老者进了前院,边走边喊,“大开杀戒”四个字还没说出口,便看到满院的惨状,作为船泊寨的少爷,打家劫舍的事没少做过,杀人放火的事也干过不少,自然也见过横尸遍野,那些人相对于此时院子里的死状,还是让苏默不禁胃中翻滚,差点吐了出来,心里暗暗感叹:这就是七重天的实力吗?只一脚?
“何人闯我龙讯镖局!”
后院有人踏风而来,捷走身法,速度极快,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苦言的弟弟,苦筱慧的二叔,苦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