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日清晨，两名报信的早早赶了过来，另两处兵站也有惊无险的打了下来，巴塔和黑罴按照少野嘱咐，攻入兵站后，先拿下了烽火台，阻断了对方警讯后方的可能，然后封住路口，不使一人漏网。现在偌大的肴山南部，方圆三十里之内，东禺国算是聋了瞎了。
区区几个兵站，自然满足不了少野的胃口，他兴师动众过来，不是这点东西就能打发的。
安排了两人传讯，让黑罴，巴塔毁掉兵站，收拢物资朝他靠拢过来，自己则留下十数人看守兵站，带着余下兵马直扑山脚下的村落而去。
春冬交际，空旷横亘的原野上透露出了一缕绿芽尖儿，熬过漫长冬季的留鸟们，不安分的跳跃了出来，缱绻于枯败迎新的草堆中，啄食着虫豸。
下阳村角楼上，村民胡二百无聊赖的倚靠在木质栏杆上，今日轮到他轮值，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难得有这清闲日子不用为了生计奔波劳作，他准备打个盹儿。
因地处偏僻，为了防范野兽或土匪袭扰，下阳村有着完善的防御工事，四周筑有土墙，阑珊，拒马，陷阱。村里男丁人人分发武器，虽然较为劣质，但也是实打实的铁器。
宗族制度下，邻里皆是血亲，互相守望，农闲时在宗长带领下操练不辍，乡兵们颇具战斗力，左近匪徒也不敢轻易骚扰这类堡寨森森的村落。
视野尽头里，一缕烟尘滚滚，数百身影正在撒丫子朝着村落狂奔而来。
“敌……敌……敌袭！”胡二腿肚子直哆嗦，也是倒霉催的，多少年没见过这阵仗了，他一值班，倒演了这么出戏。
咣咣咣！！！胡二找出预警铜锣玩命敲打着，附近的居民愣了片刻，匆忙的回家取出武器，慌慌张张的朝着守备点跑去。
一轮箭雨先他们而至，瞬间有七八个人惨叫着从土墙上摔落下来。
毛人臂力强劲，射出的箭力道大得几可没石，甲胄都能射穿，何况肉体。
乘着墙上一团糟，阿贵持刀提盾，护持着一人高马大的族人，只见他环抱巨大原木，怒吼在一众刀盾手的保护下，冲上去狠狠砸在村落寨门上，本就不坚固的高大木门被砸了个窟窿。
“快，快，放箭。”
“用矛捅，去把石头拿上来。”
村民反应也及时，在一众队长带领下，展开反击。他们依托矮墙，阑珊拒马，妄图打退这波入侵者。
又一轮箭雨在天空中升起，穿过短暂间距，又落下，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连盾带人穿成葫芦。
血腥气在蔓延，惨叫变得格外瘆人。
高大的毛人悍不畏死的冲了上来，外围的矮墙被翻越，村民们大叫着用长矛捅刺过来，有的矛尖卡在藤甲缝隙里，有的则轻易捅穿了喉咙。
对面的抵抗超出了少野的预想，不过，也仅仅只是有限的超出。
他骑着驿马，游荡在一箭之外，仔细观察着战局。
对方营墙在己方付出七条人命后被夺了下来，目前整个过道展开了白刃战，虽然武器落后了点，但仗着体型庞大，力道惊人，毛人们在近战中占尽了优势，对方的抵抗已略显疲态，左支右绌。
正面进攻中，阿贵怒吼连连，挥手一刀连人带盾劈成两半，寨门口的争夺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对方集结三十多号人抢夺，冷箭嗖嗖飞舞，长刀化做匹练。
面前的敌人嘶吼着挟着冲势狠狠的撞了过来。
阿贵一个趔趄，止步后反手一刀，那个不怕死的十六岁少年，只到他肩膀那么高，此刻双目圆睁，不自主的朝前走了几步，颓然的倒地，胸口巨大的刀痕不断喷溅鲜血。
“不要挡我的路啊！”浑身戾气的阿贵赤红着眼睛迎着四杆长枪直接跨了进去，毫不犹豫的猛挥一刀，将那名三十多岁，样貌凶狠的头目连双手带胸口劈飞出去。
怒吼还没喊完，长枪手们咬着牙狠狠将枪尖扎进其肚子里，连捅三枪，血肉模糊。
阿贵吃痛，反而更激发了兽性，不要命的左劈又砍，急切间又有数人殒命他手。
严谨的阵型，顷刻间缺了个角，看准时机的几名手下涌过来，大开大阖一通乱砸，砸散了阵型，几个人搀扶着受伤的阿贵往外拖，余下的人，顺着缺口往里冲。
几翻争夺，终于扫清了入村的障碍，后续人马匆匆赶到，猛虎夺食般冲了进去。
对方村口的防御瞬间崩溃，吓破胆的敌人无心恋战，尖叫着，撒丫子往后逃。
冲进村落的毛人族武士越来越多，他们顺着营墙两侧延伸，前后夹击之下，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崩塌，村民们再也组织不起像样的抵抗，随着丢下武器逃跑的人增多，士气一落千丈。
村庄开始沦陷，这次进攻，毛人损失不小，怨气极重，不管村民反抗不反抗，顺手杀掉，整个村落已经是一片地狱景象，疯狂还在持续，早有机灵的村民三三两两逃出村子，几个毛人小头目想追杀，在原野上，惯会翻山越岭的毛人脚程极快，真豁出人马追杀，一个村民都逃不掉。不过少野约束了部下，放过了那些村民。
宗长的院子里，少野亲自探望了躺在床上接受治疗的阿贵，此刻他浑身包裹绷带，两名被俘医师正胆颤心惊的给他上药，最外围的一圈白布早已被血液浸透成了红色。
半大的小子不要命，阿贵这家伙屡次冲锋在前，拉都拉不回来，浑身上下中了七支箭，三处枪伤，好在披挂了藤甲，入肉不深，没中要害，总算把命保了下来。
“不要命了！”少野浅笑着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虽然少野在笑，但眼里满满关切之情。
“没事，我还能打！”阿贵满不在乎挥了挥手，碰到痛处，又一阵龇牙咧嘴，但眼神里的骄傲是怎么也掩饰不了。
“好好养伤，好好休息，接下来的路程不好走，给我养足了力气活下去，部落离不开你，我也离不开你。”
阿贵龇着牙，笑了笑，用力的点了点头，突然歪着脑袋，想了想，颇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头，我想吃烧鸡！”
“行，安排上。”
不大的院子，横七竖八躺着几十号轻重伤患，少野挨个勉励了两句，招来一手下，让他在院子里架起大锅，洗干脱净一头大肥猪下锅，少野深知，对于毛人族来说，最好的勋章和奖励，就是放开肚子让他们吃一顿。
这个做法，引来了众人一致称赞，当浓浓的肉香飘散开来，弥漫整个庄园的时候，伤患们停下了哀嚎，眼睛直勾勾看着锅里滚动的大肥肉，吞咽着口水。
少野打算亲自给众人盛肉的时候，一斥候跨门而入，言道石窟部落的大毛带着百多号武士赶过来了，此刻正在寨子外面。
“来得正好！”少野笑呵呵的出去迎接，正面撞上走来的大毛。
“正吃着呢，你们就赶到了，敢情掐着饭点子。”少野拍着大毛肩膀笑骂了两句，招呼手下赶快准备友军饭食。
大毛这一路也是累得够呛，昨晚刚打下兵站，早晨就急赶慢赶过来，相比与少野这一路，他要多走十几里山路，好不容易赶到集合点，还来不及喘口气，留守的人员又让他赶快带兵去与少野前锋汇合。
走了一天的路，水米未进一口，看着端过来的一大盘麦饭，一把夺过，狼吞虎咽起来。
村庄内的清缴早已开始，相比较昨晚兵站一窝蜂乱抢比起来，今天终于有了长进，一队队虎狼挨家挨户搜刮，反抗的就地格杀，其余的被驱赶至广场内看管起来。
按照少野指示，医师，学者，工匠可以获得优待，其父母妻儿私人财产等不得侵犯，其余，则无制约。
按这条规定，无一技之长之人，则可如猪犬对待，甚至，连猪犬都不如。
经过一个冬季的消耗，寻常人家的储粮早已不多，没甚油水，整个村落两百多户，收缴的粮食还没五车多，好在村内还有些富户，尤其以宗长为首等人，家里私窖，藏着如小山般的粮秣。
这些人剥削了一辈子庄户，结果到头来，倒给别人做了嫁衣。
“快，绑结实了，”小头目们指挥着手下将战利品装车，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必须赶在对方反应过来前，把东西运回去。毕竟走脱了不少村民。
一辆辆牛车在士兵们指挥下，迈动蹄子，缓缓朝北而行。
尾随着车辆而动的是一队队被绳子拴着的俘虏，大多是年轻男女，也有半大小子。至于其他的，大多就地处理了。
有资格坐牛车上的，大多是一技之长的亲眷，他们不用受徒步跋涉之苦。
目下这些匠人，医师是少野的心头肉，至于心头肉们领不领情，不重要，先姿态做足，至于回了河谷地，你敷衍也好，真心实意也好，总有法子让你安安心心替自己干活。
部落现在什么情况，少野心知肚明，咋勒！？还指望自己带着野人们搞研发，独自点亮科技树？……别闹了。
…………
下阳村以南七十里外集山大营
一队骑兵卷起滔天飞尘，一阵风似的冲入营寨，两边看守哨卫没有做出阻拦之势，反而点头哈腰不已。
一雄壮汉子翻身下马，随手将马缰扔给迎上来的侍从，一边摘着手套，一边大步流星，直到全身甲胄的家将匆匆跑来。
“大公子，老将军召集众校尉，帅帐内议事，大伙都齐了，就差您嘞。”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那雄壮汉子闻言，不禁一乐，心里暗忖，自家老爷子早已是半隐退状态，营中大小事务也渐渐交托其手上，早已不问世事多时，今天突然擂鼓聚将，保不齐········难道是上面有了变故？
“可知是何变故？突然升帐议事！”
“末将不知，只知今早北面有哨骑而来，入了帅帐之后，上面便下令擂鼓聚将。”
“北面？”那汉子暗自沉吟，如是京中变故，那自是西南而来，北面？难不成青族野人犯边？不对，这帮蛮子，我部不去打他们，他们都得烧高香了，怎会轻启边衅！嗯，是了，今年冬季来得早，保不齐粮食不够吃，有些部落联合起来劫掠边境也不是不可能。
只要不是京中变故就好，大汉暗舒一口气。自己老爹私下里支持五皇子一事，他是知道的，目前老国主年事已高，下面几个儿子又是蠢蠢欲动，正是多事之秋！
飞云渡是东禺国内三处巨大的物资转运中转站之一，东靠漓水支流，可直达京师，水运便捷，前线数千大军的粮秣辎重，全靠此处转运，其重要地位不言而喻。
可惜该处距离肴山不过百余里地，对于蛮族们来说可谓是朝发夕至。
出于防祸于未然的考虑，其旁修筑集山大营，屯有精锐官兵两千余人，堪称是层层防备。
坐守此处的正是国内具有很高声望的老将军，公孙黎。而那汉子正是其长子，公孙康。
公孙康卷帘入帐，定睛一看，各营官，校尉皆已到场，束手侧立，然表情之上未有焦虑，严肃等情绪，看上去就像参加一次寻常会议般，较为轻松。但主座上的老将军满脸恼怒，一声不吭的盯着面前的舆图，似在思考什么。
拿手肘捅了捅旁边的族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急乎乎的叫我们过来？”
“一支山那边流窜过来的野寇，洗掠了边境三处村落，兵锋直直向前推了二十余里，几乎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犯事，而我等竟然两天后才发觉，这不，你看，伯父正在发怒呢。”族兄悄声道。
太平日久，巡逻哨位竟疏忽至此，被掠村落幸存者虽如无头苍蝇般乱跑，好歹有几个机灵的寻找邻村或者巡逻哨求助，但当消息放到老将军桌案上时，整整已经过去了两天。错失了最佳追击流寇的时机。
“对方人数几何？”
“不足两百余人。”
“怎会？”公孙康诧异。
“是毛人族。”
“原来如此！”方才还在诧异，区区两百人怎能连克三座守备森严的庄堡，毛人族就另当别论了，这些家伙体壮如熊，力大无穷，除了脑子不是很好使，简直是天生的战争机器。
“坐守此处十余载，倒是第一次听闻毛人族劫掠，看来今年提前到来的寒冬，令蛮人们不好受啊。”
公孙康还在感慨，主座上的公孙黎发话了，清了清喉咙，缓缓道，“前日，余将军递来一份军奏，言青族野人蠢蠢欲动，连连寇边犯境，虽动作不大，但组织有序，似在试探我方反应，余将军担忧对方必有动作，便快马提前知会各部加强防备。唉，那时我也没上心，想着承平日久，他一西，我一南，相隔甚远，总不至于把手伸到我辖区内来吧。不想，一时不察，竟发生这祸事。是老朽疏忽啊！”
“今年冬季酷寒，蛮族粮草入不敷出，必然铤而走险，理应加强边境兵站守备，唉！可叹可叹！悔之晚矣！”
“老恩主，如今失地事小，就怕朝堂之上，左相不肯轻饶我等，必会唆使御史状告我等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在侧椽吏提醒道。
如今朝野，左相得势，而他向来与自家老爷水火不容，得谨防一二。
公孙黎闻言，脸色又是一沉，“左雰这个老匹夫，哼，必不与他干休！”
公孙康出列，奏道，“大将军，此刻不是唏嘘懊悔的时候，当下该即刻出兵剿灭入侵野寇，夺取修缮兵站，加强守备方是上策。”
“吾儿言之有理，何人愿往啊？”公孙黎往下看了看。
公孙康出列奏道，“既然是孩儿提出，自然由孩儿前往。”
“大兄且慢！”只见一小将出列抱拳道，“杀鸡焉用牛刀，懋愿率领本部人马，前去剿匪。”
公孙康搭眼一瞧，竟是小自己一肖，从叔的幼子，公孙懋。
这毛都没长齐呢，就急着抢功劳了，转念一想，也罢，他这年纪正是叛逆不拘，好勇斗狠的时候，况懋弟在族中年轻一辈尚属翘楚，枪术，马术，箭术，俱是上佳，行军布阵之道，亦有研习，如今只是缺了些实战历练，也好，让他出去锻炼锻炼，好早日成为我公孙家的下一辈脊梁。一念至此，也不争抢，拱手笑道，“那就有劳族弟跑一趟了。”
公孙懋赶忙道了声谢，然后双眼期盼的望着公孙黎，公孙黎抚须宽慰道，“假使族中子弟俱如你般，我无忧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