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孩子极瘦,在这片濒临北溟之海的小村落里,瘦弱的孩子并不少见,但瘦得像他这样的,还是第一个。
这个小孩子大概十来岁,有一双极大的眼睛。这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使任何一个人看过,都过目不忘。因此,朱亭注意上了这个孩子。当然,朱亭注意到的不但是这孩子的样貌,而是这孩子正站在街角边,四处张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朱亭知道即将有事发生,反正即将出海的事物还没筹备好,索性端着酒杯儿,倚靠栏边,等待好戏上演。
果然,这小孩子出手了……
“叔叔,叔叔……”这小孩子摇着一位即将出海的商贾衣裳。
在这濒临北溟之海的小村落里,除了穷人,还有不少出海的富商。他们有的是跟随船队出海商贸,有的是亲自来亲自领航自己捕鱼的船队……虽然这一类人并不多,但也不在少。这小孩子遇上的,正是要带领船队出海的商人。
“叔叔,叔叔……”这小孩连叫了两声。
本来富贾之流对当地的穷人,尤其是这种又酸又臭,只会纠缠乞讨的农家小孩很是厌恶,一般打发几个钱就走了,也有的干脆一阵喝骂,说不定还揍上两拳,眼前这个富商便是。看他油头粉面、衣着华丽,身后还跟着三五个壮汉随从,这小孩竟然还敢纠缠他?身后的壮汉就要出手,却听那小孩说道:“叔叔,叔叔,你小心,我看着那边那人一直盯着你的钱袋看,说不定他在打你的注意哩!”
本来厌恶神情满溢脸上的富商,听到小孩这么一句话,立即脸色松弛下来,多少换上了点和善的笑容。他看了看角落边倚在墙角的流浪汉,转过头来说道:“谢谢你,小朋友!”摸了摸他的头,这位富商并不理会墙角那人,带领着随从继续往前走去。
小孩露出笑容,飞快地往墙脚跑去。
“六子,我都说了吧,那有钱人就是想揍你,看到了没?刚刚他看你的眼神……”
那位叫六子的流浪汉一脸恼怒,却无可奈何地道:“没办法,谁叫他有钱呢?有钱人可以横行,我们穷人就活该挨欺负……”
那小孩继续道:“你可要小心点,见着他可要躲得远远的,免得挨揍!”
那流浪汉摇了摇头:“罢了,我也不是没被人欺负过,再多一个也没什么……”他继续倚靠着墙头,仰望着天空,发出一声叹息。
小孩露出了第二个笑容,他飞快地跑了开去,寻找至关重要的第三个人。
这第三个人,是刚才富商手下的一个搬货工,负责将他带出海贩售的货物搬运上船。而这个小孩找到这位个搬货工的目的也很明显,就是要借他之力,推动整件事的发展。
“哎,大叔,那边那位老爷叫你把十包香料给墙角那个人!”
那位满身汗水的搬货工楞了一下,转头向刚才那位富商望去,同时那小孩也冲那富商招了招手。很自然,那位富商带着微笑,招手回了礼。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那小孩得意地向他昂着头。
出于戒备,这位搬货工说道:“我过去问一下!”
“不用了!”这小孩十分自信:“你听着……”说完这句后,那小孩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那位有钱的大老爷,记下我刚才说的话了吗?”他冲墙角那流浪汉指了指。
那位富商颔首点头,并朝旁边一位壮汉吩咐了几句,那个壮汉走过来,丢过两枚铜板:“小子,这是大老爷赏给你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心里对这些穷酸的小孩也没多大好感,办完事情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不过小孩却十分兴奋,拿着手中的铜板扬了扬:“怎样,相信我了吧!”
这下那位搬货工可深信不疑了,再说十包香料也不值几个钱,看样子像是真的。他从货箱里取出十包香料,递给他道:“诺,拿过去给他吧!”
“哎!”那孩子爽快地应答一声,拿着香料飞快地跑过去。
这贫穷的地方,丢一两块铜板叫小孩子跑腿是常有的事,这位搬货工也不太在意,继续转身将货物搬上船板。
“给,拿去换钱吧……”那小孩往阿三手里塞进两包香料。
“额,你,这些是哪里来的?”流浪汉六子问道。
“这你就别管了,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吧?拿去换钱吃东西吧!”这六子约莫二十来岁,并不比自己大多数。所以这小孩选择了他,多少或出于同龄人相怜的心,看到了他,就等于看到了自己。
这一切朱亭都看在眼里,这小孩真是聪明得紧,那流浪汉六子也不耽搁,抓了两包香料如获至宝,颤颤巍巍地转身跑进一间店铺里,由于饥饿过度,跌跌撞撞才闯了进去。
“给我换三个铜板,不!五个,换五个铜板……”六子极其兴奋。
朱亭怎么也没料到,那小孩还有后招。
“大老爷,大老爷,那汉子偷不成你的钱,偷了你几包香料跑了!”小孩飞奔来到富商面前,回首指着刚从店铺里换钱出来的阿三!
这还得了,偷货!
不用那位富商说话,他身后的几名壮汉立即抢身冲上去。
六子刚出来,就看见几位壮汉向他跑来,当然转身跑得连鞋都不要啦!
“大老爷,我好久没吃东西了,你看我几次报信……”不得不说,这小孩子的演起戏来,简直比戏班子出身的还入木三分,这招黄雀在后用得实在太好了!作为一名颇有名望的富商,这点钱他还是舍得给的。
他摸出了十枚铜板,一枚枚掉落在小孩伸出的双手上。
这小孩乌黑漆黑的大眼睛闪烁着光华,看着又有钱落到手上了,心里说不清的幸福。
“额,大爷……”
“怎么啦?”那位富商问。
“大爷,我家中还有一个病重的老母……”
看着这小孩水汪汪的黑眼珠,谁也想不到他是如此心思缜密之人,完全和他的年纪不相称,连这位久经商海的富贾也上了当。大概他没想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孩会有如此心思敏捷的布局吧?
又丢出了八枚铜板,加上之前的十枚,还有打赏的两枚,一共换到了二十枚铜板,还不算昧下的八包香料能换的钱呢!按现在的行情,这八包香料再换四十个铜板没问题,对于这种富贾,五六十枚铜板不算什么,对于这个小孩来说,却是活命的钱!
“谢谢大老爷!”他飞快地跑开来。
他一路往小山坳上跑,在山顶的一间茅草屋里,住着他母亲。
“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那小孩回头看去,六子正被富贾的几个壮汉手下追着。
“这边,这边……”他赶忙招呼他跑过来。那位流浪汉仿佛抓到救命的稻草,来不及细想,撒腿往小孩这边跑过来。
“我们往前跑,快……”
那位小孩带着流浪汉飞快地往前跑,但流浪汉六子饿了好几天,根本跑不动了,片刻之后,他就气喘吁吁道:“不行了,不行了,我跑不动了!”
“快跑啊,抓到就被打死了!”那小孩着急起来。
六子摆摆手道:“不行了,实在跑不动了,你不知道我饿了多少天,根本没有力气跑了!”
眼看这情形,小孩当机立断,一把将六子推落到路旁的草丛边。六子受力所致,连翻了几个筋斗。那小孩趁机叫道:“我在这呐,来抓我呀,来抓我呀!”说完,还把屁股撅向后面,戏耍地拍了拍他的瘦臀。
“这小子跟那偷儿是一伙的,抓住他!”几名流浪汉冲了上来。
说也奇怪,这小孩虽然瘦弱,但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眨眼就把几名壮汉甩在身后。看来他干这档事并不在少数,连跑路都成看家本领了。
看着几名壮汉追过去,朱亭好整似暇地站在路边,继续观望下去。
那些壮汉似乎也没那么草包,其中一个喊道:“你们两个包抄上去,阿木,你抄小路……”他捡起一块石头,就往那小孩掷去。
“哎呦……”,虽然没砸中那小孩,毕竟也让他缓了几步,这样一来……
“还往哪里跑?!”两个壮汉挡在身,小孩一看,立刻身子一斜,从这两个壮汉的中间窜了上去!
“还跑!”从旁边窜出的阿木一下子揪住了小孩的裤脚。
“嗤喇……”一声,本来残破的长裤撕开了大半,瘦弱的小腿都露了出来。也因为这样,这个小孩终于被几个壮汉拦下。
“叫你还跑!小兔崽子,活得不耐烦了!”其中一名壮汉就样扬手往他脸上掴去。
恍惚的一瞬间,虎口一麻,这孩子身前挡下了一名汉子。众人抬头看去,这汉子威风凛凛,身着黑色皮裘,腰间围着一条狮头皮带,星目剑眉,隐隐带着一股邪气,却是俊朗非凡。融合三魔之心后,模样多少发生了改变。
来人便是朱亭!
“你是什么人?”几名壮汉见朱亭英武不凡,却看不出他的修为本事,不然足可以吓个半死。
由于朱亭修为已达殝境,不但凡人,就算修真者也未必看得出他厉害。
“我是他什么人?”朱亭自问道。
“他是我三舅姥爷!”那小孩子倒是机灵,马上见风使舵,把皮球踢到朱亭身上,撒腿就跑。
朱亭几乎哭笑不得,自己无意出手,想不到做了这孩子的挡箭牌。这小鬼也真够狡狯的,倒打一耙,把朱亭都坑了。
“你外甥合谋偷骗了我们的钱!”那几名壮汉怒喝。
“多少,我给……”朱亭说道。
“这不是钱的问题,你跟我回去见我们老爷!”几名壮汉立即上来拉拉扯扯。
笑话,朱亭以前可是做县太爷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容得他们胡来?当即手臂一阵,这四五个壮汉仰天摔倒出去,不是断筋就是折骨。也难怪,现在朱亭实在是太厉害了。
“回去告诉你们老爷,这件事我管了,叫他就此作罢!”
一个个铜板掉落在他们面前,足有百枚之多。朱亭言行霸气,吓得那四五个壮汉不敢多事,立即捡起钱狼狈而逃。
朱亭转身看去,身后是一条长满青苔的石阶,石阶上有一间茅草屋。想必那小孩已经冲回到屋子里,此时,屋内却传来发出了一下可怕之极的尖叫。
谁也未曾想过,一个女人的尖叫可以恐怖到如此地步,仿佛看见了厉鬼,从喉咙里发出的最后叫声。
朱亭皱了皱眉眉头,径直往小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