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内心再次燃起一股无法忽视的厌倦。
这种厌倦时常像条巨蟒交缠在她的脖颈间,让她避无可避的体会到名为秦木深的压迫感。
不该继续扭曲下去。
苏一木讷地对着镜子刷完牙,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秦木深还在等她,看见她后,合上了看到一半的外国名著。
其实苏一也不知道是不是名著,她看不懂封面那歪七八扭的英文,只知道巨厚的一本,秦木深这段时间太忙,以至于看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看完。
“过来。”
秦木深摘下了眼镜,帮苏一掀开了旁边的被子,等苏一慢慢吞吞的走近,又伸手去摸她的头发。
秦木深很喜欢苏一这一头天生有点自然卷的长发,这让她在安静的时候看起来像一只乖巧又黏人的猫。
“牙刷干净了?”
手心接触到发丝的手感太舒服,秦木深忍不住又伸出手摸了摸,就连声音都温柔了不少,“张开嘴我看看。”
不是疑问句,苏一听闻乖乖坐直身子,冲秦木深张开了嘴巴。
秦木深看着苏一的蛀牙,问道,“还疼吗?”
苏一边左右摇头边发出模糊不清的咿咿呀呀。
“别乱动!”
秦木深微微蹙眉,轻掐住苏一的下巴,又借着灯光仔细观察了一番,下了结论——
“这周末,我抽空带你把那颗蛀牙给拔了。”
“不要!”
几乎是同一时间,苏一便立刻摇头抗拒,“你又不是牙医,我为什么都要听你的?”
她十分不喜欢秦木深不问她的意见,就替她做决定,这让苏一从内心深处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俩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为了这个问题争吵,苏一躲开秦木深伸来的手,背对着他躺了下去。
“等你牙齿不疼了,你会感谢我的。”
秦木深的眼神在苏一单薄的后背停留了几秒,温温吞吞地说完,又去衣柜找来刚晒好的毯子,轻轻搭在了她的身上。
浅蓝色的长绒毯,质量一般。
去年在香港出差路过迪士尼,秦木深坐在车上拿着电脑处理工作,苏一坐在他旁边,半个身子前倾着,挡住了他一大半的屏幕。
“Kelly姐,陪我去玩嘛。”
一路上,苏一都在冲着副驾上的Kelly撒娇,秦木深脸色铁青,他觉得苏一搞错了撒娇对象。
Kelly只是他的下属,他能支配她所有的工作时间,而他自己才是苏一的男朋友。
半个小时后的行业研讨会并非非去不可,如果苏一这一路是冲自己服软卖乖的话,秦木深想了想,自己会答应也未可知。
Kelly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正想回过头看看自己老板是什么态度,就听到秦木深无情的声音,“擅自离岗扣31天工资。”
因此,苏一闷闷不乐了一天,那个毯子便是秦木深为了哄她开心在机场给她买的。
苏一因为上面画了两只米老鼠而喜欢的不得了,秦木深虽然想不通老鼠的可爱之处,但书上说了,向对方示弱的第一步是,投其所好。
虽然投其所好这个词在秦木深心里和“委曲求全”没什么区别。
“我不要!”
苏一一把掀开了毯子,将自己缩进了被子里。
“你现在的情绪很激动,所以不听我的话很正常,但这周末还是得把牙齿拔掉。”
秦木深不紧不慢地将毯子重新叠好放回柜子,回来又对苏一说,“等你的牙齿好了,我允许你吃冰淇淋。”
苏一平日最爱吃冰淇淋,秦木深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不错的让步,说完也躺了下去,隔着被子将苏一抱在了怀里,继续在她耳边轻声劝导|——
“苏一,你总是爱逃避,这一点很不好,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改过来。”
苏一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得那条巨蟒又来了,缠在了她的脖子上,在秦木深说话间,一层又一层的往里收紧,而秦木深还在不依不饶的问,“你听到了吗?苏一。”
仿佛苏一不点头,这个话题永远结束不了。
“蛀牙是细菌性疾病,可以继发牙髓炎和根尖周炎,甚至是颌骨炎症,不治疗是不会愈合的。”
苏一没说话,秦木深便以为她快要答应了,伸手将人从被褥里捞上来,抚猫似的揉了揉苏一的头顶,温声道——
“也不是你想逃避它就不会疼的,你得信我,你得听话……”
话落,像是条件反射,苏一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她感觉童年里,苏焉红的两只大手现在又掐在了她的脖子上,恐怖的窒息感避无可避地正朝她袭来。
没破产的苏焉红曾无数次掐住苏一的后颈,将她从钢琴椅一路拖到厨房的冰柜室里,每天睡觉前,苏一都能听到她在自己的耳边叮咛——
“苏一,你得听话!明天乖乖练琴,苏一,你得听我的话!!”
苏一紧抿着嘴唇,因为他发现秦木深试图想要用亲吻来安抚他。
“秦木深。”
她从秦木深的怀抱挣脱出来,又背过了身子,最后用自己都听不清的音量,对秦木深说,“你好像我妈。”
“——你好像苏焉红!”
至此,诺大的卧室只剩下暖气流动的细微声响。
秦木深先是愣住了,紧接着又低下了头。
他似乎是在奋力的回想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想半天,秦木深也没发现自己哪错了,他刚想说话,就听到了苏一抽泣的声音,还有那句——
“你真的觉得我俩合适吗?”
情侣分手前的经典对白,秦木深在《两性情感案例分析》看到过。
他有些慌了,一半是因为这句话,还有一半是因为苏一哭了。
秦木深很少会慌,即使是参加毫无胜算的商务谈判,也一副稳操胜券不慌不忙的样子。
“哪里不合适?”
半响,秦木深才说话,连语气竟都有些低声下气,过了会儿,他又说,“我觉得挺合适的。”
秦木深在脑子里不断翻阅着遇到此类紧急事件的处理办法,发现找不到百分百正确的解决途径后,他又焦急的想让集团那一群科学家,都去研发一台解析苏一内心的仪器。
秦木深或许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的眼神有多让人心醉。
苏一转过身就看到他这副模样,平时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此刻却如此乖巧的坐在床上,委屈的像条可怜的大狗,于是,到嘴边的分手便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苏一发现她在秦木深面前总是心软。
像是瘾君子无法根治的毒瘾,外面忽然飘起来的雪花成了苏一逃避的理由,她看着秦木深的眼睛,心想,再忍忍吧。
——今晚的雪下得太大了。
——现在走,肯定会被雪活埋的。
尽管,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想走马上就能走。
秦木深伸出手擦掉苏一脸上的眼泪,又俯下身子亲了亲她哭得有些发红的眼角,温声哄道,“乖,听话。”
苏一怔了怔,噤声了,仍由着秦木深重新将自己抱进怀里。